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最後一位導師上臺

等時間差不多，陸貅的頭發也吹幹了。

陸貅褪去所有表情，靜靜看着廁所鏡子裏那張野性和侵略性十足的臉，想起原主給自己定義的“軟萌”人設，眉心一陣抽抽。

并非原主撐不起“軟萌”二字，嚴格來講，這兩個形容詞對人的外形甚至年齡都無太大限制，更點題的是主人所呈現出的狀态和性格帶給觀衆的體驗。

原主十七歲簽約這家經紀公司，至今也不過二十一歲，這個年紀本身就占據了外形優勢，年輕朝氣，因此即使原主本身的長相剛毅富于侵略性，但凡他釋放真心接納外界的人事，多露笑容，這個人設基本不需要他怎麽立就自然出來了。

這個年紀的男男女女，“軟萌”是最普遍、也是相對容易穩住的人設。

可原主因為‘自主性’太強，一進圈根本沒打算和經紀公司商量，逮着自立的人設，開始cos一樣往自己身上套衣服，不斷在鏡頭和人前生cue硬凹，賣萌裝嫩，因此顯得極其做作，加上後來糾纏隊長時君源的事一鬧出來，社交賬號經常曬節食減肥、美容護膚、嘟嘴耍寶的動态，直接給自己打了個gay的标簽，自此圈內圈外知道他的人都無人覺得他“軟萌”，“娘娘腔”的叫法倒是更多些。

陸貅将長及睫毛的劉海往後扒，露出整張臉來，看了兩秒，評價道：“長得還行，”視線下移，看到蒼白嶙峋的肚子，眉頭微蹙。

陸貅每次任務中但凡成為有生命體征的物種，第一件事絕對是在條件允許下不斷增強自身的身體素質，哪怕是成了一棵樹，在同一環境中，他紮的根都是同類的兩倍深。

操作室

導演制片、幾個劇組成員和技術部門幾個吃瓜員工都湊過來，電腦屏幕上有個Excel表格，光标還在标題上跳動——【關于“追光少年2”制作方诽謗污蔑永星優紀娛樂簽約藝人陸貅的搜證】，表格從上到下有理有據地羅列出導演組從定嘉賓以來，利用“陸貅”這個名字，無所不用其極地為節目蹭的所有能蹭的熱度——當然不是陸貅的熱度，而是用“陸貅”這個名字，扒上一切能跟他能扯上半毛錢關系的圈內人，滾來滾去地蹭別人，搞得陸貅這個名字跟癞皮狗似的。

當然，糊穿地心的人蹭熱度的效果也就那樣，因此倒沒人給他送律師函。

只不過，雖然沒誰認識他，但總能看到他在各個藝人之間反複舔蹭，口水四濺，惹人厭煩。

制片眼疾手快地叉掉文檔，心有餘悸地問技術部門的幾個員工：“這個文件哪來的？這臺電腦之前是誰在操作？”

幾個員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和技術部部長對上，彼此都有點蒙。

制片壓着火氣：“你們平時是太閑了嗎？保密協議簽給狗吃了？誰收集的？知道這個洩露出去對劇組聲譽有多大影響嗎？你們還讓陸貅這個當事人看到了？！誰允許他進這裏的？！我看你們吃飽了撐的！！！”

技術部幾個宅男都默默把脖子縮進殼裏，本來都準備尿遁的部長一看這局勢，萬般無奈：“李制片、劉導，我已經個財務上報過了，上次和李制片您吃飯的時候也跟您提過一嘴，技術部這邊新進的這批電腦裏有一臺摔壞了，所以從進來還沒開過機。”

李制片用‘你仿佛覺得我是傻子’的表情看着技術部部長。

一個小部員開口：“電腦安裝也才幾周，那太電腦我們都試過，開不了。今天還以為剛剛那個人是修電腦的，就沒管他。”

“所以碰過電腦的只有他……

李制片：“……”

那邊李制片找茬的時候，劉導已經開始在網上搜陸貅那幾個比較勁爆的出櫃新聞和與家裏決裂的消息了，可通篇搜下來，除了宣發部造謠的那些蹭熱度的推送之外，竟讓再搜不到其他任何和陸貅相關的信息。

劉導不信邪：“嘿，邪門了。”

這時，助理找到他們：“劉導，時間到了，嘉賓和學員都準備好了。”

劉導走到攝制組前方，斜對面最邊上那位坐得穩當當的，不是陸貅是誰！！

劉導：日了爹了。

在300名學員區域的隐秘的角落，剛從家中換了衣服趕過來的顧簡塵直愣愣地看着某人拄着拐杖，閑庭闊步地走上導師席……然後在唯一空着的那個席位坐下……很自然的樣子……

顧簡塵：？？？

怎麽有點眼熟……

頭發顏色變成墨色，厚重的劉海盡數扒到腦後，雙眼冷厲無情，每個眼鋒都帶着鋒利的冰刃，表情淡然自若。

他坐在那裏完全不像導師，倒像……像是等待加冕的皇。

他坐在角落，卻壓住了所有人的光芒。

劉導血都哽到喉嚨了，第一次有了顱頂被氣到冒煙的真實體驗。他按着耳返吼了句：“林亢，給我把陸貅叫下來！”

主持人剛剛念完開場白，正準備臨場發揮介紹這位不速之客，聽了導演的話，便過去叫他。

陸貅走到錄制組面前，不卑不亢不急不緩，因為地理原因，直直俯視劉導。

既然是導演叫他來的，他也不先開口，平靜地望着脖子都氣粗了一圈的導演。

劉導：“我說過，你違約，違約信息已經發給了你的經紀公司。”

陸貅摸了摸指甲，表情都沒變，勻速吐出一連串低沉的音：“劉導，昨天淩晨你在宣布這期節目開始時，還艾特了陸貅。一個時辰後，節目宣發部用賬號在X博、X呼和X視頻等APP上，爆出一張陸貅和時君源的合照，表面是感謝第一期的情懷，實則為第二期節目引流。今天上午九點，宣發部購買水軍造謠陸貅和時君源的關系，話題信息就在那份Excel裏。”

導演：“你……”

陸貅把手機放到導演眼前，繼續道：“我剛剛查了一下，我的經紀人茶哥昨天因為出入不當場所被拍到，因此被公司停業十天，現在茶哥手上的人暫時歸另一個經紀人帶。而這份信息還沒有更新到你手中，你根本沒聯系到我的經紀人，半個多小時前你打給我經紀公司的電話被轉接，負責人暫時沒和你取得聯系，解約流程也不可能這麽快批下來。且不說我是否确實構成違約，就憑導演提前錄制節目卻沒通知我，宣發通稿等通篇的污蔑诽謗……”陸貅眉毛微挑，發出唯一一問：

“劉導你确定現在要和我解約？”

李制片走大劉導旁邊，肘了肘愣神的劉導，皺眉：“怎麽回事？我在後面怎麽看見陸貅上去了？我們不是說拿他的違約金？還有一周就到合同時間了，你還真讓他上臺？”

劉導沉默地坐下，啐了聲：“撞了鬼了……他怎麽都知道……”

李制片：“什麽？什麽鬼？”

劉導沒理他，李制片無語：“我他媽才是撞了鬼，這一個個都什麽衰鬼！”

這檔綜藝節目主要面向15到20歲之間的少年一輩，主要是為發掘培養年輕健康朝氣蓬勃的新興下一代，是對學員的理解能力，唱跳，演繹等多方面的激發和考驗，其中個人品德也是考察的一項重點。

制片為了讓嘉賓不至于像第一期那樣，因為生源太差，以至于錄到後面嘉賓乏力，個頂個地拿工資敷衍了事。這次制片方推出了獎勵機制，導師帶出的人氣學員越多，将會獲得價值不菲的獎勵，且作為禮品送給嘉賓個人，不會由經紀公司經手，這絕對會大大提升嘉賓的積極性。

初選1000人需要學員具備優良形象和聲樂創作唱跳方面的基礎才華。

之後節目組會把這1000人投入三D虛拟設定場景中，目的是響應國家在新時代新科技下對新青年提出的要求，也為推廣平臺的新技術，以此考驗其人品，這一環節主并無實用，不過是節目組顯示其高級性的一個噱頭。

最後節目組會選出700個參賽者，提前一個月通知，将他們的個人信息和最優作品發給四位導師過目，在這一環節，學員是被允許通過公共途徑向導師展現自己的亮點的，只要通過節目組和導師聯系，節目組都會支持——目的當然是為了制造綜藝效果，也讓學員之間和學員與導師之間關系更融合，方便後期綜藝的錄制、制造話題。

這個環節最終初步定下來的學員有450個。

這450學員會提前到錄制棚報道，組隊完成五分鐘以內的表演，完成第一輪晉級賽。

由于節目提前開機，陸貅并沒有參與學員的初選，缺了整整一個環節，450個學員對陸貅的了解完全來自源于網絡——當然，這些都是對參加節目積極的少年。

對某些佛系的學員而言，他們甚至連事先了解導師這種基本功都沒做，比如顧簡塵。

自從陸貅坐上導師席，450個學員悄悄摘麥克風的動作此起彼伏，學員之間的蠅鳴也沒停過。

“那個是陸貅嗎？我聽說他不來了啊。”

“來了才慘，另外三個導師都還有名字，陸貅是真的一丁點知名度都沒有，啥本事都沒有，我之前在網上搜他，發現除了□□……而且人品……你懂的。”

“诶诶，聽說他纏着時君源，是喜歡男人吧……好恐怖，希望我千萬別這麽點背。”

“雖然他很廢，可他要是給我通過卡，我還是會跪着接受，畢竟我只想出道啊啊啊大家都好優秀壓力好大我好慌。”

在這混雜的嗡鳴聲中，一道輕細柔軟得如綢絲的聲音響起：“簡塵，你注意一點，到時候師生雙選環節不要選到他的組去了。哪怕換個時間出道也別去他手下，不然以後肯定會被人說閑話，還可能被黑子盯上哦。”

顧簡塵點頭：“顧好你自己，我只是陪你。”

劉導場外提醒：“不允許私自摘下麥克風。”

耳力極好的陸貅本沒把那些暫時拔不掉的毒刺放在心上，直到他聽到“簡塵”兩個字。

如驚雷炸響——

自從返回這個世界，從病床上睜眼開始，他就沒想起過那個名字——太久了，那是無法衡量的年歲，久到他忘了自己的名字，長相，也不記得那時的所謂夢想，甚至沒想起來要記起它們……

陸貅看着自己有點止不住顫抖的手心，慢慢從椅背上支起身體，視線從學員席掠過，眼神不由自主泛出寒涼之色，對臺下劉導說：

“你是不是忘了把學員信息給我？”

林亢正在接受導演那邊的雷霆之怒，陸貅開口時，劉導的最後一句話落幕：“你盡管把他當個話題制造機，不用給他面子。他來這個節目也就能帶來這點作用了。”

最後一句話吼完了，導演的氣本來出了一半，可聽到陸貅的那句問，火氣蹭地又冒起來，把手裏厚厚一本學員信息冊朝陸貅擲去，那架勢，那力度，那表情，看似恨不得把陸貅的臉給砸個窟窿！

劉導怨憤地碎碎念：“他媽的惹上個賠錢貨，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本事坐上那個位子！真他媽想紅想瘋了，吸着老子的資源就不放了？老子還沒讓你上臺呢！有這心還看你有沒有這命。你算哪根蔥，想把老子當墊腳石，老子就看看你是怎麽被萬人嫌的，媽的，呸！！”

陸貅伸手精準截住襲擊面門的信息冊，掏了掏耳朵，微微吐出一口濁氣——聽力太好，太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