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嘴上這麽說着,?晚飯的時候，他們家的餐桌上還是出現了兩個小蛋糕。

陳念和方芝一人一個，慶祝她們順利開學。

第二天陳念帶着方芝上學,?兩人擠上公交車，晃晃悠悠到了學校,?進了教學樓，然後各自分開。

陳念進教室的時候,?林天意一直伸着腦袋往她身後瞅。

惹得陳念大清早心情就不太好。

“瞅啥瞅。”陳念放下書包兇他。

林天意：“瞅方芝呢。”

陳念：“我這是個陳述句不是個問句！”

林天意豎着指頭興奮道：“這個我媽媽給我教過！”

真是個傻子,?陳念皺巴着臉,?再沒理他。

小學生的課程十分無聊，第一節 語文第二節數學,?上數學課的時候陳念幹脆就把語文作業做了。

數學老師讓她上黑板做題,?陳念心裏長嘆一聲,?快速上去快速下來，真英雄從不回頭看兩位數以內的加減乘除法。

數學老師給她的答案打了個大大的紅色對號,?誇她聰明，還說她肯定提前預習了功課。

陳念端坐在小凳子上，面帶微笑，林天意偏頭看着她,?一臉豔羨。

這節課下了以後的課間休息多五分鐘，很多小朋友跑下樓玩耍。

陳念沒動,?趴在課桌上無精打采。

林天意站起了身,?陳念往前蹭了蹭凳子，但林天意沒動。

“走不走啊你？”陳念問他。

林天意：“你不走嗎？”

陳念敲了敲桌子：“你看我像要走的樣子嗎？”

林天意：“你不去看方芝嗎？”

今日紮心2/10。

陳念捏了捏拳頭，眼睛裏面能冒火：“我為什麽要去看方芝？”

林天意：“她今天第一天上學。”

林天意：“她肯定很害怕。”

林天意：“她同桌是杜甜甜。”

今日紮心5/10。

“她以前又不是沒上過學，”陳念把自己的腦袋埋了起來，“誰跟你一樣。”

林天意不說話了,?過了一小會，他擠着陳念的凳

子出去了。

直到上課鈴打過一遍，林天意才回到了教室。

老師已經走上講臺了，陳念看着林天意那又開始冒汗的腦門，沒忍住問道：“你幹嘛去了？”

林天意：“看方芝。”

陳念：“……”

老師：“上課了上課了別說話了啊，下課十五分鐘都沒說夠呢啊！”

陳念揪着自己筆頭上的小兔子，心都要碎了。

偏偏這節課林天意聽得很認真，絲毫沒有要和她說小話的意思。

熬了二十多分鐘，老師轉身在黑板上抄題，陳念把自己的本子推了過去。

【方芝怎麽樣？】

林天意瞅她一眼，快速拿起筆在本子上回她，但他寫字速度慢，寫了好一會兒，推過來也就六個字。

【杜甜甜帶她玩。】

陳念：【玩什麽？】

林天意：【折紙。】

陳念：【折什麽紙？怎麽折？怎麽玩？為什麽要折紙？杜甜甜高興嗎？方芝什麽表情？】

問題太多了，林天意瞅着那一行字，眼神慌亂。

講臺上的老師抄完了題開始繼續講課，林天意瞅一眼老師，瞅一眼陳念的本子，沒敢再寫字。

看他那慫樣，陳念把自己的本子拽了回來，壓在了課本下。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陳念從來沒覺得一節小學課程這麽地長過。

鈴聲一響，老師一擡腳，陳念就側了身子，對林天意道：“說吧。”

大概是想了半節課，林天意這會回答得還挺順暢：“活動課的小方紙，紅色的，就先對折，然後兩邊角角這樣，那樣，一拉開，就變成小船了。不知道為什麽要折，好多同學圍着她們。杜甜甜很高興，方芝……方芝表情……你是說笑還是哭嗎？笑。”

無窮紮心。

陳念長長呼出一口氣：“上三年級就要寫作文了。”

林天意：“啊？”

陳念：“你這水平到時候肯定不及格。”

林天意：“啊！”

陳念重新趴下了身子。

林天意想了會，小心翼

翼地問她：“那要怎麽樣就及格了？”

陳念：“多讀書。”

林天意：“背課文嗎？”

陳念：“買本作文書去背吧。”

林天意：“好。”

還挺認真的，陳念盯着自己面前的文具盒，想東想西。

想紙到底是怎麽個折法，方芝到底是怎麽個笑法，還有這個杜甜甜，到底是好是壞。

但其實……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哪裏能壞啊，她想再多，不過還是想霸占方芝罷了。

陳念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林天意問她：“陳念你心情不好嗎？”

陳念：“小孩子懂什麽心情。”

林天意：“我懂的。我媽媽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會逗她開心。”

陳念扯了扯嘴角：“那你逗姐姐開心一個試試？”

林天意站起了身：“我去看方芝。”

陳念：“……”

陳念一把把他拽了回來：“看什麽看！馬上上課了！”

林天意呆呆的：“哦。”

陳念：“上完這節課就放學了。”

林天意：“嗯！”

陳念：“我自己看。”

第四節 課是美術，美術老師是個年輕小姑娘，說話細聲細氣的，教大家用墨水畫花，同學們都玩得很開心。

陳念沒有吹梅花，她鼓着腮幫子小心翼翼地吹了副玫瑰花田，雖然以大人的審美來看醜巴巴的，但在傻蛋同學們的襯托下真是出類拔萃，美得讓人心曠神怡。

老師在教室裏面轉着打分，走到陳念跟前，大為驚嘆，拿着她的本子給同學們展示完，就要提筆往上面打個大大的100分。

陳念趕緊站起了身，道：“老師，等一下！”

老師：“诶？”

同學們：“诶诶诶？”

陳念站直身子，皺着眉頭，特別地裝逼：“老師，我覺得我這幅畫畫得不夠好，我心裏還有更好的構思。我想再畫一幅當做作業。”

作業可以當堂完成，也可以下去再畫。

陳念這理由一出來，老師喜笑顏開，同學們驚嘆不已。

哪裏有這麽厲害的同學，在大家都對她的作業表示極度滿意的情況下，她自己居然還不滿意！

老師鼓起掌來：“我們要向陳念同學學習！”

同學們鼓起掌來，掌聲熱烈，神情羨慕。

陳念在一衆崇拜的眼神裏拿回了自己的本子，小心翼翼地晾幹了，然後裝進了書包裏。

下課鈴聲終于響起來，陳念背起書包就往外沖。

林天意在她身後喊着讓她等他，陳念沒理，直直地沖到了樓道口，然後猛地一個剎車。

照她的意願來說，她是想直沖到一班門口的。

但理智告訴她，放學後同學之間的交流也很重要，比如昨天，如果她不攔着的話，說不定方芝已經交到朋友了。

陳念腳掌在地上撚了撚，把自己定在了這個位置。

大批的學生從身後湧過來，大批的學生從面前湧過來。

大家都急着回家吃飯，大家都是流動的。

只有陳念像根針，紮在人群中，直勾勾地盯着一班的方向。

她等了很久，人潮越來越稀疏，方芝終于出現在了視線裏。

林天意在她身後大喊了一聲：“方芝！”陳念這才發現，原來人群裏有兩根針。

連等待都不能獨有，陳念癟了癟嘴。

方芝身邊跟着個同學，陳念不認識。

那同學在同方芝說話，方芝擡眼對上陳念的視線。

陳念沒動，林天意噔噔噔地跑了過去：“方芝你怎麽才出來呀？”

“嗯。”方芝道，“有點事。”

林天意：“你們最後一節什麽課啊？”

那同學回答他：“品德。”

林天意：“你們品德老師是不是王老師呀？”

同學：“我不知道他姓什麽……”

兩人就這麽聊起來，方芝到了陳念跟前，腳步頓住，陳念皺巴巴的表情消失，揚起笑臉。

“走，回家了。”她道。

方芝點了點頭。

四人一塊出了學校，林天意和那同學聊得叽叽喳喳，陳念難得地一路沉默。

等上了公交車

，只剩下了陳念和方芝兩個人，但這會高峰期，車上人多，擠得她們根本沒有說話的空間。

于是又只能等下車，車停了，家屬院的門口到了。

方芝放慢了腳步，陳念都跨出去好幾步了，才猛然回了頭。

“芝芝你怎麽了？”陳念回到了她身邊。

方芝：“沒怎麽。”

陳念：“上課聽得懂嗎？”

方芝：“聽得懂。”

陳念：“老師留的作業多嗎？”

方芝：“不多。”

陳念笑了笑：“餓了嗎？”

方芝看了她一眼：“不餓。”

“我餓了。”陳念抓住了她的手腕，帶着她加快了步子，“我都快餓死啦，也不知道我媽今天做的什麽飯……”

太陽照在陳念腦袋上，晃得方芝眼花。

陳念走得快，等到了樓底下幹脆跑了起來，方芝所有的注意力都要顧着不讓自己摔倒。

一路奔到了五樓，氣喘籲籲。

陳念在兜裏摸鑰匙，放開了方芝的手，進屋放了書包便又奔進了廚房。

“媽！紅燒肉嗎！好香！”陳念在廚房裏喊。

方芝放下書包，慢吞吞地換了鞋。

陳軍傑在客廳裏看報紙，聽到聲音擡頭問方芝：“芝芝，今天上學感覺怎麽樣？”

幾乎每個人都要問她這句話，方芝也都是一個回答：“挺好的。”

陳軍傑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她坐過去，問的問題和陳念一模一樣：“上課聽得懂嗎？老師作業留得多嗎？餓了嗎？”

直到飯菜上了桌，四個人坐在了飯桌上，劉春花才問出了一個新鮮的問題。

“芝芝，和同學相處得怎麽樣？交到新朋友了嗎？”

陳念夾肉的筷子頓住，方芝看了她一眼。

陳念把肉放到了方芝的碗裏：“芝芝你嘗嘗，我媽的紅燒肉味道還可以。”

劉春花：“就只是還可以？”

陳念笑起來：“棒極了！！！”

大家都笑起來，方芝也跟着揚了揚嘴角。

劉春花的目光再轉過來的時候，方芝道：“同學們都很好，

有幫我很多。”

陳念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那就好那就好，要和同學們好好相處啊方芝同學。”

大家又笑開來，方芝低頭把那塊紅燒肉裹在米飯裏，塞進嘴裏一大口。

吃完飯陳念跟着媽媽進廚房，幫她幹點順手的活。

方芝拿着掃帚在廚房外，聽她們說話，陳念跟媽媽說今天班上誰誰誰又遲到了，誰誰誰又挨老師罵了，她數學課和美術課都耀武揚威了……

聽了一整，也沒聽見一句關于自己的。

方芝掃了垃圾，回身道：“叔叔，我想去睡一會兒。”

陳軍傑趕緊道：“困了嗎？快去睡快去睡，不用擔心時間，待會讓念念叫你。”

方芝點點頭，進了卧室。

陳念從廚房出來的時候，剛要開口，就被爸爸攔住了。

“芝芝睡了……”陳軍傑壓着聲音，“你待會要去學校了再叫她。”

“哦哦。”陳念應下來，腳步都變輕了。

她挪到了書包跟前，從裏面掏出了美術本。

劉春花擦着手過來，問她：“這就是你那驚動全班的絕世藝術品？”

陳念捂着本子：“啧，物以稀為貴，不能随便給人看。”

陳軍傑：“念念你這個詞用錯了……”

陳念拿着本子到了方芝卧室門跟前，偷偷往裏望。

方芝的卧室門開着，一眼就可以看清裏面的情況。

她的确在睡覺，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裹緊被子，腦袋朝着牆。

陳念蹑手蹑腳地把自己挪進去，蹑手蹑腳地把手裏的本子放到了方芝的桌子上。

方芝這一覺還真睡着了。

她甚至睡得有些沉，做了些亂七八糟的夢，被人叫醒的時候，迷迷糊糊，腦袋都是懵的。

“快點起來啦，不然就趕不上啦！”陳念在她耳邊喊。

“嗯嗯。”方芝應了聲，翻身下床，腳步有些飄。

就這麽飄到洗手間去洗了把臉，飄着背上書包和陳念出了家門，上了車。

車上依然很擠，陳念給她扒拉出了一個小小的空間，讓她能站得舒服點。

半中

腰的時候，有個阿姨起身下車，叫她：“小姑娘，來坐這兒。”

只有一個座位，方芝搖了搖頭：“謝謝，不用了。”

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快上課了，兩人踩着第一遍鈴聲上了樓，陳念朝她揮了揮手，喊：“放學見。”

方芝看着她跑遠，很快進了教室。

放學見，只能放學見。

從一班到三班，也就幾步路的距離，他們一天那麽多節課，每節課下了都有休息時間，卻只能放學見。

方芝放下書包，坐到了座位上，同桌杜甜甜小聲問她：“你怎麽來這麽遲？”

方芝：“堵車。”

杜甜甜：“放學坐我爸爸的車吧，超快。”

方芝：“……”

杜甜甜話挺多的，而且挺熱心。

她會告訴方芝什麽東西在哪裏，哪個老師很兇，哪個老師每天都檢查作業。

她會在下課之後邀請她一起上廁所，會預定她體育課一起跳皮筋，會在放學後問她要不要坐她爸爸的車。

和陳念有點像，但又和陳念完全不一樣。

第一節 是閱讀課，課文內容是我的朋友。老師叫杜甜甜朗讀了課文，杜甜甜讀得聲情并茂，坐下身後，給方芝寫了張小紙條。

【我想和你做朋友，你願意和我做朋友嗎？】

方芝盯着那張紙條，看了許久，才回她：【為什麽？】

這個反問把杜甜甜問愣了，在紙條上寫寫畫畫，都沒能寫出個所以然。

下課之後，杜甜甜問方芝：“那你現在有朋友嗎？”

方芝點頭：“有。”

杜甜甜問：“我們班的嗎？”

方芝搖了搖頭。

杜甜甜：“那我就是你我們班的第一個朋友，我要做你我們班的第一個朋友。”

方芝：“哦。”

林天意又跑過來了，找後排的男生玩。

杜甜甜拿出折紙：“小船你會疊了嗎？下節是活動課。”

方芝搖了搖頭，杜甜甜開始邊疊邊給方芝講，方芝看了窗外好多次。

快上課的時候，活動課的老師進了教室，讓班長去辦公室拿東西

。

杜甜甜叫上了方芝，獲得了一衆羨慕的目光。

鈴響三遍之後，樓道便沒有學生了，這個時候光明正大地走在空蕩蕩的校園裏，有一種榮耀加身的特權感。

杜甜甜走得不快，她邊走邊道：“語文辦公室在那邊，數學辦公室在那邊，其他老師的辦公室在那邊。我去過很多遍了，東西在哪裏放着我都知道。”

她高擡着下巴對方芝道：“以後老師叫我，我都帶你。”

方芝沒應聲，杜甜甜道：“我對朋友很好的。”

方芝停住了腳步。

她們正要經過操場，操場上有幾個班在上體育課，方芝看到了陳念。

那麽多人，她就是一眼看到了陳念，陳念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熟悉的氣息，讓她覺得，她就該看到陳念。

陳念正在踢毽子，她有些笨手笨腳的，還沒踢兩下就掉了。但掉了她也不難過，張開嘴就哈哈地笑。

她周圍有好些人，男生女生都有，他們跟着她一起笑，看着她把毽子踢到了林天意背上去。

體育老師吹了哨，一堆人推搡着去排隊，陳念一路過去，撥了好幾個女生的馬尾，有個女生直接跳到了陳念背上，滑下去以後又挽住了陳念的胳膊。

方芝突然轉頭問杜甜甜：“你有幾個朋友？”

杜甜甜愣了愣，收回了和她一起向操場張望的視線：“我有……很多個朋友。”

方芝擡腳繼續往前走：“那我不要和你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