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琥珀拾芥V感恩有妹
第19章琥珀拾芥V感恩有妹
這天晚上秦黛睡得并不好, 一閉上眼睛,總控制不住地想起謝斯白那張臉,想起昏暗的樓道裏那雙眼睛。
起初溫柔含笑, 後來冷漠無光。
她渾渾噩噩地做着夢,夢裏她轉身離開, 日落在天邊湮滅,堕入黑暗,下一秒, 一人出現在眼前, 她仰頭親吻對方那雙過分好看的眼睛。
秦黛驟然清醒, 揉揉腦袋,以為自己魔怔。去運動出汗, 練了好幾套高難度技巧動作,第二天晚上總算一夜無夢。
又過幾天, 網上起了陣波瀾。
蘇為衡生日那晚, 他們雨中集體跳舞的畫面被人拍了視頻,上傳到網上之後意外地火了。緊接着有個恰巧籌備的舞蹈相關綜藝節目找上門來, 不知從哪裏知道那天跳舞的人來自安北舞劇團的成員。恰逢一檔舞蹈類真人秀節目錄制, 導演組嗅覺敏銳,正愁邀請嘉賓的人選,當天在網上看到這段上了熱搜的視頻,就來請人了。
周從芳和她提起時, 秦黛婉拒掉了這個邀約, 她想專心投入下個月的《紅玉》演出和穿插的《春思》排練。
整個人都沉浸地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中,謝斯白這個人,也好似真的徹底從她生活中消失。
限定的一場日落,總該說再見。
在此期間, 她的工作生活一切照常,排練完下班了偶爾和向昭然一塊兒吃頓飯,聽同事譚慕言八卦——
“楚予諾好像交了個富二代男朋友,前兩天我看到她男朋友開跑車來咱們團門口接人,車标上有匹馬,寶馬也出跑車了啊?”
秦黛:“……”
誰誰誰是同,誰又買了個新包,團裏搭檔的誰和誰又好了,諸如此類。
譚慕言消息靈通,也不知道每天上哪兒蹲守着,像團裏的活體“瓜主”,沒她不知道的風波。
還有件大事,秦黛也是從譚慕言這兒聽到的風聲。
周從芳要被調走了。
确切地說,是升職,升上頭去當官了。
譚慕言:“周團也幹了蠻久的,我其實特別怕她,每次訓話都好兇哦。不知道這回來的新團長是個什麽樣的角色,只聽說家裏好像有點背景。”
秦黛從進團來,就一直是周從芳領導,她其實很喜歡周從芳的領導方式。嚴厲但包容,有話直說,制度嚴明,也足夠給新人機會。
她确實是舍不得的。
但這種事情沒辦法,她總不能攔着周從芳升官發財。
消息在一周後正式發出通知,正好趕上周從芳五十歲大壽的日子。難得不再維持嚴肅的領導形象,大手一揮,請團裏人去家裏吃飯,親自下廚。
秦黛挑了份禮物,搭譚慕言的車去。這還是他們頭一回來周從芳家裏,按着導航走,在一胡同裏的四合院停下。
獨門獨戶的宅子,朱門雕瓦,進門是一方雕了鶴鹿同春的影壁,進去垂花門、廊子,又在傳統基礎上做了改進,寬廣不少。院內栽了幾種花樹,水缸裏養着幾尾金魚。
譚慕言傻眼,悄悄和秦黛嘀咕:“我的天,周團家真是大戶人家啊,這四合院得多少錢?”
這麽多人,還好這院子足夠的大,才裝得下。
搞藝術的,聚在一起都比較浪漫。吃完了飯,沒了工作的束縛,又是個好日子,一大幫子人坐在周從芳的院子裏,旁邊架着燒烤架,有人拿了非洲鼓出來,鋼伴老師借了周從芳小孫子的拇指琴,湊合着用,打着拍子開始跳舞唱歌,漸漸暗下去的天色都是陪襯。
秦黛安靜坐着啃一只蘇為衡剛烤好的紅薯。
“甜嗎?”
“還行。”
中國人對甜的東西最高評價就是還行、不是很甜。
蘇為衡笑:“我小時候經常自己烤着吃,那時候家裏窮,我奶奶自己種的紅薯,我偷偷拿兩個,再約上發小,找沒人的地方自己偷着烤。”
秦黛其實沒聽過蘇為衡說起家庭情況。
一般而言,從小學習舞蹈的,家庭條件都不會太差,否則家長也不會把自己孩子送去上一節好幾百的課了。
“現在想想,還挺懷念的。”蘇為衡撥了撥火,又道,“求你個事兒,秦黛。”
秦黛一頓,不知道什麽事,能讓蘇為衡用上“求”這個字。
“我答應了那個舞蹈節目的邀約。”
“你答應了?”秦黛記得,之前也不是沒節目來團裏找過嘉賓,那時候蘇為衡都明确拒絕了。
“嗯,主要他們給的錢,那數字我确實挺心動的。”蘇為衡笑笑,正經和她說起來,“這節目要前期錄一段我在團裏排練的片段剪進去,時間如果挑在《紅玉》排練的時候,你可能得出鏡……要是你不願意的話,到時候我拜托節目組打碼?”
秦黛沒什麽不願意的:“我可以的,沒關系蘇老師。”
蘇為衡放松,輕快地笑了:“謝了。”
一旁是熱鬧愉悅的氣氛,一邊是蘇為衡故作輕松的笑意,他其實是舍不得那個舞臺的,秦黛看得出來。但沒辦法,現實會打敗很多人的夢想。
周從芳拿了兩罐冰涼的奶啤過來,其中一個遞給秦黛。
看出她有話要說,秦黛跟着到一旁。
“前段時間休息的怎麽樣?”周從芳問。
“挺好的。”
周從芳笑了下:“這段時間事情多,沒得空去看你排練,我還真不知道你休息之後的狀态怎麽樣,但總感覺……哪裏不一樣了。”
秦黛一頓:“有嗎?”
周從芳靠着院內的大水缸,扔了把魚食進去,瞧着那幾尾顏色漂亮的金魚争奪食物:“蘇為衡要走你也知道了吧?他以前是很下苦功的,不過沒辦法,到年紀了,這山又攀不到頂峰上去,很多人都會被現實打敗。秦黛,一個舞者的黃金時間其實一點都不長,相對于其他行業,它投入高,花期卻短暫。”
“不過,你我是很看好的,之前說的那個問題,我現在想想,那天對你說的話過于嚴苛了。不要太給自己壓力,人生閱歷增長了,過幾年自然會表現力越來越好,你現在已經有的條件,基本功、爆發力控制力這些,足夠支撐你走很遠。我雖然要走了,但心還是留在團裏的,說不定年度業務能力考核的時候還會回來看看,不要放棄,也不要着急,慢慢來。”
秦黛低聲應好。
衆人氣氛正熱鬧的時候,秦黛拎着周從芳給的那罐奶啤,上二樓的露臺吹風。
東邊的天際有一彎月亮從雲中探出來。天還沒有完全黑下去,月亮挂在藍色的天空上,比夜幕上有皎潔月光的別具特色。
這附近都是胡同,但并不逼仄,從二樓眺望,旁邊還有家獨門獨戶的院子,甚至比周從芳家更大更闊綽,門前種了棵很大的國槐,陽春三月,冒了綠芽。
往南有條并不寬的路,幾個行人慢吞吞地走着,提着鳥籠的大爺,抱着泰迪的阿姨,還有接孫子孫女放學的老人。
風意外的柔和,冰涼的奶啤在口中滋生出甜絲絲的氣泡。
時隔數日,她又在一場日暮中想起謝斯白。
意念與現實交錯,恍惚中聽見有人喊謝斯白的名字。
反應兩秒,才意識到是真的有人喊了。
順着聲音來源的方向,秦黛低頭,那條石板平整的胡同小路,一人從戶人家走出,他身後,緊接着跟出來個打扮精致漂亮的小姑娘。
“謝斯白!”
她聽見那姑娘又喊了聲。
前面的人腳步不停,手插着兜,走得又冷又酷,嘴上卻應了聲:“聽見了,說。”
“我不想走,你背我。”
“你不如做夢。”
身後小姑娘不高興了,停下腳,站他身後:“你不答應,我就跑過來跳到你身上。”
謝斯白不為所動。
“我真的跑了!”
氣勢洶洶,又可愛的一句威脅。
秦黛垂眸看着,謝斯白此時卻真的停了腳步。
他轉過身來,望着對面的小姑娘,面無表情,但對視幾秒,倒真的被她打敗般,認輸地走過去,在小姑娘面前蹲下。
秦黛手指微蜷,移開視線,很快下樓。
樓下,謝斯白或有所感,忽然擡頭,朝某個方向看了一眼。
謝苑溪薅他頭發:“快走,爺爺要吃棗泥糕,你再給我買份山楂餅。”
“……”謝斯白無語,“給我松手。”
謝苑溪這時乖了:“你又不禿,薅兩下怎麽了。”
謝斯白毫不留情,作勢就要把人丢下去:“再亂動手下去。”
謝苑溪能屈能伸:“哥,我錯了嘛。”
謝斯白警告她:“下次拿蹦極來威脅也沒用。”
衆人散去時,秦黛也随大家一起。
不小心多吃了點周從芳做的菜,肚子很撐,她沒着急回家,步行慢吞吞地出胡同,權當消食,準備出去再打輛車。
夜幕降臨,霓虹星星點點地亮起來。忽然腳步一停,前方五米處,路正中央,蹲卧着一條棕毛大狗,臉很黑,眼珠子也黑,獠牙鋒利,吐着舌頭,虎視眈眈地盯着人。
秦黛腳釘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這狗看着兇神惡煞的。
脖子上有個項圈,但沒牽狗繩。
誰家的狗出門不牽狗繩啊。
正這麽想着,旁邊一道門走出個頭發花白但健步如飛的老人,邊走邊喊:“回來!爺爺還沒把繩子給你拴上!”
秦黛望望那老人,松口氣,好歹主人出現了。
但那狗好像不太聽話的樣子,一動不動,盯着秦黛。
“……”
秦黛更不敢動了。
那老人說:“姑娘,你別怕啊,這狗一般不咬人。”
秦黛:“……”
什麽叫一般不咬人?
那現在是不是一般情況?
老人又試圖喊了兩聲,,大黑狗八風不動。
秦黛小心地邊上走半步,那狗視線緊跟着盯過來。
老人見這場面,笑着叫她別害怕,又道:“這狗我孫子的,你等着,我叫他來,這狗就聽他話——诶說曹操曹操到,這不就回來了。”
秦黛正要松口氣,面前的狗不知道看到什麽了,忽然就後腿一蹬,徑直朝她跑來。
秦黛渾身一顫,汗毛陡然豎起。
就在此時,那大黑狗風馳電掣般從她身旁穿過,越過她朝後跑去。
秦黛心跳倏地加速,耳旁傳來兩聲令人生畏的狗叫。她緩慢地回頭,然後便看見這只剛剛還兇神惡煞的狗,擡着前腿要往一人身上蹦,嘴裏還發出嗚嗚咽咽的順從聲。
她眼睫一顫,與那人對視,尚未平息的心跳仍舊怦怦。
怎麽會是……謝斯白?
“姐姐!”
秦黛回神,這這才瞧見他旁邊那個小姑娘。
謝苑溪開心道:“姐姐,好巧哦,你還記得我嗎?”
秦黛有點懵,憑衣着看出這是剛才在樓上看到的謝斯白背的那個小姑娘,又憑臉蛋認出來,這也是一周多前她在人民醫院門口見到的那個小女孩。
之前居高臨下,又看不清小姑娘的臉,她還以為……
這分明就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孩。
而且這雙眉眼,和謝斯白有七八分像。
誰見了都認得出來這是親兄妹。
謝苑溪沒社恐這毛病,親熱地牽起秦黛一只手,笑得兩只酒窩都露出來:“姐姐,上次你給我買的包子可好吃了,肉好香。哦對!你等等——”
說着,手往後一伸,沖謝斯白:“我讓我哥還你錢。”
秦黛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謝斯白。他剛從老人手中接過狗繩,彎腰給拴上。
等系好才起身,臉上沒什麽情緒地看了他妹一眼,大概覺得上輩子殺豬上輩子給謝苑溪當哥。
秦黛:“不用了,也沒多少錢。”
謝苑溪看一眼她哥,嫌棄了句真小氣,又和秦黛說她自己還,眼看着就要跑回家拿東西,謝斯白不鹹不淡地她身後出聲:“走着去。”
謝苑溪哼了一聲,但還是乖乖地走回家。
謝崇山不放心寶貝孫女,緊跟着進門盯着。
就剩下兩人一狗。
上次不算愉快的見面後,這還是時隔一周多來第一次再見到他。
但偌大的安北,她和向昭然不約定時間地點都不會碰面,從津南回來到現在半個月的時間不到,卻已經遇見這個人三次。
秦黛有些無措,畢竟上回那麽不留情面地說了不再見。
好在謝斯白身旁的狗叫了幾聲,打破了略顯尴尬的沉默。
“這是你的狗嗎?”她問了句廢話。
“嗯。”
秦黛又想起他微信頭像,那只在草坪上奔跑的,似乎就是這同一只兇巴巴的狗。
一個短音節的字回答完,秦黛就更找不到話題了,
狗有點不太安分,謝斯白訓了兩句:“老大,卧好。”
擡頭一看秦黛目光微凝,解釋:“狗叫老大。”
“哦。”秦黛幹巴巴地尬聊,“它名字還挺特別的。”
緘默數秒,她開口:“那個,錢就不用了,我走了,再見。”
秦黛轉身,同時低低呼出一口氣,正要邁步,卻聽謝斯白腳步聲逼近。
沒幾步到她身邊,
謝斯白嗓音低又沉:“等等吧,等會兒謝苑溪出來見不到你人,跟我鬧,我到哪裏找你?”
頓了下,補充:“畢竟有人不想見我。”
秦黛:“那天——”
“姐姐!”謝苑溪拿好東西出來了,“我還給你拿了塊山楂餅,喏!”
說着就把用紙包好的東西塞到秦黛手中,掏手機點開微信:“我掃你吧。”
“真的不用還我。”秦黛堅持。
謝苑溪眼睛一轉,又從兜裏掏出來兩顆糖:“我哥給我買的糖,姐姐不要錢的話,用這個抵好不好?”
秦黛看一眼謝斯白,答應下來。
兩顆水果糖躺在她掌心,輕握一下,收進了包裏。
謝苑溪又扯扯她袖子:“姐姐,我們都第二次見面了,我能不能加你微信呀?”
秦黛吃了顏控的虧,小姑娘的表情又甜又乖,她沒法拒絕,等謝苑溪點開掃一掃,她已經順從地點開了自己的微信二維碼。
“我叫謝苑溪噢,姐姐。”
說着話,驗證通過,系統提示音響。秦黛低眉正輸入備注,就聽耳邊傳來一聲夾在春風裏的輕聲不滿。
“你答應得倒快。”
秦黛:“……”
謝苑溪沒懂:“什麽答應得快?”
謝斯白沒作聲,秦黛卻感覺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
她像是個被人質疑了比賽不公平的裁判,偏偏她的确不夠端正,被指摘也沒法反駁。
謝苑溪那天得了兩只包子一盒牛奶,對秦黛格外熱忱,拉着人問東問西。
姐姐怎麽在這裏呀,天都黑了你在散步嗎,姐姐你住哪裏,以後我可以微信上找你玩嗎。
問題多比十萬個為什麽還多。
謝斯白彎腰摸狗耳朵,和狗握手,蹂|躏威風凜凜的馬裏努阿犬腦袋,就是沒等到謝苑溪什麽時候問累。
項圈勒得狗不舒服,他伸手給松了松,老大以為要給它放風,撒歡了的叫。謝斯白餘光裏看見秦黛往後躲了半步,便直起身,牽着老大進門。
等他把狗拴好再出來,謝苑溪已經伸手和人說拜拜。
謝斯白腳一頓,說謝苑溪:“拉着人聊這麽久,不送一下?”
謝苑溪“哦哦”點頭,揚聲把走出去幾步遠的秦黛喊住:“姐姐,再等一下。”
秦黛回眸,問:“怎麽了?”
謝苑溪看一眼謝斯白的臉色,自動翻譯:“我哥他想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