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暗流湧動

昏暗的光線，穿過隔窗影影綽綽的投在古樸的書架上。與其說古樸，倒不如說陳舊更為形象。經年的閣樓書櫥上挂着殘破的蜘蛛網，已然聞不見墨香，反是濃重的黴土氣息撲面而來。

皇甫梓玥撣了撣書卷上厚重的灰塵，皺皺眉頭，忍不住用紗袖掩住自己口鼻。這裏盡是塵土和黴爛的味道，皇甫梓玥又甚是愛潔，若不是尋查密檔須在此處，早就遠遠離開這破敗不堪的閣樓了。

“這個也不是……”皇甫梓玥悻悻的放下手中的書卷，震動起的灰塵彌漫在空氣中，引得她忍不住咳嗽了幾聲。皇甫梓玥摸出手帕，捂住口鼻，煩躁的甚至有些委屈，雖然心情大惡，但還是默默走向下一處書櫥，利索的翻閱起來。

七秀內坊的秘密深埋在宮闱之中，翻閱許多，所得的不過只言片語。縱然是這只言片語，也盡然是自己依然知道的內情或是無關痛癢的記錄，全然沒有絲毫有用的線索。這積灰蛛絲彌漫的環境令皇甫梓玥幾欲作嘔，她皺着眉頭翻看着布滿灰塵卷宗，心中千萬個不情願。

這裏是東宮的機要閣，專門存些經年累月的內務卷宗，前些年長安暴雨沖毀了皇宮的藏經樓，玄宗皇帝和貴妃留戀華清池，索性一紙恩賜，将藏經樓的經卷文集盡數賞給了太子。宮中的太監惰性十足，将經卷草草晾曬一通，一股腦的塞進機要閣。太子宮中原本就冷清，哪裏有那麽多人手去整理歸檔，加上适逢雨潮，不少孤本奇書就這麽硬生生的毀掉了。東宮的長史門客諸多不忍，但是也是杯水車薪，及至皇甫梓玥進入東宮，滿閣的卷宗也才整理出小小一間。

皇甫梓玥終于被雜亂無序的經卷和陳舊黴爛的失去了耐心，打算換間書庫查找下試試。她把手上的書籍随手往書架上一丢，轉身離去，走了幾步，突然隐隐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像是本能催促她回去一般。

那是一種經年累月積累下的敏銳，或許短暫的一瞬間未曾揣摩出究竟是什麽樣的異樣，但那烙印在心頭的不諧感讓她若有所悟，仿佛有什麽東西敲擊着靈識呼之欲出。

皇甫梓玥轉身走向書架，輕輕拿起适才放下的那本書。她蹙眉凝思，想抓住劃過心頭的那絲不得不回頭查看的領悟。泛黃的書頁，微微浮起的黴味，一切都那麽理所應當。皇甫梓玥自嘲的笑了笑，大抵是這裏太過沉悶，加上自己煩躁不已，多半疑心生暗鬼有些風聲鶴唳了。

再一次把書冊丢在書架上，皇甫梓玥百無聊賴的看着落下的瞬間。突然間，她眸子一亮--是了，剛才也是這般，這經久積灰的書架居然沒有灰塵揚起！皇甫梓玥小心翼翼的用手摸了摸看上去滿是灰塵的木板，入手微微有些磨砂，但卻有種異樣光潔之感。她深吸一口氣，發現那些所謂的灰塵竟是用不知道什麽顏料繪在架子上的。

皇甫梓玥的心砰砰直跳，雖然不知道這個秘密是不是和她要查訪的內坊舊事有關，但這樣的布局絕對不是尋常卷宗的痕跡。皇甫梓玥唯恐書架上有什麽機關，小心翼翼的套上一對鹿皮手套。鹿皮手套薄而輕便卻又堅韌非凡，尋常的暗器毒藥都不能侵犯。皇甫梓玥緩緩展開手腕處的褶皺，一層一層鋪開到小臂上，褶皺完全展平，露出一個張狂的“荊”字。皇甫梓玥看了看那個龍飛鳳舞的字跡，微微有些失神，然後用力搖搖頭，讓自己集中注意力在奇特的書櫥上。

皇甫梓玥在書櫥上摸索着，卻遲遲找不到什麽機關暗格，微微有些失望。忽然靈上心頭，把剛才丢到地上那堆散亂的卷宗拾了起來，深吸一口氣，耐心的逐一翻看起來。這卷周圍的書籍散散亂亂，唯有這一套《金剛經》幹淨齊整的聚在一起。皇甫梓玥仔細翻了翻，這和玄奘譯著的金剛經有些不同，查了下編撰落款是梁昭明太子，想來應該是舊朝宮廷典籍遺留下來的。

雖然字句上有些不同，但終究是前朝和本朝的文差字異，皇甫梓玥悻悻的嘆了一口氣，莫非真的是自己多疑了？皇甫梓玥摘下手套，用手指随意的翻了翻書卷，突然手上一頓。剛才帶着手套不曾察覺，現在指尖觸摸到始才發現，原來這經文書頁中，竟然有幾頁細微異于其他紙張，像是多了些……厚重？

皇甫梓玥眸子中靈光閃過，小心翼翼的用指甲劃開書頁的邊角，原本看上去是一頁的書頁如信封般張開一道縫，隐隐露出薄如蟬翼的一張帛箋。皇甫梓玥按捺住心頭的驚喜，準備借着光仔細查看個清楚。

光？

皇甫梓玥猛然驚覺，不知何時開始，身後的光線已然黯淡下去了。

“如果我是你，我絕對不會打開。”一個低沉的聲音淡淡的從身後傳來，皇甫梓玥盡力抑制着自己紊亂的心跳。盡管并沒有感覺殺氣，但無聲無息出現在自己身後而不讓自己察覺，這本身就透露出一種危險。

“那是一條線，一條你不能觸碰跨越的雷池之線。很多事一旦開始，就沒法回頭了，沒必要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過重的代價。”身後的聲音儒雅溫潤，但是卻始終圍繞着一種莫名的壓迫感，讓皇甫梓玥渾身一陣不自在。皇甫梓玥捧着書，感受着說話聲混雜着幾不可聞的腳步聲，一點一點向自己靠近。

“說的也是，本來只是單純規整典籍，不曾想這些惟妙惟肖的塵土倒讓我失禮僭越了。”皇甫梓玥深吸一口氣，聲音卻回到了女史身份下那平靜文秀的聲音。

“不過是些繪畫上打法時間的雕蟲小技，哪裏比得上皇甫姑娘卧房裏蠱蟲的精妙，竟讓太子妃也吃了暗虧。”男子的聲音輕柔溫和，卻一字一句的敲擊在皇甫梓玥的心頭。

皇甫梓玥回頭望去，驚詫的看到一襲暗色鬥篷中飄出的幾絲銀發。雖然看不清面目，但皇甫梓玥還是認出了面前的人：“墨先生？”

墨留香緩緩走到皇甫梓玥身邊，輕輕的從她手中抽出那本經卷：“在下甚是喜歡昭明太子蕭統的為人文采，我師弟聽說之後，費了很多心思為我搜羅到這冊《金剛經》……只是我對佛經興趣不大，草草翻閱過一遍，就束之高閣了。”

皇甫梓玥咬咬嘴唇，一滴汗珠貼着鬓角緩緩滴落。

“空氣中的藥粉在你驚駭不察之時已然吸入了不少，不必調用內力了，一段時間內，你什麽行動也做不了了。”墨留香翻翻經文，淡然的說：“我講的故事不好聽，還是講講你的故事吧。”

墨留香把經書放入懷中，把玩着那雙被皇甫梓玥放置在書架上的鹿皮手套。

“比如，荊白依。”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