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羅絕殺

漆黑的夜色是最好的僞裝,荊白依伏在屋頂上,将每一寸肌肉都舒展開像蛇一般貼在瓦片上。純陽宮百年聲威果然名下無虛,只不過是遠遠的擦到祁進的劍氣,直到現在胸口還郁郁作痛,若是正面交鋒,自己絕對有死無生。不過刺殺不是比武較量,雖然一路上兇險之極,但荊白依還是甩脫了強敵悄悄潛回這裏。

荊白依屏息凝神漸漸和周圍環境融為一體,雖然看不見屋內的情況,但是敏銳的六感已經将屋內的一切清清楚楚的映在心上。

屋內,丹爐的爐火無人照看,一明一暗即将熄滅。李泌捧着書卻在閉目深思,那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和尚正坐在他身旁禪坐入定。

荊白依暗自苦惱,自己費盡心思在純陽宮縱火拖延時間,又故布疑陣将前來救援的純陽宮兩位真人引走,為的就是折回身來做出人意料的偷襲。可是那和尚就這麽好整以暇的坐在少年身邊,自己就算能贏,也在百招開外,打鬥的聲音一定把不遠處的兩位真人引到此處,那種脫身的伎倆怕是不能在這種級別的高手面前再用一次了。

活人一萬金,死人五千金,當時勝券在握不免多了幾分大意,而形勢急轉到現在這種态勢,別說一萬,就是五千金也未必能得手,若是稍有疏忽,怕是全身而退也難。

不過,也不是沒有機會。荊白依冷靜的盤算着,兩位真人尋自己不見,怕是會回來和李泌彙合,和尚見兩位真人來到,一定會生出安穩依賴之心,兩位真人自持武功也不會想到自己敢在他們兩人近在咫尺的時候暴起出手。李泌全然沒有武功,自己迫近一擊出手震驚之下得手倒有八成可能。得手之後自己用鎖盤機關迅速離開,他們必然救治李泌為主,自己亦有七成把握可以脫身。

所以,現在最要緊的就是隐藏身形,耐心等待着驚天一刺的機會!

南宮萌禪坐了片刻,覺得适才交手時候的傷勢已然調息痊愈。他當然不知道荊白依現在在想些什麽,但是他知道,适才和自己交手的那個黑衣人武功之高只怕遠在自己之上,而那種目光中的決絕說明他不會輕易放棄。

“大師在想什麽?”李泌突然緩緩開口。

“沒什麽,紅塵往事而已。”南宮轉過頭仔細打量了下儒雅出塵的少年,心底微微有些佩服。雖然年紀不大,卻有着泰山崩而不改神色的淡定,那種不愠不火的性子下的洞察和急智,像極了……當年的師兄。

師兄的年紀其實比自己還要小那麽幾歲,只不過拜入師門比自己早了幾個時辰罷了。雖然年紀比自己略小,但那種悟性和對武學的理解足以讓自己心悅誠服的叫一聲師兄。

師父葉蒙是藏家山莊四莊主,江湖人稱“血麒麟”。當年為了三莊主不顧一切獨闖霸刀山莊,受傷三百餘處及至昏迷不退半步,悍勇重情,天下聞名。師父對于自己的弟子更是細心教導百般愛護。

整個山莊幾乎每個人都說他資質愚笨。但就算是師兄,也常常揶揄他是個呆子。當年師父傳給自己劍法,他練了三年回來給師父看,師父看了之後指點了幾下讓他繼續練。他又練了半年回來給師父看,饒是師父對弟子的愛護,看完之後只憤怒的說了一個“滾”字。

師父發火的時候,師兄剛好從山下游歷回來。看到這一幕笑吟吟的把自己拉到一邊,一招一式的傳授起來。師兄教的劍法仿佛比師父教的簡單了很多,師父說的幾十個變招什麽的,到了師兄這裏就成了來來回回的兩三招。一個寒暑過去,自己居然把繁瑣至極的劍法悉數練會,在同門演武之時技驚四座,連師父也不禁刮目相看。

自己藝成下山,認識了不少朋友還收了徒弟,每日快意恩仇好不自在。興沖沖的去找師兄驗證武功,交手之後才發覺,同樣一套劍法,在師兄手裏和在自己手裏完全是兩樣的武功。雖然自己覺得武功大有進步,但師兄緊縮的眉頭讓自己明白,也許事情并不那麽樂觀。

後來,師兄帶自己去了藏劍山莊不遠處的靈隐寺,去尋找那裏挂單的少林高僧玄滅大師,求他受自己為弟子,玄滅大師說出家人不動刀劍,自己二話不說就把重劍扔出了山門。玄滅大師哈哈大笑,收了自己做徒弟。

不知道是不是輪回,自己在玄滅大師門下練了三年武功,玄滅大師看了之後指點了幾下讓他繼續練。他又練了半年回來給大師看,以玄滅大師那樣端正莊嚴的性子,看完之後居然也只說了一個“滾”字。

後來下山見了到了師兄,師兄告訴自己,雖然同樣是被趕下山來,葉蒙師父是無力再教,而玄滅大師則是教無可教。

“南宮,劍由心生,我們太過追求劍對自身的意義,而放棄了自身對劍的意義。君子如風,藏劍西湖,劍就是我們的驕傲,但也是束縛我們境界的牢籠。只有失去過掙紮過,萬物寂滅心境空靈才能領悟的到無上劍道。當日看到你毫不猶豫的棄劍,就知道你心中毫無名利之念。我原本只是以為你本性質樸,想不到你竟然年紀輕輕便已然達到四大皆空的境界。藏劍是用苦修将自己淬煉,而佛法則是于無想無念中頓悟涅槃。南宮,現在的我已經不是你的對手了,如果有一天我能有把握再次擊敗你,怕是,我能夠放下手中劍之時吧。”

說起來,聽到這段話的時候,那是師兄出事前最後一次看到他吧。

現在的師兄到底到了什麽境界呢?當年的事情究竟是為了什麽呢?師兄讓自己上純陽宮保護的這個少年究竟又是誰呢?

南宮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多了那麽多疑問。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阿彌陀佛。”南宮萌合十,沛然的一聲佛號就這樣回蕩在丹房之中,在佛號中尋得一絲靈臺清明。

李泌一愕,正要說什麽,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上官博玉的聲音:“李公子,純陽宮招待不周,讓你受驚了,老道在這裏向你陪個不是。”

“真人言重了,在下弄亂了丹房,才是希望真人不要見怪。”李泌整整衣袖,緩步走向丹房的門口:“特別是令徒智勇,舍命替我傳遞消息,在下心中感激之極。”

“曦和?她不曾在丹房中麽?”上官博玉詫異的問:“我不曾遇到曦和,是于師妹讓我等起來相援的。”

李泌神色不易察覺的露出一絲擔憂,聲音微微一黯:“原來是這樣。”

少年玉樹臨風的立在門前,雙手從袖中探出,拔去門闩将手掌輕輕貼在門上。“吱”的一聲,帶着幾分鏽澀的觸感拉開了門。

屋外兩位仙風道骨的真人正寫意的站在雲峰積雪之上,在漆黑的夜色下有種異樣的絕倫超群之感。門扉的縫隙漸漸擴大,将屋裏已然稀薄的暖光柔柔的灑在地面上。積雪如鏡,映出了一抹冷冽的寒光!

寒光去勢甚急,一襲黑衣攜着雷霆萬鈞之勢瞬息間已然和李泌的咽喉近在咫尺。

所有人都明白了那是什麽。

那是殺手之王!

那是荊白依!

那是天羅!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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