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天是難得的好天氣,安晚很早就去了發型屋。
四年前,他們還是濃情蜜意的時候,某一天夏寧擁着她,把頭擱在她肩膀上,熾熱的呼吸吐納在她耳邊, “安安,把頭發留長……把頭發留長……”聲音溫柔似呢喃。她微笑,側頭把臉貼在他的臉上,默默的,溫柔而堅定地回答說“好”。所以這四年裏,即使再嫌麻煩,她都沒有興起過要剪的念頭。如今她的頭發已長達腰際,柔順亮麗如瀑,只是,那個迷戀長發的人,不會再來到她身邊。
說什麽長發绾君心,分明是青絲難留行人住。安晚依然舍不得好不容易蓄長的頭發,但是她也不願意再讓夏寧看到。憑什麽就她一個人死守着昔日兩個人許下的諾言,他卻可以那麽輕易地和別人盟訂今生,輕易得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她疲憊地閉了眼。
仿佛就一閃神的時間,發型師拍拍她的肩膀,擺了個OK的手勢。她看看鏡子的自己,根本看不出來戴了假發。還是那副眼鏡,還是那張素顏,還是那身裝扮,赫然就是高中時代的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原點,他依然是李沐的十佳男友,她依然是他親密的隊友,或者說知己。 安晚不知道是不是很多人無論在塵世間如何兜兜轉轉,都會有回到原點的一天。她只是覺得,至少,她和夏寧,再也回不去了。
安晚到機場的時間卡得剛剛好,她一進門,就看到張衍東張西望着出門來的身影。她走過去,“小衍,好久不見。”看到她,張衍有些吃驚,“你的頭發怎麽了?”安晚淡定地回答:“不見了。”張衍飽含深意地瞥她一眼,“你不是說這輩子都不剪頭發了嗎?不過你的頭發早該剪了。”安晚沖他微微一笑,聲音溫柔地能滴出水來:“關、你、屁、事。”
兩個人慢條斯理地去酒店,到的時候時間還早,門口立着一大幅婚紗照,并沒有新人迎接。安晚心中慶幸不至于在門口就碰到他,帶着張衍徑直上了5樓。大廳裏有人比他們到得更早,一陣寒暄之後,張衍陪着她挑了好視野的位置坐下,不勝感慨:“沒想到,夏寧居然真的這麽早就和嫂子結婚了。”安晚沉默,望着牆壁上貼的囍字發呆。高三的時候他就在班上發了喜糖的,她當時吃得很歡快,說以後再忙也要參加他的婚禮,還勸他有花堪折直須折,還祝他們白頭偕老。真是諷刺。
如果,如果她早知道她會愛上他,她一定不會祝福他們。
相識或不相識的人陸陸續續地都來了,手表的時針緩緩地指向了十二點。婚禮進行曲響起,安晚安靜地望着,望着夏寧從走廊盡頭進來、穿着白襯衣和黑色西服、挽着他白色婚紗的新娘步步前行。他的腳步像一把刀,每走一步,那把刀就在她的心髒上劃一下,那種鋒利的尖銳的持續的痛楚,她只有咬牙忍着,連一聲都不能吭。他溫柔而從容地從她面前經過,他一字一句地念冗長卻浪漫的誓詞,他微笑着為他的新娘戴上戒指。安晚又開始發呆,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夏寧第一次吻她的時候,她的眼光掠過他緊閉的眼睛上顫抖的睫毛,掠過流光溢彩的江上燈火,停在了浩瀚的夏夜的星空。那些星光,為了讓人看到,它們在無邊的宇宙裏寂寞地穿行了多少光年。她又想起那年夏寧的餞別宴,一群人吃飽喝足之後去KTV唱歌,唱到深夜的時候夏寧要先走,她卻鬼迷心竅地要和淩洛一起留下來,他大半個身子都出去了,又轉過來問她:“你待會兒回去沒事吧?”她說,“沒事。”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轉身離開。門在他身後阖上的時候她就後悔了,但是她沒有追出去。淩洛,她曾經深愛的人。
後來她一直想,是不是,從那以後,夏寧就再也不相信她的愛情。如果,如果她沒有堅持要去餞別宴,如果她沒有說要留下來,如果她追出去了,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但是沒有如果。
新人來敬酒的時候安晚還在發呆,一邊告誡自己要鎮定,一邊站起身來,端起滿滿的酒杯,叫道:“夏寧,嫂子,”極力穩住微微顫抖的嗓音,她覺得自己表面上的平靜已經瀕臨破碎,于是幹巴巴地說了聲“恭喜”,不待他們說話,就飛快地幹掉杯裏的酒。安晚不露痕跡地看了夏寧一眼,把這一眼,埋到深深的心裏。從此,真的是後會有妻。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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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送給他當成人禮的手抄本的扉頁上寫着這首詩。那時她還深愛着淩洛,被求而不得折磨得身心俱疲。那個時候,她夢想着夏寧和李沐終成眷屬并且白頭到老。如果連他都不幸福,她還如何去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那種東西。如今她的夢想實現了,只是時過境遷,她已經面目全非。
安晚再也不願意在這裏呆一秒鐘,委托張衍幫她應付着,低調離場。正午的陽光很刺眼,五樓的窗子上貼着的鮮紅的囍字卻依然看得清清楚楚。她站在太陽下望了一會兒,在熱浪裏驚覺臉上的涼意,用手一摸,才發現自己已淚流滿面。那個嚣張的小氣的溫柔的善良的總是陪着她的藍顏知己,那個牽過她抱過她背過她吻過她的親愛的人,終于,還是娶了別人。
再見,我背棄的青春。
再見,我的盛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