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北寺完小是所公立小學,?這個時候并沒有按照成績分優等或者普通班的制度。
二年級一共四個班，每個班的學生都有好有壞，具體什麽标準陳念不清楚,?但既然方芝都來他們學校了，陳念下意識地就會覺得,?她肯定要和自己一個班。
現在，那麽大地一個同桌沒了,?陳念像個洩了氣的皮球,?蔫得不行。
老師終于發完了書,?講完了話，陳念背着書包往外走,?路過講臺的時候被班主任叫住了。
溫燦對她道：“學期內不允許轉班的哦。”
陳念癟了癟嘴。
溫燦觀察她的表情,?又補了一句：“老師很喜歡你,?同學們也很喜歡你，你現在不要着急。等升三年級了就會重新分班了。”
“哦。”陳念耷拉着腦袋,?“謝謝溫老師。”
溫燦問她：“爸媽沒跟你說要不要跳級嗎？”
陳念很堅決：“不跳。”
溫燦：“奧數考得怎麽樣？”
陳念皺巴着臉：“太難了，我覺得我就是個普通小朋友的智商，只能做點普通小朋友做的考試題。”
溫燦欲言又止，陳念沖她揮了揮手：“老師再見。”
她急着去一班找方芝。
他們這棟教學樓,?一年級在一樓，二年級在二樓,?班級從最左邊開始排,?一班二班三班四班。
樓梯在四個教室的中間，所以她現在和方芝隔了整整兩間教室和一個樓梯的距離，真是……太遙遠了。
剛裝了新書的書包有些重，陳念提提肩帶，腳下飛快。
有人來到了她身邊,?也拽了拽肩帶，就是小粗腿邁得實在是艱辛。
“你跟着我幹嘛？”陳念問他。
林天意道：“去看方芝啊。”
陳念氣得不行，翻了個白眼：“方芝跟你有什麽關系？”
林天意：“我們一起吃了烤腸，一起吃了粉，我看了她考試，我們是朋友。”
陳念：“……”
陳念：“你也沒問問她願不願意和你做朋友。”
林天意呆住，很快搖了搖腦袋道：“那我去找她問問。”
這倒好，硬是給自己找了個合理借口。
兩人到了一班的地界，一班老師正在講話，還沒結束。
陳念一眼就看到了方芝，她坐在中排的位置，靠着過道，在一堆灰溜溜的小朋友中間很是紮眼。
林天意指着她：“方芝！”
陳念拍他腦袋：“喊什麽喊，我又不是不認識她。”
林天意：“她同桌是杜甜甜。”
陳念：“呦，這你都認識，人脈真廣。”
林天意不懂人脈什麽意思，但知道這句話是在誇他，于是搖頭晃腦地道：“杜甜甜是一班班長，成績很好，家裏也有錢。”
陳念：“呦，小崽子還關注人家家庭情況呢？”
林天意：“她爸爸有小汽車。”
陳念：“哦。”
林天意：“那種很貴的小汽車。”
陳念揮了揮手：“知道了知道了，煩死了，人家的小汽車又不載你。”
林天意：“我坐過！有一次放學她爸爸來接她，我就坐了。”
陳念噘噘嘴，覺得說這話很幼稚，但還是沒忍住：“以後我爸爸也會買小汽車。”
林天意抿了抿唇，看了她一眼，再沒接這個話題。
兩人就像之前扒辦公室窗戶一樣，又扒在了教室窗戶上。
有同學看見了他們，但方芝在認真聽老師講話，沒有轉頭。
陳念喪眉耷眼，好不容易等到老師終于講完了話，正想跳起來沖方芝揮揮手，就見原本應該各自收拾書包往外沖的一班同學們嘩啦一下圍到了方芝跟前去。
陳念：“？？？？”
林天意：“哇，方芝好受歡迎啊。”
陳念：“？？？？？”
的确是受歡迎，圍住方芝的足足有二三十號人。
教室就那麽大點地方，裏三層外三層的，方芝被淹沒得連個頭發絲都看不見了。
陳念氣得直拍窗臺：“他們這是幹什麽啊！這不放學了嗎！”
林天意跟着她拍：“是啊是啊！想跟方芝做朋友吧！”
陳念：“……”
陳念：“可能是想坐杜甜甜的小汽車吧。”
林天意：“……”
老
師終于出了教室，同學們湧了出來，陳念逆流而上擠進了教室，一擡頭，方芝跟前還圍着一圈人呢。
她皺着眉頭叫起來：“芝芝！芝芝回家了！”
方芝站起了身，陳念總算是看得見她了。
她比周遭的小朋友都能高一小截，眼睛望過來的時候，精準對上了陳念的視線。
這一對視，陳念才算松了口氣。
方芝看她的眼神還是充滿熟悉和親切感的，這是再多的圍着她的小朋友都不能比的。
陳念揮了揮手，蹦了過去：“你們的書都發了嗎？重不重呀？”
方芝整理好了書包，嘴巴動了動，但沒說話。
陳念走過去，扒拉開人群，特熟稔地颠了颠方芝的書包：“呀，好重啊，我來給你背吧。”
方芝終于開了口，說：“不用。”
她自己背好了書包，拉開椅子往外走，小朋友們終于讓出了一條路。
杜甜甜也站起了身，她對方芝道：“你跟我一起吧，我讓我爸送你回家。”
“嘿……”陳念不爽了，“你沒聽見我們要一起回去嗎？”
杜甜甜看向她，特大方：“那你們一起坐我爸的車。”
陳念臉黑了下來：“不坐，就你爸有車。”
她抓住了方芝的手腕，方芝離開座位來到了她跟前。
陳念說話不客氣，小朋友們還是聽得懂的，很多人都望向了她，杜甜甜倒是不在意，下巴仰得高高的，像只驕傲的小孔雀：“方芝，你坐嗎？”
這破小孩，居然還要再問一遍，陳念眼睛一瞪就想上去再怼她兩句。
方芝拖住了她，道：“不坐。”
杜甜甜：“那明天坐，或者後天，哪天都行，我爸天天來接我。”
陳念忍不了了，一轉頭把跟在她身後看熱鬧的林天意提溜了出來：“林天意，認識吧？”
杜甜甜：“……”
陳念：“這麽喜歡別人坐你爸爸車，送他回家吧。”
林天意：“我不，我還要和方芝做朋友呢。”
杜甜甜：“……”
陳念：“……”
真不知道哪個小孩更讓人讨厭一些
呢。
方芝拉了拉陳念的手：“走吧。”
陳念扔了林天意，轉身，步子邁得極大。
她走得快，拖得方芝速度便也快，兩人下了樓，出了學校，陳念沖着公交站就要去，方芝叫住了她：“陳念，阿姨讓我們等她。”
陳念停住了腳步，想起來了。
要等的時間太長，她媽媽還有事，所以那會回去了。但她和兩人約好了，會來接她們放學。
今天是特殊的一天，媽媽不辭辛苦，陳念自然也不會辜負了她的良苦用心。
她帶着方芝往旁邊走了走，在長凳上坐下來，乖乖地等媽媽來接。
媽媽還沒來，先等來了林天意。
林天意本來就追在她們屁股後面，這會終于追到了，跑得呼哧呼哧的，大冷天的腦門上都有了汗。
他彎着腰看陳念：“你們怎麽不等我？”
陳念：“等你幹什麽？你要去我家蹭飯嗎？”
林天意：“我有問題要問方芝。”
陳念擰着眉頭：“你還是憋回去吧。”
方芝眨眨眼，看向林天意，陳念瞄見她的視線，立馬轉移了話題：“林天意你剛才幹嘛呢，是杜甜甜拉住你不讓你出來嗎？”
林天意：“她和我說話。”
陳念：“說的什麽？邀請你坐她爸爸的車嗎？”
林天意：“她問我你叫什麽。”
陳念：“呵。”
陳念：“你說了嗎？”
林天意：“說了啊，我說你叫陳念，你特別厲害，學習特別好，跑得特別快，老師還拿你沒辦法。”
陳念：“……”
陳念真情實感地問他：“林天意，你是不是覺得全天下的人都很厲害？”
林天意皺巴着臉，認真思考：“我就不厲害。”
陳念沖他豎了豎大拇指：“不，你挺厲害的。”
林天意開心地笑了起來。
兩人還真就這麽驢唇不對馬嘴地聊了起來，聊得林天意完全忘了要問“方芝要不要和他做朋友”這事。
聊得杜甜甜小公主和她的姐妹群出了校門，一輛奔馳停到了校門口，杜甜甜偏着腦袋
瞅了三個人好一會兒，才上了車。
陳念：“切。”
陳念：“我們家也有車，全天窗敞篷雙輪跑車。”
陳念怼了怼方芝胳膊：“是不是？”
方芝：“是。”
又等了一會，媽媽終于到了，騎着他家的全天窗敞篷雙輪跑車。
陳念熟練地上前杠，方芝熟練地跳後座，媽媽一蹬腳踏，囑咐林天意：“天意趕緊回家去，不要再玩了。”
“好！”林天意沖他們揮揮手。
回家的路上風有些大，吹得陳念的頭發四下飄揚。
她閉緊了嘴，才沒被灌滿西北風。
飯已經做好了，都在鍋裏熱着。
爸爸也下班到了家，四人圍着飯桌，吃飯聊天。
陳念終于提出了疑問：“爸爸，怎麽回事啊？方芝怎麽去一班了？”
陳軍傑很驚訝：“一班不好嗎？”
劉春花：“……你女兒在三班。”
“哦哦哦念念在三班啊。”陳軍傑憨笑兩聲，仰頭想了想，“當時跟老趙聊的時候，沒說要放到哪個班。”
陳念：“那說了什麽？”
陳軍傑：“就說考試通過了就能上學。”
陳念抓着筷子，不死心：“媽媽，那方芝考試前，你有沒有和吳主任聊？”
劉春花：“聊了，吳主任說題是她親自出的，和你們期末考試的難度一樣，考完了就抓個老師來判卷。成績通過就行，不計入檔案。”
陳念轉頭問方芝：“芝芝你考得怎麽樣？”
方芝：“挺好的。”
陳念：“多少分？”
方芝：“雙百。”
陳念：“……”
陳念覺得真相漸漸明了了，她哭喪着臉看着方芝：“給你判卷的老師你看到了嗎？”
方芝：“是我們班班主任。”
陳念“哇”地一聲：“怎麽會這樣嗚嗚嗚嗚，溫老師為什麽不積極點，爸爸媽媽為什麽不把班級定下來，芝芝就應該考差……”
劉春花的筷子把落到了陳念腦袋上，敲得她腦殼疼。
“吃飯。”劉春花打斷了她的話，“哪個班都一樣，芝芝成績這麽好，老師
同學都會喜歡她。”
是都挺喜歡的。
陳念瞅瞅爸媽，瞅瞅方芝，想到那一圈的小屁孩，突然覺得好像只有她在乎她倆沒有分到一個班這件事。
爸媽沒有不開心，方芝也沒有不開心。他們吃着飯聊着天，方芝甚至比平日裏還多吃了小半碗的飯。
陳念不說話了，她低頭扒飯，開始反思自己。
吃完飯，劉春花把陳念叫進了卧室。
陳念耷拉着腦袋：“幹什麽？”
劉春花：“幫我套被套。”
陳念擰來擰去：“哎呀被套難套死了。”
劉春花把人拉到了陽臺上，有了之前的經驗，在這裏說話，悄悄話才能是悄悄話。
“非要和芝芝一個班嗎？”劉春花開門見山，“你不覺得你粘芝芝太緊了嗎？”
陳念揉了揉胸口，覺得真紮心。
劉春花：“她不能只有你一個朋友，如果只和你玩，那她永遠都适應不了新環境。”
陳念低着腦袋：“哦。”
劉春花：“芝芝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她不是小貓小狗，她需要長大。媽媽相信她有能力處理自己的人際關系和學業，難道你不相信她嗎？”
陳念快哭了：“相信。”
就是太相信了。
方芝這樣的人，根本不用特意說什麽話，做什麽事，她光是站在那裏，都是很特別的存在。
之前在福利院裏，方芝性子沉郁，不願意和人溝通。就那，都有很多小朋友會默默地關注她，企圖同她說話。只是沒有人像陳念這麽有耐心和厚臉皮罷了。
如今，方芝恢複了很多。她會回答別人的問題，會接受別人的好意，遇到開心的事情會笑，笑起來酒窩甜得跟溢滿了蜂蜜似的。
誰會不喜歡？誰會不喜歡！
沒有人比陳念更清楚方芝的人格魅力了，方知著火的時候，不僅有瘋狂的粉絲群體，還有很多一線明星都羨慕不來的超大路人盤。
人們看到她就是會被吸引，就是想要靠近。
陳念這邊一松手，她就會有無數的好朋友，這些好朋友一茬又一茬，總有人能走進
她的心裏，占據重要的位置。
媽媽說的這些道理她不是不知道，其實從年前她就已經開始考慮這個問題了。但想明白道理和與自私的內心抗衡，真是一個無論多大年齡，都會面對的難題。
“我知道了。”陳念抹了抹臉道，“我不會攔着她交朋友的。”
媽媽的手落到她腦袋上，替她順了順有些亂的頭發：“你要相信芝芝，也要相信自己。你也是很可愛很可愛的小孩，大家也會喜歡你。”
陳念扯了扯嘴角：“那媽媽喜不喜歡我？”
劉春花：“當然。”
陳念：“那我想吃蛋糕，媽媽給我買蛋糕吃。”
劉春花：“你看我長得像蛋糕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