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過往前塵
夕陽西落,不再高傲的俯視着人間,淡雅的紅色像是給昆侖雪域白皙的臉龐上塗抹上了一層胭脂。漸漸消失的光線穿透過雪幕顯得愈發微弱,卻又在雪幕的縫隙中畫出一圈圈光暈。
“原來毒姐認識小和和啊?”姜聽雨想起了那個一直在自己受罰禁閉時偷偷給自己送飯的乖巧師妹……等等!姜聽雨嘴角抽搐了一下,自己為什麽會覺得曦和乖巧?在純陽宮的那些年裏,哪一次調皮頑劣的背後不是曦和出謀劃策挑的頭?偏偏每次挨罰的時候,大家都被這個小姑娘可愛無辜的外表欺騙了,回回受罰的都是自己……一想到這裏,才生出的些許感動化為烏有,不由得恨的有點牙癢癢。
“嗯,那時候,她還是個小女孩兒。”蘇曉澈用手比了比記憶中小道姑的身高,然後皺着眉頭掐指算了算,帶着幾分遺憾幾分擔憂的嘆息:“現在也還是個大一點的小女孩兒,好久不見,不知道純陽宮那個泯人天性的修道之地,會不會把小和和教成死氣沉沉的道姑。”
“不,不,如果說小和和的天性是乖巧歡脫,現在怕是一如既往,或者……猶有過之。”姜聽雨想象了下兩人當年的樣子偷偷咂舌,蘇曉澈離經叛道,曦和鬼靈精怪,二者相遇,那個雪谷之中怎麽可能還有半分清靜。
“小和和那時候太小,在一起多半是玩鬧,每次都吵得師父和上官真人把我們分別領走,有次鬧得太兇,差點讓師父走火入魔。上官真人憤怒之中還有幾分愧疚,帶走了曦和,這一別就再也沒有見過。”蘇曉澈将洞口用雪磚封的小了些,那些呼嘯的風聲漸漸被擋在洞外,使得洞內安靜安靜了許多:“小和和走了之後,我除了每天學習師父教給我的東西,便在山谷中游走自己和自己玩兒,自己越走越遠,越走越久,想着說不定能碰見什麽有意思的人呢。結果有一天,玩過了頭竟然走迷了路,那個地方太過偏僻怕是連師父也找不到我,從小到大第一次覺得有害怕的感覺。正在害怕間,突然聽見劍風破空的聲音,心想是不是有高手在那裏對決呢?一時忘了害怕,偷偷溜了過去。”
姜聽雨轉念一想,欣然問道:“是謝師伯和掌門在交手麽?”
“那倒不是。”蘇曉澈搖搖頭,然後仔細檢查着封堵雪洞的雪壁是不是牢固:“那是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女孩,出于某個誓言我不便細說這個女孩兒的情況,但這個女孩兒,就是我在純陽雪谷中認識的另外一個朋友。”
“雖說是朋友,但卻只是一面之緣,連話也沒說過幾句。不過好在那個女孩對山谷十分熟悉,送我走到了我能走回去的地方。不多時我便遇到了師父,才知道他已經找遍了整個山谷。”蘇曉澈微笑了一下,雙手抱着的肩膀坐在火堆旁:“此後,師父閉關結束,便開始頻繁下山走動,每次下山前教給我幾招劍法,然後帶着一身的傷回來。在他眼裏,這個千瘡百孔的世界是要他去拯救的,每一刻的偷懶,都會讓無辜的人承受苦難。我幾次和他争吵,說他迂腐,他只是淡淡的回一句‘道心不同,夏蟲不可語冰’。但他确實感覺懈怠了對我的教導,很是抱愧,于是,帶我去了江南七秀坊。”
“師父早年行走江湖,和七秀的曲雲有幾分交情,于是把我托付給了曲雲。雖然七秀的武功冠絕天下,比起純陽的武功更适合女子修煉,但那時的我還是有種被師父抛棄的感覺。”蘇曉澈看看姜聽雨,帶着一絲自嘲的苦笑:“我和師父大吵大鬧,争吵到後來我賭氣和他斷絕師徒。師父對我不理不睬,只是和曲雲說了很多拜托的謙詞,然後轉身離去。我賭氣不再理他,但當時我卻不知道,他的內傷之重已經無藥可治。”
姜聽雨心裏咯噔一下,想起自己下山時對卓鳳鳴的恨意,心中突然有種感同身受的深深悔意。加上之前純陽的一些傳聞,他已經隐隐知道之後發生了些什麽。
“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曲雲已經要離開七秀要去做教主了,她自忖不能再在七秀教我,就把我師父的一番隐情全部告訴了我。”蘇曉澈仰頭,木然的看着山洞頂上嶙峋的怪石:“我決定去苗疆,去五仙教,去那裏尋找傳說中女娲留下的上古醫方。既然中原無法可醫,那總有地方會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妙法子。我總要醫好他,我不想對任何人愧疚。”
“也不知道是我的和五仙教的武學天生契合,還是擁有者太強的執念,不到三個月,我技藝初成,便匆匆忙忙的趕回純陽。”蘇曉澈捧着幾個瓶瓶罐罐走到姜聽雨身邊,仔細檢查着他腰側的傷口:“等我趕到雪谷的時候,師父并不在那裏,我找遍了純陽,終于在大殿之中發現了背對門口靜靜在那裏打坐的師父。我們分別不到半年,他卻像蒼老了十歲,雖然沒有轉身,他卻知道是我來了。”
“我那時候醫蠱之術已然小成,一眼就看出師父已然油盡燈枯,不等和他打招呼便沖上去把真氣灌輸進他的體內。”蘇曉澈指尖湧動着琉璃色的光華,在姜聽雨脅下的傷處不斷流轉:“說是來不及開口,但事實上是我根本不知道說什麽好。倒是師父他回頭看看我,笑着說了第一句話‘你變強了’,然後回過頭去輕輕的說了句‘對不起’。我真氣已經探知他體內經絡髒腑早已經傷痕累累,心脈僅存一息,這樣的身體會遭受多大的痛楚可想而知,但他那和藹的卻異常滄桑的聲音卻讓我心裏痛的猶有過之,我發誓我要醫好他。”
蘇曉澈面色依舊帶着一絲笑容,仿佛說的是別人的事情:“但他命數已盡,要救逆天他的命只能用逆天的法子--用真氣強行震斷他的心脈,然後在心血未竭之時用醫蠱之術重續心脈,電光火石之間是有一瞬的機會,就是如今的我,也最多只有三成把握。當時我醫術初成,只能冒險一試,不過……老天似乎沒有那麽眷顧我。”
姜聽雨神情一黯,純陽宮中始終流傳着蘇小惡人在純陽大殿之中一掌斃殺授業恩師然後撫屍痛哭的一幕,大多是說惡人谷各個都是邪魔歪道行事癫狂。雖然早覺得傳言不實,但實在想象不到事情原本居然如此曲折。
“本想救師父的性命,不想卻親手斷絕了師父的最後一絲生機,我帶着師父的屍體回到當初的雪谷,純陽宮上上下下都冷眼旁觀,甚至有流言說我要将師父秘煉成毒屍傀儡之類。雪谷本來就人跡罕至,加上師父常年離群索居和我已經響徹華山的惡名。為師父守靈的時光裏,除了掌門師祖時不時過來勸慰開導,便是那個幼年在雪谷結識的女孩,雖然只是一面之緣,但她卻在那段時間裏一直陪着我。”
“她沒有像師祖那樣開導和勸慰,只是安靜的陪着我整理師父的遺物聽着我講述當年的事,偶爾她也說說自己事,漸漸地,我的心緒安寧平靜了許多。”蘇曉澈神情平靜,但姜聽雨還是體會到一絲淡淡的感傷:“只可惜,當初離開雪谷之時覺得來日方長,想着暫時作別終有江湖重複的一天,沒想到卻永久的虧欠了一句謝謝。”
“那個女子……發生了什麽?”姜聽雨突然湧上一絲不祥的預感。
“紅顏薄命,我離開純陽沒多久,就聽聞了她的死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