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遺憾 他不知道怎的,莫名有些遺憾

席寒和殷言聲回到家,席寒先去洗澡。

殷言聲坐在沙發上看手機,突然收到了一封短信,安城療養院編輯發送的。

殷言聲的姥姥在這所療養院內,裏面每位老人都有自己的專屬護士,晚間會發送老人每天的各項身體數據。

他看了一遍,接着放下了手機。

幾天前他去看了一次,姥姥的身體還可以,五年前進行了一場腎移植的手術,如今不用再忍受透析的痛苦,老人有點阿茨海默症,記憶力有明顯的衰退。

正想着,席寒出來了。

他額間的發沾濕,被他直接用手向後捋去露出了光潔飽滿的額頭,五官清冷,水珠自額間向下滑去,到最後隐沒在灰色浴袍中,那邊濡.濕的痕跡明顯,燈光下有一種靡靡的欲。

他見過這男人所有的神情,冷漠的矜貴的邪肆的以及……臉上沾染情.欲時的神情,就阖着眼睛,吐露出來的熱氣噴灑在他的耳邊,低.啞的呻聲在他耳廓索繞,性感到不成樣子。

殷言聲視線一直往上游,直到看到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時才驟然回神,飛快地移開目光,有幾分做賊心虛的意味。

席寒走到殷言聲面前,俯下身将他攏起來,兩人距離挨得格外近,他指腹輕輕按壓住殷言聲的唇,低聲開口:“剛才在想什麽?”

殷言聲想移開目光,可席寒偏不,他用些力固定住殷言聲的下巴,喑啞着聲音道:“是不是在想我們怎麽……?”

最後兩個字才唇間吐露出來,自帶一種灼.熱的味道,那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感覺翻湧上來,不用做別的,就足夠他臉紅心跳了。

殷言聲抓住沙發上的抱枕,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他對席寒沒什麽抵抗力,對方随随便便的一個動作他都招架不住。

席寒握住了殷言聲的手腕。

他在對方驀地睜大的眼神中輕吻了一下掌心,這才放開道:“對我有感覺不羞恥。”

掌心唇柔軟幹燥,像是能直直地親到心尖去,那一小塊皮膚溫度似乎都在升高。

殷言聲手掌握成拳,‘噌’地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直直地去了浴室。

席寒看着他身影沒入浴室,唇邊一直噙的笑意才淡下去。

他自小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而殷言聲和他不同,如果沒有他,殷言聲現在這個年紀應該和一個女孩子在談戀愛。

一個人的性取向早早就注定了,讓一個很直的人去接受和同性一起生活、做.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們第一次的時候,殷言聲嘴上不說,但身體抗拒的厲害。

他就蜷在床.上,用牙齒咬住被子,視線不知道放空到哪裏去,神情帶着些委屈和難過。

席寒去親他,他臉上淚水就下來了。

到最後什麽也沒發生。

席寒突然就想抽煙,他向陽臺走去。

窗子外面是點點星火,如今天幕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安城的十一月已經初見了寒氣。

四周靜得出奇,從這裏看下去,一座人工的假山流水隐隐綽綽的顯着,白日裏上面纏繞着綠枝,到了晚上就像是墨色中浸出一些綠,全無盎然之意。

席寒想着方才殷言聲的神情,在說起他母親來時是一種溫暖明亮的神色。

要說那一瞬,沒想到自己的母親是假的。

那是一個怎樣的人?

記憶似乎在這時間呈現出一種混亂,腦海中有幾個片段閃過。

一會是擠在京都的地鐵中,人潮洶湧,她把他護住,地鐵到站轉頭道:“看着點,小心腳下。”

一面是家中,她神情煩躁地呵斥:“你怎麽連這個都不會!”

更多的是哭,一個女人發抖着流淚,發絲被淚水浸得濕透,幾縷發濕噠噠地貼在臉頰上,一面哭一面看着席寒,看着她兒子:“我後悔了。”

後悔什麽?

後悔來京都上學,沒抵住纨绔子弟的誘惑?

後悔聽了江惠民的鬼話,以為自己能嫁進江家成了江夫人?

還是後悔把人生最好的年華葬送了?

都有。

她後悔的太多了。

窗外完全暗了下來,方才一丁點的墨綠也不見了,像是被無盡的深淵拖了下去,只能看到假山上的怪石閃着晦澀的光影。

原本以她的容貌再加上不錯的學歷,在三十年前的京都,她能輕而易舉地嫁到一個富貴之家。

名正言順,至尊至敬。

可是不行。

她那時已經懷了江惠民的孩子,只能把全部的賭注都壓到一個人身上。

結果滿盤皆輸。

江夫人不是她,六年後的江二夫人也不是她。

她學業沒進行下去,沒嫁到江家,還生下了一個私生子。

她這一輩子都毀了。

她最後悔的就是生子。

夜色四起,席寒站在陽臺的落地窗前,他眉目有一半在陰影之中,指尖的星火抖了灰塵,香煙有一瞬的乍亮,煙灰在半空之中就成了粉末,輕飄飄地散在空氣中。

一截煙蒂落在了地上,緊接着就被踩滅。

殷言聲躺在床上,他開着床頭燈,像是一襲月亮隐在室內。

過了一會,席寒推門而進。

身側的位置出現了熱源,是最熟悉的溫度。

他身上有一股煙草味,不重,殷言聲這幾年聞慣了,竟然覺得這是一種很好聞的氣息。

他腰間浴袍的帶子沒系好,松松垮垮的,一彎腰就可以看到大片細膩的肌膚。

殷言聲手放到腰間,本來要系好,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手指揪着腰帶遲疑,旋即收回手去看向席寒。

席寒原本已經躺好了,閉着眼睛氣息沉靜,感受到視線這會睜開了眼,側着身親了親他額頭。

同時開口:“晚安。”

殷言聲靜了一瞬:“……晚安。”

他伸手關了床頭燈,黑暗中一只手環住了他的腰。

殷言聲心跳快了一拍,他摒住呼吸等候着接下來的動作,可黑暗中只有身側人的呼吸聲。

哦。

晚安。

右手悄悄地在枕頭上撓了幾下。

他就洗了個澡,也沒有多長時間。

殷言聲用臉頰蹭了蹭枕頭,閉上了眼睛。

翌日。

殷言聲到公司後桌上有一杯泡好的茶。

文件被用回形針固定住,在桌上擺放的整齊,窗臺的綠蘿也已經澆好了水。

坐了一會,喬飛捧着杯子走了進來:“經理,茶水間沒水了,我接點你這裏的。”

殷言聲‘嗯’了一聲。

喬飛接好水晃了晃杯子,杯中一次性倒了兩袋速溶咖啡,他一邊搖着沖開,一邊打着哈欠。

眼睫下一片的烏青,光看黑眼圈就知道昨晚沒休息好。

殷言聲将他那一副困的睜不開眼的樣子收入眼中,有些好奇:“沒休息好?”

他目前沒有失眠的困擾,有的時候見席寒睡不着,翻身起來不是喝酒就是吃褪黑素,要不就是抽煙。

喬飛有氣無力地點頭,一手按住額頭道:“昨晚熬夜看了工大的校慶,四個小時,看完都半夜兩點了。”

晚上回去玩手機,軟件上刷到了工大的校慶典禮,老學長的心蠢蠢欲動,熬夜看完了全程。

一邊吐槽一邊看。

喬飛說:“經理,你看了嗎?”

殷言聲用手揉了揉額角:“沒有。”只是恰好昨天過了工大的新校區。

喬飛道:“你沒看是對的,沒有100周年那樣盛大。”

幾年前工大一百周年校慶直接出圈,妥妥的別人家的學校,收獲了一衆羨慕的眼神。

喬飛對工大的認同感還挺強,屬于那種‘我以母校為榮,母校有我精彩。’

當然後者暫且不談,但心中總有一種榮譽感。

殷言聲說:“百年校慶,自然不同。”

工大經歷戰火,從亂世到盛世。

如今長存下來,自然是得好好慶祝。

喬飛将咖啡一飲而淨:“聽說當年各界校友捐款達到五千多萬,今年的校慶還不到八百萬。”

“我問了一下這屆的學生,他們飯卡補助30元,剛好夠飯錢和一瓶飲料。”

喬飛還在繼續:“我們當初來的是誰啊,席淑君女士,名門之後,曾祖上的人在我們歷史課本裏。”

當時來工大後聽說沒少支持教育事業,就那實驗室各種貴的要死的儀器都換了一遍。

校友能捐那麽多,也有部分原因是聽說席淑君女士來工大,想搭上那條線。

他看着殷言聲明顯不知道的臉,就知道對方平時根本不注意這些。

喬飛想了想,靈光一閃:“就前一段時間離婚的那明星,杜詩丹知道吧,那是她孫媳婦。”

殷言聲說:“有印象。”

他當年近距離接觸過這位女士。

喬飛看着殷言聲,忽然眨了眨眼:“哦,我記得你那時候是全程陪同的幸運兒。”

殷言聲當時是學生代表,全程陪着席淑君女士在校園裏參觀,一下午的時間去工大各處,到最後還去餐廳一起用餐。

這個活當初學生會主席饞得眼睛都綠了,那是江.氏集團的創始人之一,能入了她眼基本上能少走十年路,但沒想到是殷言聲陪同。

殷言聲一邊翻着文件道:“運氣好。”

當時學校從系統裏随機抽選了一位,恰好抽中了他。

喬飛跟着感嘆:“經理你就是歐皇降世。”

這體質簡直是歐到沒邊了。

讓臉黑的非酋情何以堪。

殷言聲把手中的東西遞給他:“這是甲方的要求,你看看,十五天之後要結果。”

眼看着工作來了,喬飛沒再耽誤,自己接了活就離開了。

殷言聲打開浏覽器,輸入了‘席淑君’三個字。

網上首頁出現了人物詞條,名子已經是黑色字體。

黑白照片一張,圖片裏的老太太身穿長裙,笑起來和這個年紀的老人沒什麽不同,眼角有細細的皺紋,眉目和善。

再往下拉,就是生卒年了。

兩年前病逝,享年73歲。

殷言聲突然想到了幾年前在工大他陪同的那個下午,老人很溫柔,聽他說話時帶着笑容,是格外和氣溫存的一個老太太。

他不知道怎的,莫名有些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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