第7章 那時他蠢傻

林亢對導演點了點頭,拿起話筒揚起主持人的職業笑容:“好了,學員們,今天其實是我們節目正式錄制的第二期了,你們和導師們也都認識了,但是今天呢,我們上次因為私事而缺席的最後一位導師——陸貅,今天正式加入我們追光少年2這個大家庭,大家熱烈歡迎。”

——啪、啪——七零八落要死不活的掌聲。

林亢有意制造話題度,說起話來便毫不顧忌,道:“我現在為大家正式介紹一下,已解散Shine葉組合成語陸貅,現存作品《Shine團歌》、《加油哥哥》。後組合解散,陸貅翻唱二十餘首精品歌曲,廣受好評,被網友盛贊為新生代最甜蜜聲音。”

導師席上有個人直接一聲噗——

攝制組後排閑員:“噗嗤——呼……哈哈哈……”

學員席捂麥克風的動作這次整齊劃一起來:

“怎麽辦我好尴尬……”

“我比你更尴尬,腳指頭已經把鞋底摳穿了。”

“噗——主持人不會是故意的吧?”

“多少有點傷人。”

“畢竟确實沒本事,這個行業沒本事被看不起不很正常?既然收錢來參加節目,這種奚落就得受着。”

“哈哈哈——我不喜歡他,我只喜歡他手裏的保送牌。”

一道柔軟輕潤的聲音:“噗——簡塵你幹嘛一直冷着個臉,不覺得主持人和那個陸貅都好好玩嗎?哈哈……”

顧簡塵随口附和:“嗯,好玩。”

導演提醒了各位學員,之後的錄制禁止摘麥克風後,沖主持人比了個拇指,傳聲說:“重新介紹一遍其他導師。”

林亢瞬間get到劉導的用意,嘴角勾出一抹笑,別有深意地看了眼陸貅,後者埋頭學員資料,從這位主持人開口到現在,他就沒擡過眼,更遑論給他什麽反應了。

當事人不給反應,這塊的綜藝效果就差了點。

林亢:“為了統一,也為了讓我們的陸貅導師更好地了解我們,我們再簡單介紹一下另外三位導師。杜珺澄,影視歌三栖,超人氣歌手,影視界新星,作品有《歌》《絕影》……解長河,□□十年代黃金作曲家,兩代人的夢中情人,代表作……安畢,畢業于Y國皇家音樂學院,聞名海峽兩岸,華語樂壇的新星,代表作……”

學員席掌聲雷動,盡管這是第二次聽了,可這群初出茅廬的少年依舊驚嘆不斷。

主持人口中的導師比他們自己查資料了解的要厲害好多倍。

“杜導師,杜珺澄我愛你——”

“pickme杜老師——”

“說實話我比先前更尴尬了,你看陸貅從頭到尾頭都沒敢擡一下。”

“他好慫,好煩,他的水平和其他人根本不是一個檔次啊,相提并論我都覺得玷污了另外三個。”

“一個被休學的……導師……我的媽……他自己真的不覺得丢臉啊?”

學員聲音并不大,可人一多就顯得聒噪,更何況話題中心是他自己。

陸貅不鹹不淡地擡起眼皮,冰涼的視線緩緩落到學員區,手指在瓷白的桌上扣了三下。

沒有表情,不怒自威。

那塊的氣氛頓時凝滞了一瞬,學員們紛紛心虛地移開視線,很快,讨論聲漸漸小了下來。

有個學員飛快搓了把自己的胳膊,低聲罵了句:“卧槽,雞皮疙瘩——”

靜下來了。

陸貅面目平靜,低頭繼續看資料,一頁頁翻找,終于掠過那些無關信息找到“顧簡塵”這個名字。16歲,善創作、聲樂、有海外學習經歷,性格冷漠。

陸貅看到右上角那張二寸照片,眉心突兀一跳。

找到顧簡塵的座次表,緊接着,陸貅獵手般冷悍的眼神精準定位到學員席右側最角落,果然是那個蠢小子!!

時間是個好東西,他竟連自己的臉都模糊了。

學員區衆學員見他又往這邊望,還以為他聽到有人說他壞話,準備抓人以後穿小鞋,他們雖然看不上陸貅,可對方是導師,掌握着“生殺大權”呢。

-顧簡塵先前聽着耳邊不斷的貶低言語,臉上的表情就不好看。

見周圍靜了,他下意識擡頭朝導師席望去,本想看那個廣受好評、同為小卓的目标的導師杜珺澄,目光卻在中途被陸貅截斷。

對方眼神一直沒錯開,顧簡塵感覺後脊竄風,總感覺那眼神有哪裏不對,想起這人渣又是喜歡男人又是悖老欺幼的,感到自己的領地正被人虎視眈眈,他臉一陰,嘴型:“看毛。”

陸貅:這倒真像會寫出‘複活第一要務殺死自己’這種愚蠢願望的蠢貨。

此時一縷柔軟的閃光燈恰好滑到陸貅臉上,顧簡塵優秀的視力把陸貅臉上的嫌棄的表情看了個一清二楚。

顧簡塵本來還覺得陸貅被這麽多人同時嘲諷有些可憐,畢竟他也融不進集體。現在看來,人渣不值得被同情。

顧簡塵冷着臉轉開視線。

導演給林亢打了個手勢,學員們正式開始上臺表演。

這450個學員已經組隊完成,他們會準備自認為最能體現自己優勢的表演呈現給四位導師和觀衆。

按照亂序抽簽的規則安排上場順序。

他們的表演至少需要得到兩位導師的舉牌,才有留下來的資格。

每位導師手中有且僅有一塊保送牌。

節目組要求這一趴最終需要有200名學員留下來,在第一組上臺之前,陸貅向坐他旁邊的導師安畢借了上一環節700名學員的表演視頻,找出其中晉級的學員的視頻,先抽選幾個看看好摸個底,沒想到安畢已經把這450個學員的表演視頻存下來,做了個現成的文件夾。

陸貅向安畢點頭致謝,後者微微一笑,文靜大方,身上那股東方人的溫潤在她身上被表現得恰如其分。

陸貅抽了其中二十幾個人的演繹視頻,其中有唱有跳有創作有唱跳俱佳的,水平參差但差距并不大,沒有特別亮眼的存在。

在陸貅眼中,這些小孩的表演和他們的年齡一樣稚嫩,自然沒到能入眼的地步。

當然那是他擁有橫跨中西,縱覽古今,跳躍未來千萬年的眼界,能入他眼的,也不是普通人能演繹出來的。

但他現在就是在普通人的世界,自然也要調整判斷标準。

陸貅特地把那個揚言要走到娛樂圈之巅的顧簡塵的作品挑出來看了眼……

當場差點沒把平板捏爛,選了一首平平無奇的歌,用了随意的技巧,唱着慵懶無為的情緒——就這一首歌,陸貅就知道顧簡塵壓根沒想走到最後。

那他為什麽要來?

曾經,自己為什麽要來參加這個綜藝?

似乎是為了一個人……

初始的記憶猶如斷線的珠鏈,他還沒找到那根穿珠的鏈。

陸貅根據自己看的二十多個表演視頻,判斷出這450人的平均水平,心中大致知道怎樣的表現能夠跻身200人之列。

之後的過程,陸貅專注看表演——盡管辣眼睛,可畢竟是工作。

顧簡塵和他的的組合點背,抽到的是倒數第二場,出場前陸貅已經允許晉級了195人次。但學員晉級是看所有導師投票的總數,因此200人座位已經滿員了。

顧簡塵兩人要是得到兩位導師及以上的支持,就必須選擇一位臺上的預備晉級學員battle。

也就是說後面這幾組但凡得到晉級資格,就必須表演兩場。

顧簡塵的組合只有兩個人,都是vocal。

兩人站到臺上,聚光燈一打下,陸貅眼睛倏然眯起,目光聚焦在顧簡塵身旁的一個氣質溫軟的少年身上,半晌,不知所謂地呵了聲。

柏聞卓,是你。

對,顧簡塵參加這個節目,是為了柏文卓。

陸貅的表情修養可謂登峰造極,失态不過一瞬,片刻間便恢複了面無表情,他淡淡看着舞臺上那兩個人,蠢小子在這場表演中竟然只是個扛樂器的和聲……

可見他多有綠葉的自覺。

柏文卓的聲音響起,陸貅的記憶無法克制地飄遠——

——

陰暗的別墅裏,

年輕朝氣顧簡塵渾身狼狽:“小卓?你…你在我晚飯裏加了什麽東西?為什麽要綁着我?”

另一人始終一言不發,他不知從哪裏端來一杯水,近似溫柔地灌進顧簡塵的喉嚨。

“唔唔,不要,小卓,你在幹什麽……到底怎麽回事唔嘔——”

柏聞卓:“乖,睡一覺,睡一覺就好了,不要喊,不要叫,聽話,你最聽我的話了簡塵,睡吧……”

等顧簡塵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全黑了,室內只有他一個人,雙手依舊被綁着,可身上卻不着寸縷,床下卻堆着一堆被剪得稀爛的衣服。

顧簡塵意識到不對勁,急忙下床找東西解繩子,可綁他的人太絕,用的是鐵鏈。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開門聲,緊接着湧進來一群身着奇裝異服、露胸露腿的男男女女,之後便是油膩肥碩的大肚腩男人、身着便服的商界精英,後來又出現幾個在財經新聞上出現的男性……

顧簡塵不斷後退,悚然發現,這裏竟然是這些人私下開設的性/愛群/趴。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別過來,別靠近我——小卓!柏聞卓——”

面對伸過來的肮髒肢體,17歲的顧簡塵當時抱了必死的心,撞開衆人直接從二樓跳下窗,掰斷了自己一只手,這才從鐵鏈中解放雙手。

萬幸卻極諷刺的是,柏聞卓沒把他的車開走,以作為他自願參與這場群/趴的證據。顧簡塵開着不要命地沖出別墅區,在深夜的山林間橫沖直撞。

那個夜裏,他的車裏只有冰冷的夜風和那條不久前哥哥送給他做生日禮物的邊牧。

——

兩人表演結束後相視一笑,一溫潤如玉,一依賴寵溺。

陸貅的神色更冷一層。

歲月塵封了太多東西,柏文卓的聲音送來的大風撫去了陳舊的灰塵,他記起了。

少年顧簡塵,父母于幼年離異,多年後毫無預兆地預備複婚,卻雙雙意外死在國外,唯一的哥哥自小分居,再相聚時物是人非,哥哥時常被流言蜚語懷疑是父母死亡的真兇,只為謀得家産。原本開朗的少年在心靈敏感時期突逢巨變,從此自閉陰郁。

回國後遇到高中同桌柏聞卓,後者包納溫潤,暖如春陽,同桌兩年後成為陰郁獨立的顧簡塵唯一承認的朋友,對之極其依賴,甚至言聽計從。

青蔥情愫發芽時期,顧簡塵發現自己不舍得柏聞卓一個人出去闖蕩,早就決定放棄音樂舞蹈、厭惡人群的他陪柏聞卓參加了一檔名為“追光少年2”的綜藝,一路自願充當柏聞卓的綠。可沒想到如此頹喪的他因為長相出衆性格高冷,雖然幾次險些出局,卻被顏粉硬挺到前一百。

顧簡塵年少無知,對柏聞卓的感情毫不掩飾,CP粉的發展無可避免。柏聞卓為了熱度特意跟顧簡塵親近,卻又為了前程刻意拉開距離,忽遠忽近卻叫顧簡塵痛苦不堪,卻更對柏聞卓更加情根深種。

顧簡塵觀衆緣極好,加之這檔綜藝的生源一般,優秀的學生早就被近兩年風靡的各大綜藝發掘走,天才可遇不可求,不是竹茬,能年年往外冒。導師教導的質量也不突出,一般般的顧簡塵憑借那張臉和最能滿足少女心中幻想的性格,被粉絲挺到了第十名,排名和柏聞卓前後相依。

在顧簡塵高興将要和柏聞卓組合出道的前夕,顧簡塵被柏聞卓迷暈送進一間別墅卧室。

同晚,顧簡塵墜下山崖,傷到動脈,血流到晨光熹微,太陽初升之際,汽車爆炸。

他和他慘弱的狗一起離開了這個于他而言并不美好的世界。

——

結果出來,柏文卓是除了陸貅的三票通過,battle成功。

顧簡塵卻一票都沒。這并不正常,顧簡塵不優秀、沒沖勁,卻還沒差到這個地步。

按照正常發展,顧簡塵今天離開後回家會和他哥哥爆發一場激烈的争吵,然後回到節目組。

林亢:“好,那我們結果也已經出來了,恭喜柏文卓,成功晉級200強,請登上你的寶座。那麽同樣的,很遺憾,顧簡塵,只能請你先到待定席了。”

同是聲樂,哪怕是和聲,專業人員也能聽出,顧簡塵的聲音條件根本不是柏文卓能比得上的。

興趣使然,他五歲開始涉足聲樂,父母離異後,他跟着母親在國外念書時,無間斷地參加專業學習班,他天賦好且非常積極,當時在老師眼中最具潛力的學生。

——只不過母親離開,遭逢巨變後,顧簡塵對一切都喪失了激情,回國的這将近三年裏,自然也很少再拿起音樂。

盡管連柏文卓都對顧簡塵私下偶爾所展現出的歌喉感到不可置信。

這次綜藝,看顧簡塵的态度就知道他壓根沒想要晉級,整個過程中除了對柏文卓有點表情,其他時候沉默得仿佛不存在,若是沒有柏文卓時不時主動跟他說話,他怕是早就游離到人群之外了。

又喪又頹又陰郁自閉,目前除了臉和身材,渾身一無是處……還很蠢。

陸貅不太想承認這是曾經的自己,難怪那時候他死後許的第一個願望是回來弄死自己(雖然是氣話)。

陸貅心情複雜,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人生。

人若是想改變,就得醒過來親手改變現在,而不是等待未來救援。

去經歷他人生本該經歷的,就像……那千萬年歲月的自己……?

短時間內腦中閃過無數可能,無數苦難的歲月翻攪得他頭疼不已。

陸貅心情陷入低壓,頭頂籠罩陰雲,轉身涼涼道:“導演,你是不是忘了把保送牌給我?”

只是絕望太難熬,死亡太痛苦,可比起那千萬年抹殺人性的歲月,它們甚至不值一提。

他不想讓這個少年再去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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