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XIV(二更)當沒發生

第14章XIV(二更)當沒發生

“會很疼嗎?”

秦黛一句話, 讓謝斯白的一切動作停下來。

沒開大燈,只有床角的落地燈亮着。

昏昏一片,蔓延的燥熱像悶悶夏日的雨林, 潮濕難耐。

謝斯白眉宇似乎汗濕了,聲音仍低啞:“第一次?”

秦黛不說話, 臉上一片薄紅,分不清是酒氣,還是升騰的氣溫勾惹的。

謝斯白只看了一眼, 忽然擡手, 捂住了身下人的眼睛。

掌心像是蝴蝶飛過, 反應過來,才知是她眼睫輕顫。

視線被遮擋, 她卻弓腰,不知章法地要來吻他。

親在了謝斯白喉結上。

他便又來捉她的手, 兩只都捉到了, 按在頭頂的白色枕頭上。

“別亂動。”他警告她。

秦黛問他:“不繼續嗎?”

他放過她眼睛。

昏暗的光線下,秦黛雙眸明亮, 帶幾分露水般的清澈透亮, 眼尾卻分明藏着幾分情動。

他不受控地,低下脖頸,又去嘗她口中淺淺酒味。

有一瞬的失去理智,心想, 就這樣吧, 繼續吧。

欲念是穿山越嶺而來的風,墜落于洶湧的海面之上。不可控的,連本能都在狂肆地叫嚣,要沖破羁押的牢籠。

秦黛眼尾起了蒙蒙水霧, 她的視線變得不真切,眼前的人好像真實,又仿若游園一夢。

那夢裏有人在唱——

“畫廊金粉半零星。池館蒼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繡襪,惜花疼煞小金鈴。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她竟然在此時想,施秋和寄雪梅是對的。

切身的真實體驗,她早該去用這個方法的。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她伸手去摸他的眼睛,輕撫過那顆痣。

原來是這樣的。

她獻祭般地,奉上自己,像朝聖者的步步跪拜,虔誠而無畏,靈魂漂浮于軀幹之上,縱容自我,沉迷一場情動。

夜晚和酒精是成年人的罂粟。

于是只在意識徹底縱入浪潮前,捏着一點謝斯白要解不解地襯衫領口,顫聲請求:“關燈,好不好?”

謝斯白微微起身,伸手斷掉開關。

一下子陷入昏暗,只剩一抹清冷月光。

手臂撐着,謝斯白低眉,額角有沁出的細汗。他借着月光去瞧床上的人,看了會兒,她忽然又來吻他,一下一下,像只貓,落在他眼尾的淚痣上。

到底是有多喜歡這顆痣。

他俯身,目光沉沉地打量洩在床頭的月光,手探進去,撥開了層層積雲。

既然照入他懷中,那便是他的了。

次日清晨,秦黛被堅持了十多年的生物鐘支配,醒時才六點半。

睜眼一片漆黑,窗簾嚴絲合縫地遮住了熹微晨光。

酒後的混沌讓秦黛反映了好一會兒,才察覺出有哪裏不對。

腰上,搭着一條緊實有力的手臂。

陌生的觸感,讓她瞬間頭腦像gg裏澆了冰雪碧般清醒,昨夜殘存的記憶慢慢浮現,斷斷續續,纏綿,撕扯着神經。

她記得和她爸在亭子裏那一場吵架,記得如何遇見的謝斯白,自己又是如何邀請他去喝酒。

但喝了酒後,徹底醉了之後的記憶,所有的畫面成了斷點式的零散片段。

她拉着謝斯白去的酒吧,她點的酒,她蹭過去靠在人家肩上,她重複了兩遍的“不回家”,她主動吻的他……

昨晚的一切,像回馬燈一樣,在她腦海中重現。

尤其,謝斯白覆在她身上,低頭看她時含着□□的眼神,都清晰明了。

可……

好像并沒有做到最後一步。

秦黛輕手輕腳地起身,又小心翼翼地拿掉謝斯白搭在她腰上的手。

低頭一瞧,身上竟然穿着男人的白色襯衫。她心口驀然一慌,記起他抱他去浴室,逼迫着,讓她幫他洗手。

修長如玉的手指,水漬濕潤,她醉眼朦胧,耳朵通紅,只顧着打開花灑,拉着他的手去水下。

“你快洗掉……”

等洗完,她本就已經皺巴巴的衣服更不能看,大半被水打濕。

“我的衣服濕了。”

當時謝斯白說什麽來着?

好像是——

“你別哭,我的給你穿。”

她哭了嗎?

怎麽會為一件衣服濕了就哭呢?

秦黛揉了揉沉悶的腦袋,幹脆不去想了,掀開被子,生怕把床上的人吵醒,擡手落腳都輕得要命。

光腳踩上地毯,邁腿時,不小心踩到一件衣服,是她的。

秦黛撿起來,又慢吞吞找到其餘的幾件。

床上的人始終睡着,眉眼沉靜,秦黛松了口氣,匆忙脫掉身上這件惹人遐思的襯衫,快速換好自己的衣服。

出門前,才又看了一眼謝斯白。

他沒醒。

秦黛徹底松口氣,終于頭也不回地離開。

一刻也沒有停留,回家收拾了行李,立即買了回安北的機票。

等到了機場,才給施秋發了一則微信。

秦黛:我今天回安北了。

秦黛:拜拜

施秋:???

秦黛:發生了點狀況,比較突然。

施秋一個語音撥過來。

秦黛戴好耳機接通,然後就聽見施秋一頓質問:“不是說回來兩周?這還沒到呢你就走?而且你還到機場了才跟我說???寶,你今天要不是說出個有理有據的突發狀況,我就打的去安北打你一頓!”

“我昨晚和我爸吵架了。”秦黛說。

施秋:“啊,為點啥啊?你爸還舍得和你吵架?”

畢竟從她認識秦黛開始,她爸秦海國就對秦黛百般寵愛,雖說蘇玉容去世得早,但失去了媽媽,秦海國也沒有虧待秦黛。什麽都會給女兒最好的。

“因為你媽媽?還是你爸二婚那個女人啊?”施秋試探着,能猜到的也就這兩個原因了。

“都不是。”秦黛将昨晚秦海國的話轉述幾句。

“你爸想讓你三十歲前就生孩子?”施秋不可置信,“可你剛剛進團沒幾年,才紮穩腳,這個時候考慮這些太早了吧,何況……懷孕生子對一個舞蹈演員來說,那和斷送前途有什麽區別,就算把影響降到最低,生産過後也幾乎沒有人能恢複到之前的狀态。”

她們從很早以前,就讨論過各自的理想,讨論過以後要做什麽,要成為什麽樣的人。施秋至今還記得,那時她們剛中學畢業,秦黛說起這話時眼裏的亮光。

“我啊,我要成為國內,不,國際知名的中國古典舞舞者。”

所以她也知道,秦黛或許會考慮結婚,但一定不會生育。

秦海國應該也是知道的,知道女兒從小就堅持的夢想。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的那些話,對秦黛帶來的沖擊才會更大。

他明知道,明明蘇玉容的例子活生生地經歷過,卻還是這麽要求秦黛。

“你怎麽可以這樣就走啊,呆呆,你應該叫上我,我去和秦叔叔說,我幫你勸勸他。”

施秋低低嘆氣,她一貫知道這個人是最會壓抑自己情緒的,所以就這麽被她爸傷過心後一走了之,她是怎麽都不放心的。

“要不你把機票退掉,可以先住我這裏嘛,我陪你去玩,要不然去旅游?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我最近還挺想去海邊的。還有啊,咱們去小李子那兒喝酒呗?你別老憋着,我不放心。”

“其實我今天沒那麽難受了。”秦黛頓了一下,忽然想起昨晚,男人一聲聲的安慰,溫熱的指腹蹭過她眼尾,那些眼淚就都被擦掉了。

原來那時候,真的,哭過一場了。

她好像模糊地記得,謝斯白有些無奈,又拿她沒辦法的表情,只是哄着。

別哭了。

好不好。

“你放心,我沒什麽事,過段時間我會和我爸再好好談談的。”秦黛望了眼候機廳窗外的天,到這時才意識到,這一走,恐怕和謝斯白這個人,就真的再也不會見面了。

挂斷和施秋的語音,秦黛對着手機屏幕發呆,時針到快到八點時,一通電話打過來。

屏幕正中央,謝斯白三個字醒目非常。

秦黛直覺心尖一顫,下意識地,給挂了。

緊接着,點開短信。

說什麽?

謝謝你昨晚照顧我。

——人家會覺得她有病吧?他們都滾到一個床上去了,這個照顧,又指哪方面的照顧?

昨晚回酒店之後的事,就當沒有發生過吧,再見了謝斯白。

——說後會無期是不是好點?

糾結半晌,沒編輯完第二通就打了過來。

秦黛依然挂斷。

對話框彈出來條短信——

謝斯白:?

謝斯白:去哪兒了?

秦黛再顧不得糾結,編輯,發送:謝謝你昨晚陪我喝酒,其他的事,我們就當沒有發生過吧。

眼睜睜盯着發送成功,下一秒,她就立刻拉黑删除了謝斯白的號碼。

機場廣播傳來登機的通知,秦黛在原地站了片刻,看着登機口排隊的人越來越多,有人行囊沉重,有人握着手機邊排隊邊打游戲,小孩哭鬧,情侶依偎。

她心裏有一些亂,但知道并非因為嘈雜的環境。她理不清思緒,好像一團糾纏的亂麻,既然找不到脈絡,索性一刀剪斷。

明安路,賈子京和應爽蹲在馬路牙子上。

賈子京不知道從裏拔了根狗尾巴草,像個二傻子似的咬着,觀賞應爽逗狗。

這狗其實是這家店老板養的,拆家王者哈士奇,此刻正專注地朝應爽嚎叫。

沖着他手裏那只毛絨玩具。

“這狗是不是有點傻,跟我搶了它肉骨頭似的。”應爽抓了一把狗糧,比狗還狗,一顆一顆抛給哈士奇,就看它接不接得住,“你趕緊催催謝斯白,他媽的上哪兒去了,說給我送行,到現在人影都沒見着。”

賈子京正撥電話:“打不通啊,一直占線,他跟誰聊呢,這熱乎勁兒,趕上我和我媳婦兒了。”

說着,“嘟”一聲長音。

謝斯白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喂。”

“哥,你幹嘛呢?今兒中午跟爽子哥吃最後一頓飯——靠踢我屁股幹什麽——我錯了爽哥,吃在咱津南的最後一頓飯,你人呢?”

謝斯白撂下倆字:“馬上。”

又十五分鐘過去,謝斯白人總算出現。

瞧見他第一眼,應爽啧啧道:“昨晚做賊去了?”又看見車,有些驚訝,一連串問題:“你自己開車過來的?怎麽了,幹什麽了想不開?不要命了?”

賈子京推搡他:“爽子哥,不是我說你,你這人有時候說話真的很不好聽,我野哥……不是,謝斯白高三就他媽拿到駕照了好吧,車技穩得一批,當年——”

應爽:“那和他現在開不了也不沖突。”

他語氣不太對,有意無意地從謝斯白右手掃過。

賈子京斂眉,表情有些不高興了:“什麽意思啊?你說清楚?”

見不得別人說謝斯白似的。

謝斯白面無表情地坐着,眉微蹙:“行了,吃飯吧。”

賈子京瞅了應爽一眼,對方回給他一個眼神,兩人都沒再提手的事。

“說起來,謝斯白,你昨晚到底幹什麽去了,打電話不接,發微信不回,我去你房間敲門還沒人。”應爽說着,眼睛一瞟,忽然看見個東西,起身就扯住謝斯白領口往外拉。

“我我我靠!!!幹什麽你?”賈子京吓一大跳,“你他媽的松手!”

賈子京真的震驚,第一回 見這場面,護着謝斯白,大義凜然:“爽子哥,你有什麽,你、你沖我來!”

“傻逼。”應爽罵了一句,又沖謝斯白:“咬痕挺明顯哈。”

謝斯白扯了下領口,波瀾不驚,也沒什麽情緒,甚至還有點兒心不在此,低頭看手機。

賈子京拍胸口緩氣:“吓死,我以為你要幹啥呢。”反應過來,瞪着眼睛看謝斯白,“兄弟,你別誤入歧途啊,那啥犯法啊。”

謝斯白:“……有病吧你。”

賈子京挪着凳子靠近:“那你這咬痕怎麽來的?我真好奇,哥,想當年,你那叫一潔身自好,情書都塞滿桌兜了,當面表白的沒五十也一百個了,那誰?對,魏清濟是吧?”

謝斯白這時擡了下眼。

賈子京沒覺得哪兒不對,繼續叨叨:“就那學霸!長得挺小白臉那個,還是咱班班長來着,我記的對吧?反正咱班女生喜歡他的也不少,但那和你也比不了,兄弟我當年跟着你,可蹭吃了不少巧克力,這都沒見你談一個,現在咋就這樣了呢?我沒聽你說有女朋友了啊?你真去約了?”

謝斯白越聽越煩,罵了句傻逼,又說:“手機借我。”

他拿過來,輸入一串號碼,撥出去。

應爽剛聽得挺高興,和賈子京八卦:“京啊,你野子哥當年,就沒個喜歡的人什麽的?”

賈子京:“沒啊。”

“真沒有?難道沒個白月光?你好好想想。”

“真沒有!那要有我還能不知道!?他就喜歡我們教學樓上的天臺,可能愛蹲上面看看月光,算不?”

“……算個屁算。”

擡頭一看,旁邊謝斯白還在撥電話。

到現在也沒撥通。

片刻,又沖應爽:“你的也借借。”

應爽給他,問:“跟誰打電話呢?”

“沒誰。”

應爽:“哦,秦黛?”

謝斯白:“……”

賈子京撓了撓頭:“這名字怎麽聽起來有點兒耳熟。”

他想了會兒,“昂,這不魏清濟女朋友嘛!”

謝斯白:“前,謝謝。”

應爽瞧他說這話時的表情和語氣,樂了,再加上剛才賈子京提到的魏清濟,忽然明白了什麽,喝着茶點頭:“我懂了。”

賈子京:“我不懂。你怎麽知道他們分手啦?而且你怎麽回來還認識秦黛了?咱們和人家不熟吧?高二加高三半學期也沒什麽接觸。”

“碰巧遇上的,”謝斯白将手機還給了應爽,用誰的號都“暫時無法接通”,他算是明白了,故意躲着他的聯系呢,他表情淡淡,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清茶,“同學一場,還不讓我和人家說句話了?”

賈子京愣了一下,說就說呗,也沒攔着不讓啊:“你兇什麽。”

謝斯白:“……”

應爽:“……”

一餐飯吃完,應爽回酒店準備拿行李。謝斯白與賈子京跟着一道兒,送他去機場。

“你真要多待幾天?”應爽推着行李箱走在最前,話是問的謝斯白。

“嗯。”謝斯白應。

“行吧,那我先回了。”應爽觑他一眼,調侃了句,“你別是樂不思蜀了吧?”

賈子京:“這叫少小離家老大回,一片冰心在玉壺。沒有樂不思蜀,只有落葉歸根!”

“……”

應爽誠懇建議:“有時間我送你幾本書讀讀吧。”

車上放着司機提前買好的咖啡,謝斯白喝了幾口,掌心把玩着手機,不時看一眼,确認了好幾次,是不是真的關掉了靜音模式。

沒任何動靜。

車窗外,滿樹的櫻花盛開,不斷倒退離開他的視野。

司機按應爽的習慣,打開了車載廣播。

不知道什麽頻道,一道低沉的男聲,朗讀着一首詩:

波斯人的和阿裏奧斯托的玫瑰/

永遠都是獨處不群的玫瑰/

永遠都是玫瑰中的玫瑰的玫瑰/

柏拉圖式的初綻之花/

我不贊頌的熱烈而盲目的玫瑰/

可望而不可即的玫瑰/

謝斯白目光落在窗外,又想起那條撇清一切的短信。

浮現在腦海的畫面,卻是一張在哭的,揪着他襯衫衣袖不放的,會主動來吻他的一張臉。

可望而不可即的玫瑰。

他降下一點車窗,任風吹進來。

應爽這時問:“你真不回?別人不說,謝老爺子沒催?苑溪沒粘着你?“

謝斯白還是望着窗外,風吹進來一片白色櫻花瓣,不偏不倚,落入他右手掌心。

他收緊手指,連通那瓣花,聲音淡淡:“再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