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兵戎相見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我坐在床邊,望着躺在病床上的父親,盡量平靜地問身後的服部。
“是我讓他別跟你說的。”父親半睜着眼,揮了揮手,服部識相地走出房間。
自從我即位,父親便搬到了書塔裏,寫書嘆茶,過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對政事不再過問。他把光之大陸交到我手裏時,已是一派欣欣向榮。陸上公民對他亦是贊不絕口。在鏡世界毀滅之後的十餘年裏,他早已把光之大陸引上了正軌。而我後來的作為,也不過就是讓它在軌道上跑得更快而已。
就像兒時,我只有騎在他的肩上,才比他看得更遠。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父母似乎永遠不會老去。然而我連有希子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如今……
“其實你真的已經很棒了。”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厲害。不枉你媽媽當初在你身上耗費那麽多心血。”
我強顏歡笑道:“你以前并不是那麽容易肯定我的啊。以前我花三天時間,把整個光之大陸都沒人能解開的難題破解的時候,你還嫌我解得慢……”
“我就怕現在再不說些肺腑之言,就沒機會說了……”他臉上浮現一絲平和的微笑,卻将我深深刺痛。
眼淚在眼眶打轉,我眨了眨眼把它們全數逼回,卻再也說不出只字片語。
我望着他昔日睿智的,洞察秋毫的眼,歲月已在他的雙眸刻下了或深或淺的痕跡。再不願去承認,他的眼神都俨然蒼老。
有希子以前總喜歡摸着他的胡子,揶揄他這小胡子性感得讓人想流浪。他會用寵溺的眼光望着有希子,說,你的語言課老師聽到你這樣說話,他就算還活着也要含笑九泉。
如今那片小胡子也已經花白。
“所以新一,你應該替我感到高興吧。”他合上雙眼,手輕輕撫着戒指上發出羸弱的光的靈魂石。“我終于可以見到她了。不知道她的思維還是不是跟以前一樣跳躍得令人目不暇接……你要記住,你不僅是一個君主,最重要的是,你生而為人,而非機器,正視自己的喜怒愛憎。”
我愕然,苦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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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側過頭,望向偌大的落地窗外,長嘆一口氣道:“多慶幸你沒有什麽讓我牽挂與擔心的。你走吧,我想一個人再喝杯茶。”
我轉身便走,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只要我發聲,我一定會痛哭。
而我不想在他面前哭。
阿笠博士不知道在門口站了多久,他拍了拍我的肩,我抱着膝蓋蹲下,眼淚開始嘩啦啦地沖。
無能為力。無能為力。這四個字在腦海中橫沖直撞,揮之不去。
在時間面前,我們都無能為力。
“新一!”服部從走廊的盡頭沖過來,阿笠博士走到我面前,遮擋着胡亂地擦眼淚的我,問道:“怎麽慌慌張張的?”
“魔法密林的巨人軍團被團滅了……現在他開始攻擊玩具城了。毛利将軍和他夫人帶着軍隊在防禦,但是也快被擊潰。現在火速請求支援。”
“怎麽會那麽快?”我不可置信地站起身,也顧不上臉上有多狼狽:“三分之一的巨人兵團能抵擋五到八支木乃伊軍隊……等等。你說……他?”
“……嗯。做出這一切的,不是軍隊,而是一個人。”
“那麽,增援的,也只能是一個人,而非軍隊了吧……”我伸手召喚出長杖。“這樣才公平,你說呢。”
我們騎在鬥鬥身上,往玩具城趕去的路上,服部一直在跟我說,那個人用最簡單粗暴的辦法,在魔法密林放了一個大魔法,把巨人軍團團滅,但居民卻奇跡般地毫發無傷。而這一切,都只不過是在幾分鐘之內就完成。那個大魔法發出的時候,整個魔法密林大雪紛飛,屋頂,樹梢,眨眼之前被積雪彌蓋。然後,巨人兵團駐紮的營地莫名其妙地被從天而降的雪崩活埋,外出巡邏的巨人也被冰刃刺穿喉嚨,血液未來得及流出就凝固,成了綻放在雪地裏的,暗紅的冰花。
只是大魔法而已……就已經那麽吓人了?
我應該感到慶幸嗎?他身體恢複得不錯呢。
玩具城并麽有我想象中那樣被他毀壞得面目全非。他只是來虛張聲勢罷了。
我看到了他站得筆直的背影。
他在高高的空中踱步,冰藍色的透明魔法結界将他籠罩。一身白色魔法長袍襯得他的臉更為蒼白,風攫起他的披風,像飄忽不定的雲。
毛利的部隊将他團團圍住,卻因強大的魔法結界無法靠近他。毛利小五郎在對着他胡亂地吼着什麽,連我都沒有心思去聽。
忽然,他冰冷的聲音通過魔法傳遍整個玩具城,道:“既然你已經來了,麻煩你遣散掉其他無關的人吧。”
我知道他在跟我說話。
我示意服部上前去把小五郎帶走,他被押走的時候還不斷回頭對着快鬥罵罵咧咧,整個軍隊都微微為他汗顏,尴尬地離去。
我飛入他的魔法結界,他轉過身面對我,我騎在鬥鬥身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黑色的眼罩代替了他的單片眼鏡,不變的是他嘴角揚起的弧度,以及左眸閃爍的桀骜的眼色。
“看來你身體恢複得不錯啊。”
“當然,怎麽,陛下難道在離開我的這些日子裏都在擔心我?”他向我走來,笑得恣意。
我故意冷笑,但視線再也無法從他的黑色眼罩轉移:“擔心說不上吧,但是畢竟你是因為我而受傷的,我或許有點……過意不去?”
他走到鬥鬥身邊,輕輕撫摸鬥鬥的毛發,再輕盈一躍,跳上鬥鬥的身體,坐在我旁邊,肩部與我相靠。他對着鬥鬥耳語了些什麽,鬥鬥開始往更高的地方飛去,在雲之上緩緩地來回盤旋。
然後,默默相對無言。
我試圖打破沉默扭轉尴尬的氣氛:“身上的傷……還痛嗎?”
他的手下意識撫過眼罩:“照鏡子的時候有一點痛吧。慢慢要接受我成為了海盜的現實。”
我點點頭:“也對,不想成為海盜的君王不是好的黑魔法師。”
他誇張地打了個寒顫:“平時不要總是跟阿笠博士閑聊好嗎?你都跟他學了什麽啊?”
“我看是你平日跟一板一眼白馬探在一起太久,都忘了幽默感三個字怎麽寫了。”
“噢?莫非你的幽默感,是那個黑炭給的?”
……
早知道我就不講話了。越講越尴尬。
快鬥撐着下巴,張開一邊手臂擁抱風,說道:“這樣看雲,像不像時間靜止之湖?”
“一點都不像。”
“新一你還真的是一點浪漫的想象力都沒有。”
“有浪漫的想象力的你有因此得到什麽好處嗎?”
“你不懂,想象力是生活的調味劑。”
“想象出來的東西并沒有什麽意義,與其花時間去幻想一個虛構的場景,不如伸手抓住實體來得更快活。”
快鬥微微沉吟了一下,說道:“聽說你知道了阿芙蓉膏……會致幻?”
我不敢看他,猶豫再三,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剛剛說,抓住實體會來得更痛快。可是當我無法去擁有實體的時候,想象力是不是很好地彌補了這樣一個空缺?”他扭過頭看着我,視線灼熱得逼我與他對視。他的左眸卻冰冷如霜,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情緒。“而且,親愛的實體,你向暗之大陸送出了戰書。”
我怔了怔,說道:“我要的就是魔法密林……雖然這不是我的本意。我前幾日已經将它占領,現在你已經把它取回去了,勉強算平手,你看如何?”
他忽然跟我靠的很近,我甚至都能感受到他一呼一吸間的熱度,但卻嗅不到一絲一毫的阿芙蓉膏的氣味。而是如許多年前,他與我耳鬓厮磨時的,那股專屬于他的味道。
我心中一亂,下意識地閃躲,卻被他挾住了腰身,他用力在我肩上一推,我被他壓制至半躺在鬥鬥的身上。
而他壓在我的身上。他一邊手鉗住我的手腕,另一邊手輕輕握住我的脖子,似乎随時要中止我的呼吸。
“你說平手就平手,哪有那麽容易?”他在我的耳邊暧昧地呢喃,熱氣混在冷風中噴灑在耳際,“是不是該問問我,我想怎麽處理這趟突如其來的進攻呢?嗯?”
“……你想做什麽?”
他放開我爬起身,手微微一擡,次元傳送口便出現在面前。
他站在傳送口前,道:“三天之後,暗之大陸開始全面進攻光之大陸。戰書已派人送至英雄城堡。請陛下做好準備。”
他并未回頭,我眼睜睜地望着他消失在次元傳送口,心中不知為何,總有一股他這是要徹底走出我生命的可怖錯覺。
我甩了甩頭,試圖這股感覺甩開,但心中的不安在不斷地翻滾放大。
鬥鬥帶着我回到天空之城。我覺得冰冷。風獵獵灌入我的衣領,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服部把他的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還帶着他的溫度。
他拉着我的手腕說:“走吧,排兵布陣去。”
我望着他一本正經的表情,點了點頭。
其實,我真的一萬個不願意與他兵戎相見。
“不僅是玩具城內部,甚至可以在童話村的赫利奧斯塔安排一些狙擊手……”
會議室內服部和赤井一直在遣兵調将,我撐着下巴走馬觀花地聽着,一邊還在想着他發動戰争的意圖。
他是不是已經戒掉了阿芙蓉膏?為了讓魔力恢複,然後攻打光之大陸?
入侵魔法密林的這一舉動惹惱了他?
“然後玩具城的北部,陛下就……陛下!”服部大聲地喊道,試圖讓我回過神來。我無奈地說:“我一直在聽,你繼續說便是。”
赤井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麽,他說:“無論他的意圖是為何,既然他已經下了戰書,我們也只能先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至于意圖,在打贏之後,你再去問,豈不是更好?”
我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集中精神聽他們的大計劃。
只是我在想,如果我能知悉他的意圖,說不定這場戰争可以避免。
或許我應該慶幸他并沒有親自出征。白馬探帶着木乃伊軍隊在玩具城的郊外與玩具兵團厮殺開來。
這是一場惡戰。
但是令人吃驚的是,Gin的部下,光之大陸最強的狙擊手之一基安蒂在赫利奧斯塔被暗殺。
我把腿蜷縮至胸前,雙手合十,閉目冥想。
似乎,我就要猜到他的意圖了。
只是……
連日的戰火并未停歇,暗之大陸越來越多奇怪的新兵種湧入戰場,那些粗壯的精靈都像打了雞血般地強悍。面對那些奇形怪狀的新兵種,玩具兵團幾近崩潰,玩具城也在失守邊緣。
蘭帶着皇家天使軍團去給玩具兵團做康複治療,卻中了埋伏,就像有人在盯着她的一舉一動般。她好不容易脫身逃回來,告訴我,她看到了新兵種的指揮官。
Vermouth。
我有些訝異,沒想到他會那麽快派Vermouth上陣。
同日,Gin的部下科恩的屍體被高高懸挂在了玩具城城門的旗杆上。
“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服部望着地圖沉思。“巨人軍團要是在的話,防禦這批奇怪的兵種綽綽有餘,只是現在巨人軍團全軍覆沒,如果想守住玩具城,可能還真的要一號兵團上陣了。”
“這也太快露出底牌了。”我蹙眉。
“沒辦法,你現在用任何一個其他部隊去抗衡,都只是送死。”服部揉了揉因多日未眠而泛紅的眼睛。
“好。那就派一號兵團出戰。但是,剿滅敵方軍隊不是目的,只要你一定要把Vermouth抓住。絕對不能讓她逃跑。”
赤井抱着雙臂沉吟良久,才緩緩地說道:“我盡力而為。”
我們三個人依然在仔細研究着地圖,忽然之間肩上多了一份重量。
服部睡着了。
赤井本打算把他叫醒,被我制止。
就這樣過了很久,直到我的肩膀麻得快失去知覺,服部才揉着眼睛伸着懶腰打着呵欠說着抱歉。赤井用同樣通紅的眼睛瞥了他一眼,把密密麻麻的路線圖往他面前一攤,他立刻調整狀态,又投入到新一輪的頭腦風暴中。
我以為接下來還會有Gin的手下被殺死,可是出乎意料,受傷的是服部,被火速送往蘭的工作室。
天空之城大雨滂沱,窗外雷雨聲交織轟轟作響。我趕到時,蘭正在給他做恢複治療。我看了看他身上的傷口,咋舌道:“這是暗影雙刀留下的傷口……你是在哪裏被襲擊?”
“他回了一趟童話村,然後就被圍剿了。”蘭邊剪紗布邊說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被暗影雙刀的部隊盯上。”服部因為疼痛,說話聲音很小,再加上他奇妙的口音,我幾乎聽不清他在說什麽。我說:“你別費勁說話了,這段日子你也辛苦了,你養傷的同時也好好睡個覺,不用擔心戰場上的事了。”
“我受傷就已經很委屈了,你還要革我職。”
“你身為軍師連一隊精靈都打不過,現在還想違抗我的命令,不革你職革誰職?”
“好好好,你贏了。”他無奈地笑,随即說道:“不過真的很奇怪,那隊暗影雙刀似乎是沖着我來的。”
服部身上的傷口很微妙,傷口雜亂繁多,但每一處都不深,不會危及性命,同時又能給他帶來痛苦,讓他無法工作。
暗影雙刀的兵符據我所知一直是在快鬥手上,這個部隊很詭異,并非派上前線型的部隊。他們精巧靈活,一般從事暗殺或竊取情報等活動。
他用這種方法來鏟除一個好用的軍師?那把他殺了豈不是更痛快?
越來越搞不懂快鬥的在想什麽。
“陛下。”哀從門口走進來,因為重傷初愈,走得略為緩慢。她輕輕地說:“一如你所料,Vodka被暗殺了。”
我和服部相視一笑,我們似乎都意會了什麽。
“還有一個好消息,赤井的部下已經把Vermouth押回來了……”
“那麽快?”服部驚訝地說。“我以為要把一號兵團全都賠進去才能完成這個不可能任務啊。”
“送她到會議室。”我對哀說,笑意已經抑制不住地爬上了嘴角。
這可是貴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