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眼睛
我站在門前,準備敲門的手躊躇了半晌,舉起了又放下。最終還是以大局為重,暫且把廉價的驕傲壓到心底。
一聲“請進。”是白馬探的聲音。
他昨晚……應該一夜都在這裏吧。
我打開門,房間裏草藥的味道彌漫,他和白馬探正坐在桌前處理着如山高的文件,快鬥似乎很怕冷,裹得跟粽子一樣,門打開時一陣涼風飄逸,讓他輕輕打了個冷顫。
我望着他這個樣子,不由自主就放了一個魔法球環繞在他的身側,就像過往每一次他畏寒時我所做的一樣。他心滿意足地享受火球帶來的熱度,我熱得汗流浃背。
他擡起頭,對我勉強一笑表示感謝。白馬探的視線并未從手上的文件移開,他開口道:“陛下的傷口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不需要工藤陛下荒廢政務耗在這兒了。複活日狂歡節的活動若陛下還感興趣,我可以派人帶您去看看。或者您想直接回去,我也可以……”
“我想和黑羽陛下單獨談談。”我打斷白馬探話語。白馬探擡起頭望着我,我看着他碧綠色的雙眸,一字一句地說:“請你暫且出去。”
他皺了皺眉頭,轉過頭看了一眼快鬥,快鬥卻一直低着頭專注着手上的文件,就像我并沒有跟白馬探有任何言語交流般。白馬探長吐一口氣,站起身走出去,輕輕關上了門。
我還以為他會重重把門甩上,但是他沒有。果然跟服部平次那個沖動的人不太一樣。
“我們似乎都遇到了困難。”我坐在他身側的椅子上。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用手撐着下巴,側過頭看我:“只有你遇到了而已。”
我挑眉:“難道你已經想好鎮壓□□的方法了?”
“并不鎮壓。”他神秘一笑,手把玩着眼鏡的吊墜。“越是鎮壓,越是反抗。等過了這陣,那些熱血過頭的好戰分子就會覺得沒趣,偃旗息鼓。當然還有一個辦法力挽狂瀾,就是殺了你。可惜我目前能力不夠。”
“目前?”我冷笑道:“你想殺我,能力永遠不會夠。”
他輕哼一聲:“工藤陛下嘴上功夫永遠一流,我自愧不如……不如說說工藤陛下遇到了什麽困難。”
我把懷中揉成一團的信遞給快鬥。快鬥狐疑地接過那團垃圾,展平信件,他閱讀信件,眉頭鎖了又展。很快,他把信折好還給我,道:“他既然綁了哀,他就肯定從哀手裏搶走了巨人兵團的兵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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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兵團只聽令于兵符。Gin手裏本身還有一隊天使兵,再加上巨人兵團,他現在要割地為王,難度都不大。”我焦躁地撫額。
“這本是你的內政,我不便插手。但如果你能出錢雇我作你的參謀,我可以考慮給你一個優惠的價格和你一起想辦法擺平這件事。”
“你沒開玩笑吧?”本來心慌意亂的我被他寥寥幾句玩笑平複了心情,被帶至輕松的氛圍之中。“暗之大陸的國庫現在富得流油,還需要我貢獻那少得可憐的私房錢嗎?”
“噢?看來你不需要我腦力上的幫助?”
“我昨晚想了一宿……我不能直接用一號兵團鎮壓他,這樣他可能會傷害哀。我想向你借你的暗影雙刀特工隊去解救哀。”
他低頭思忖了一會兒道:“你就算這樣還是有風險的。暗影雙刀特工隊就算再神出鬼沒,他們充其量就是最高等的精靈。精靈能不能玩具城化成實體都不好說,更何況那是天空之城。Gin的法力那麽高強,一旦被發現,搞不好一下子就會全軍覆沒。到時候哀救不回來,還賠了我一直部隊,真是不劃算。”
“這些我都想過,可是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我揉了揉眼睛道。“只能一試。”
“不。有別的辦法。”他狡黠一笑。“你想知道的話,先付參謀費。”
“……”我看着他財迷的樣子哭笑不得,把口袋中僅剩的幾枚暗幣扔過去。他擡手接過,在火光下裝模作樣地端詳了兩下,塞進了口袋。
“我易容成Vermouth,去跟Gin聊聊天吧。”
“不行!”我斬釘截鐵地喊出聲。“你現在身上還有傷,讓你去天空之城就已經夠勉強,怎麽可能讓你單獨去見Gin?”
“你那麽大反應幹什麽?”他嘴角依然帶着笑。“什麽時候開始我令你那麽信不過了?你也跟那堆□□的人一樣去懷疑我的能力了?”
“……我并不是懷疑你的能力。”
“那是什麽?”
好心情又被澆滅。為何他總是如此容易左右我的心情。
用舊情人的立場擔心你的安危。可以嗎?
我知道驕傲很廉價,但這樣的話語我實在不甘心說出口。
尤其是前幾日被他潑了那一場冷水後,我再也不敢對我們之間有任何的幻想。
我甩了甩頭,不再回答他的問題,轉移了話題:“為什麽你要易容成Vermouth?”
“因為我懷疑Vermouth和Gin有着不可告人的關系。”他終于收斂起了笑意,嚴肅地說。“之前安插在她身邊密探回報過Gin曾經多次給她發送魔法訊息,但是她一封不讀。”
在Vermouth身邊安插密探并不難理解。Vermouth如今在暗之大陸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是……
“我就想問問,你那麽多年來安插在她身邊的密探,是不是都有去無回?”
快鬥嘆了口氣。“這使我罪惡感深重。每一次安排密探的時候,就是讓精靈去送死。可是又不得不這樣做。”他頓了頓又說:“這種身不由己的感覺真的很糟糕。”
我望着他側臉的輪廓,心中微微一動。
我也有過這種感覺,也明白這種無奈。
可是我們卻不得不認命。
“所以。不如就讓我做一次密探,去會會你們光之大陸那個最冷酷的殺手?就當做我是間諜,去竊取情報咯。”話音未落,眼前一道白光刺痛視網膜,眨眼之間,Vermouth已經坐在了我面前。金發碧瞳,沉魚落雁。
“……真的太像了……”我訝異于他出神入化的易容術。
他站起身道:“那我直接去吧。早一點解決,哀就多一分安全。”
我看着他自信的模樣,就像他已經蓄謀已久地想去見Gin,只是在等待一個契機。而我提供的不是一個難題,而是一個機會。
我應該相信他,對嗎?
可是……
我拽住他的手,他渾身僵直,回過頭望着我。
“這樣的風險實在太大,能不能……不要去。或者,等你傷好了再說……”我低着頭,艱難地擠出這些話語。
“工藤陛下,你在說夢話嗎?”他語氣裏全是戲谑。“哀現在在他手上,可謂生死未蔔。借此契機,Vermouth才有可能去找Gin。對于我來說,這不僅是一個解救行動,還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我不會白白錯過。”
可是,倘若你去了,在你回來之前,生死未蔔的人,還多了一個啊。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我去召集一號兵團待命。”
“你信不信現在整個光之大陸都是Gin的眼線?你只要踏進光之大陸一步,說不定哀就小命嗚呼。”
……
終究,我只能徒勞地把他的手握得更緊,認命地擡頭,直視他易容後的碧綠雙眸。“哀的安全重要,你的安全也同樣重要。請務必……謹慎。尤其是你有傷在身。萬一穿幫,不要逞強和他硬碰硬,一定要全身而退。”
他怔了怔,嘴角浮現了和雕像上如出一轍的笑意。他輕輕掙脫我不安的手,手輕輕畫圈,次元傳送口便出現在他面前。
他頭也不回地進入了次元傳送口,我的心卻在傳送口關閉的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總有種不詳的預感。
我起身,重新坐在快鬥方才坐的椅子上。上面還有他的體溫。
辦公桌上的文件,一部分關于暴動頭目被鎮壓,他簽字予以釋放。
一部分關于複活日狂歡節的盛況及擂臺賽的結果。
安室透在我離場後重新抽了對手,然後就一直贏到了最後,成為本年度最強黑魔法師。
忽然覺得遺憾,應該和他交手摸清底細的。
在文件最底部,我看到了Vermouth的資料。我抽出來,從第一行讀到最後一行,與這麽久以來所得知的蛛絲馬跡交織,頭腦風暴在翻滾,關于她的故事在腦中有了推測。就像Vermouth一直戴着厚重的神秘面紗,但那面紗正在被剝繭抽絲地肢解。
這耐人尋味的故事裏面,有秘密,有誤會,當然還有欺騙,有隐瞞。還有愛。
有什麽證據能證明我的猜想?
等快鬥的好消息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桌上的沙漏颠來倒去了好幾次,偏殿裏卻只有我來回踱步的腳步聲,壓抑得幾近窒息。
白馬探的闖入打破了這份寂靜。他發現快鬥不在房內,便問我他去了哪裏。
我猶豫再三,還是把來龍去脈告訴了他——當然還有快鬥單獨去見Gin的事,瞞不住的。
他沉默半晌,冷笑道:“工藤陛下,家醜都不可外揚,何況這種內政醜聞?你不好好回去和你的大天使長或者服部平次商量解決,卻讓一個帶傷的病人單刀赴會,今天我算是大開眼界了。”
我知道我把這事告訴白馬探,他一定不會冷靜。我甚至都做好了他會打我臉的心理準備,還打算絕不還手。
從他進入傳送口,不,從他放開我的手那一刻我就開始後悔。
我應該死死攔住他的吧。不應該讓他去冒這種險。
只是,我攔得住他嗎?這時的他就像是發現獵物的獅子,這是他捕獵的大好機會,誰能攔住他的野心呢。
——可是,如果我早知道他會做出如此危險的決定,我一定不會告訴他這件事。
所以,白馬探對我的冷嘲熱諷,我只是悉數收下,未加辯駁。
房內坐立難安的人,又多了一個。
直到次元傳送口憑空出現,我和白馬探飛快沖到洞口,準備迎接快鬥的凱旋歸來。
但來者卻是遍體鱗傷的哀。
她身上只剩稀稀拉拉的布料,無數紅色鞭痕觸目驚心。她幹燥至裂開的唇只有蒼白,幾乎要睜不開眼睛。跌坐在地上,痛苦萬分。
我把她抱在懷中,白馬探遞過來一杯水,我放到她的唇邊,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眨眼功夫一杯水便見了底。
我還未來得及問她任何話語,她便用徹底沙啞的聲音呢喃:“黑羽……危險了……”
“你說黑羽怎麽了?”白馬探焦急地追問道。
“不好了!”青子跑到偏殿,神色慌張:“白馬探,魔法密林被巨人軍團襲擊了。現在駐紮在魔法密林的兵力遠遠不足以抵抗巨人軍團,請立刻派出木乃伊軍隊支援魔法密林。”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白馬探憤恨地瞥了我一眼,咬牙切齒地說:“如果快鬥有什麽不測,我絕對不會放過你。”說罷便匆忙離開。
“哀,你如果說不出話,只需要點頭和搖頭就好了。”
“巨人兵團的兵符沒能從Gin手裏要回來。”
她點頭。
“快鬥的易容被Gin識破,在你被釋放之後,在兵符要回來之前。”
她點頭。
我攥緊拳頭,指甲幾乎要嵌入掌心。
“他成功逃脫了,現在在回來的路上。”
哀咬緊了下唇,輕輕搖了搖頭。
一陣寒意從頭竄到腳,手顫抖着張開念咒,剛發出一條魔法訊息,另一團黑色的魔法訊息在面前爆炸開來。
是Gin發來的魔法視訊。
“陛下,你的舊情人為你來送死,我真的好感動。”視訊裏的Gin叉着腰,嘴裏說着惡毒的話語。
我渾身發抖:“你最好不要碰他,他是最強的黑魔法師,随時把你手撕也不在話下。”
“哦?是嗎?你看看那個最強的黑魔法師現在的樣子?”視訊的鏡頭切換,我看到快鬥身着一身素白衣衫,雙手被鐐铐铐住,雙腳離地,被吊在半空中,手腕處被磨破了皮,留下條條血痕。他的嘴巴被膠布封住,在鏡頭的另一端看着我,沒有掙紮,沒有嗚咽,只是眉頭緊鎖,緩緩地搖頭。
他……想對我說什麽?
“他如果是最強的黑魔法師,為什麽會被我吊在這兒?嗯?”他走到快鬥身邊,笑得猙獰。“陛下,你們的伎倆太幼稚了。就算你們兩個貴為君主,但在我眼裏也不過是兩個乳臭未幹的小孩罷了。看到舊情人在這兒,你很心疼吧?還不快快交出一號兵團的兵符,換他一條命嗎?”
玫瑰十字的吊墜貼近心髒,與它接觸的皮膚一片灼熱刺痛。
不能……交出去。
快鬥的眼裏,我看不到一絲恐慌,就像靜谧的時間靜止之湖,似乎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可明明身處險地的是他啊。
伏特加出現在畫面中,手中還握着一條正在冒火的長鞭。他肥胖的臉露出扭曲的表情:“陛下,你還猶豫什麽?如果你不交兵符,他就一定要受這皮肉之苦了……和現在被你抱着的那個女人一樣!”
鞭子打落在他的身上,他閉上眼睛,眉頭一動,腰間的衣服被打爛。再一鞭落下,皮開肉綻,血瞬間染紅了白色的衣服,像一朵妖豔的曼珠沙華正在絕望地盛開。
“如何?”Gin在鏡頭後笑得可怖。“我還要繼續打嗎?他似乎身上本來就有重傷,還敢妄闖天空之城,簡直就是活膩了。只要你把兵符交出來,他就可以離開了啊。”
快鬥強行睜開眼,依然在對我搖頭。
他是在讓我不要交出兵符。
我眼眶發熱,手足無措。我徒勞地喊着他的名字,眼睜睜地望着鞭子繼續打落在他的身上。
我用手劃出次元傳送口,想沖過去和他拼命,哀虛弱地制止我:“他只是派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去打魔法密林,剩下三分之二的巨人會在你闖進去的瞬間把你圍住,你單槍匹馬去也是送死而已。還說不定……快鬥的命也會保不住。”
不然……把兵符交給他吧。
我正要從口袋中取出吊墜,卻被哀無力的手輕輕握住手腕。她輕輕地搖頭,用下巴指了指視訊中的快鬥。快鬥見我要去取吊墜,搖頭搖得越發厲害,眼眶都泛紅。
Gin走到快鬥面前,手把玩他鏡片的吊墜:“你說,黑羽的瞳色那麽特別,如果他的這只眼睛再也看不見了,流出來的血會不會也是紫色的?”
“不要……不要碰他的眼睛!”我近乎崩潰,只能絕望地喊着。
Gin把快鬥的眼鏡摘掉,手覆蓋上快鬥的右眸,我終究還是聽到了快鬥被扼在喉間的慘叫。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