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只是輕輕一碰,邵雲朗便放開了顧遠筝。
他确實很想顧遠筝,邵雲朗一向不屑于遮掩自己的心思,面對其他人也就罷了,在這個人眼前,他不必也帶着面具。
親上去的時候有些沖動,卻也不後悔,而且……
“味道不錯。”他懶懶擡眸,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還點評道:“挺甜的。”
顧遠筝笑了,要不是這人耳根和脖頸都紅了一小片,他真的都要信了。
“殿下。”指尖輕輕摩挲過邵雲朗的唇,瞳色深沉如打翻的墨跡,顧遠筝低頭,“這是殿下給的賞賜嗎?未免太過敷衍……”
有白檀冷淡的氣息萦繞在兩人鼻息間,邵雲朗眼睫一撩,勾唇笑道:“既然是賞賜,好壞你都受着就是了,還挑什麽?”
指腹下的唇溫熱柔軟,顧遠筝很輕的笑了一聲。
“殿下說的是……”他親了親邵雲朗的唇角,“禮尚往來,在下也該還禮才是。”
他偏頭輕柔的吻上邵雲朗的唇,原本也只是輕輕觸碰,但邵雲朗驟然急促的氣息淺淺的繞在唇畔,還有不甘示弱的回應都說不出的蠱惑人心。
他便更舍不得放開了,擡手按住邵雲朗後頸,安撫小動物般摩挲了兩下。
被他這麽輕輕一觸,邵雲朗脊背一麻,也不知怎麽的,牙關一緊,咬的顧遠筝哼了一聲。
嘗到嘴裏的血腥味,邵雲朗趕緊推開顧遠筝,兩人本就吻的青澀緊張,哪成想還能見血,邵雲朗一時間哭笑不得,捏着顧遠筝的下巴去看他下唇。
“親就親了,動手動腳的幹什麽,遭報應了吧。”他一邊說一邊點了點那嫣紅的唇瓣,“奇怪了,有點腫,沒流血啊?我怎麽嘗到……”
他話還沒說完,鼻間驟然一涼。
“殿下……”顧遠筝眼底暗湧的情緒尚未平複,又添幾分愕然,“你流鼻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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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雲朗:“……”
淦!這也太丢人了!要命的老山參烏雞湯!
五殿下生平初嘗了風花雪月是何滋味,竟然以一管鼻血草草收尾,頓時尴尬的險些用腳趾挖個地道,就此爬出顧家。
對上顧遠筝暈出笑意的眼睛……
不,他要爬出雍京!
眼見着邵雲朗就要爬樹逃跑,顧遠筝強壓住笑意,拉着邵雲朗的手腕把人帶回卧房處理那煞風景的鼻血。
邵雲朗前傾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滿面郁色的捏着鼻子,顧遠筝用冷水浸過布巾後,貼在了他的額頭上,用手幫他扶着。
殿下悶聲道:“這雞湯喝的,好像小爺急色鬼上身了一樣。”
“殿下回宮後喝些清熱消火的茶水……”顧遠筝頓了頓,又笑着說:“我保證,明天醒來就忘了這件事。”
按着的那顆腦袋猛地擡頭,邵雲朗哼了一聲,“快點忘了,明天我再來找你,重親一次。”
顧遠筝失笑道:“那明日我便恭候殿下了,還流血嗎?”
“唔……好像止住了?”他說着擡起頭。
顧遠筝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見邵雲朗鼻梁硬是被自己捏出了個紅印,便放輕動作給他揉了揉,“不流血了,給你備了溫水,殿下整理一下。”
邵雲朗去裏間洗了臉,又仔細檢查了一遍衣襟上有沒有血跡,确認沒蹭到衣服上,這才理好袖子準備出去,卻聽到外間傳進來一道沉肅的男聲。
“阿遠,白日裏洗漱,怎麽還要了溫水?去了兩日太學,便如此嬌貴了?”
邵雲朗僵住。
隔着屏風,五殿下鬼鬼祟祟的探頭看了一眼,正見一背影颀長挺拔的中年男子,背對着他坐在椅子上,顧遠筝在這人面前恭敬的垂着手聽訓,卻在男人低頭喝茶時,看了眼邵雲朗的方向。
視線一對上,顧遠筝無聲的做了個口型。
邵雲朗也知道現在着實不是當面拜見顧相的好時機,哪有人第一次遞拜帖就遞到主人家後院的,看着實在更像被捉了奸。
他在此處進退維谷,顧相卻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回頭看了一眼,嘴裏還問着顧遠筝,“屋裏藏人了?怎麽盯着屏風都能含情脈脈的?”
顧遠筝還未想好應對之策,他爹已經起身走向了屏風。
幸而五殿下和顧遠筝還算有些默契,辨出顧遠筝說的是窗戶,便一早翻了出去,溜之大吉了。
見內室沒有人,顧遠筝松了口氣,又有些悵然若失。
若不是他爹突然來了,他本是打算就此讓邵雲朗認清兩個人的關系的。
這下好了,貓兒嘗到了腥,卻沒讓他摸到肚皮,只能等下次了。
……
從相府翻牆出來,邵雲朗又折回了織金河,打算在這裏逛一圈,做出整天都在這裏的假象,然後再回宮。
今日冬至,哪怕是平日裏浪蕩慣了的纨绔也有一大半被長輩拘在了家裏,客人一少,長街便顯出了幾分冷清。
繞過街口那棵缭繞着香火的百年古柳,邵雲朗腳步一頓,猛然發覺有些不對。
就算沒有客人,但秦樓楚館總該有些迎客聲才對,但此時街上衆人卻行色匆匆,二樓也沒有平日裏攬客的莺聲燕語。
轉過街角,他便明白這是為何了。
披甲執銳的一隊禁軍正等在他離開的“墨月樓”之下,為首的将領一手扶劍,還在來回踱步,見到邵雲朗後便是神色一松,大步上前拱手道:“臣姜沛,參見五殿下。”
“姜統領免禮。”邵雲朗皺眉,“我不過出宮游玩半日,怎麽還要勞動各位将軍接我回宮嗎?”
姜沛聞言只是恭敬的笑,“殿下,臣等也是才到這墨月樓,前來相迎也并無他意,只是陛下急召您回宮,有件要詢問殿下。”
什麽樣的“要事”會出動禁軍?便是特別緊急,派遣內侍便足夠了,禁軍出現在此處更像是要将他“羁押”回宮。
邵雲朗先是垂眸仔細回想了自己這一個月以來都做了什麽,卻沒得出個頭緒,他這一個月都在景華宮禁足,今日剛被放出來,做的最混賬的事,大概就是“偷香竊玉”。
思索無果,他也無法先想出應對之策,只得上了馬車,等回了宮中再做打算。
誰知真等那寫了“要事”的密折摔在他面前,邵雲朗卻只覺得遍體生寒。
他拿着那道密折,手不可抑制的發抖,像是被一張看不見的網嚴嚴實實的纏縛住,被無數雙手推搡着沉入冰封的湖,在掙紮時卻又發覺自己的腿上還墜着塊千鈞重的石頭。
“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慶安帝滿目嫌惡,自他身體愈發虛弱以來,邵雲朗還是第一次聽見他咆哮的這麽有底氣,“你從黑市重金收買地坤,又轉送至青州諸多官員手上!邵雲朗!你,想幹什麽?!”
承雲殿上,那少年縱然是跪着,卻仍挺直着背脊,他眉骨上還有一道奏折劃出紅痕,眉梢處已經見了血,細細的殷紅滑下,竟像落了道血淚。
那張深邃俊美的臉卻反而因此更添幾分狠戾,邵雲朗擡眸,眸中情緒翻湧如潮,他咬牙太過用力,不知道磕碰到了哪裏,唇齒間漫出一股血腥氣。
半晌,他和着血腥味吐出一句話:“我……兒臣确實從黑市買過八個地坤,這八人被歹人販賣至雍京,兒臣便暗中将他們買下,遣送還鄉,并無轉送。”
“你還是做好事了?”慶安帝仿佛聽到了莫大的笑話,他咳了幾聲,上氣不接下氣的冷笑,“那你說,歹人是何人?”
邵雲朗阖眸,他知道便是說出邵雲霆的名字,慶安帝也不會相信,畢竟那是他一向引以為傲的長子。
“賊首便在父皇左右。”邵雲朗沉聲道:“父皇可命刑部對那八人追查盤問,總能發掘出蛛絲馬跡。”
“你當朕是蠢的?!”慶安帝一拍禦案,喝道:“賀端,将那地坤帶上來!朕今日便讓這逆子死了這條賊心!”
賀端應了一聲,小步細碎的踏進偏殿。
大殿上一時只餘下慶安帝沉重的呼吸聲,像一只年久失修的風箱。
殿外風聲呼號,有女人哭訴哀求的聲音隐隐入耳,邵雲朗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那是端妃在殿外。
指甲刺進掌心,邵雲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只憑這密折上的一面之詞,并不能給他定罪,他們能上折子陳情,身在青州的嚴耀也上折澄清,而黑市那邊,若不是有十分把握,他也不會買出這八人。
說到底,這誣陷本就是子虛烏有,倉促間如何捏造證據?
但那随着賀端走出側殿的男子,卻讓邵雲朗一愣。
那人赫然是八名地坤之一,他畏畏縮縮的走進大殿,看到邵雲朗後,便噗通一聲跪下了。
這人按理說是不認識邵雲朗的,此時神色卻十分詭異,似畏懼,又似憤恨,他眼神飄忽着,就是不敢對上那淺色的眼瞳。
他跪着向前膝行了兩步,對慶安帝叩首道:“聖上,就是這位公子!是他在清夢樓仔細挑選了我們幾人,将我們送到了青州。”
“是他!讓我們八人仔細伺候那幾位大人,搜集那幾位大人的私事,待到來日征北将軍起事時,以作……作要挾……”
邵雲朗霍然擡眸,寒聲道:“一派胡言!父皇,将軍他……”
他轉而對上慶安帝那雙渾濁的眼睛,卻驀然捕捉到了其中近乎灼熱的殺意。
他終于恍然大悟,對他這個父皇來說,證據是真是假并不重要,慶安帝要的是嚴耀手中的兵權,要的是嚴耀的命。
而他那最得意的兒子邵雲霆,今日終于将這把刀,遞進了慶安帝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