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嘗挫敗
阮夏洗漱好,在浴室門口碰上陳童。
她微微一笑,禮貌地說“早”,哪知後者只是略略擡了下眼,算是應和,這讓一向自認冷淡的她略略吃驚。
看來,她應該不會成為寝室裏最不受歡迎的人。
從櫃子裏随便找了件襯衫套上,她坐到書桌前,翻開了一本牛津詞典。來之前,她并不知道要摸底考試,沒帶任何複習資料,手上現有的全部工具書。
陳童書架上倒是有許多練習冊,不過照她剛才的态度,估計能借到的可能性很小。
阮夏的猜測很快就得到應證。
朱婷婷見陳童出來,轉身笑盈盈地看着她,“陳童,你上午複習英語嗎?能不能把你的優選題借我?”
“我從來不借書給別人。”陳童表情嚴肅,語氣裏沒有表現出半點,哪怕是僞裝的客套。
大概是沒想到會被拒絕得如此幹脆,朱婷婷神情很尴尬,咬着唇把頭轉了回去。
房間裏靜得只能聽到翻書聲和筆尖落在紙上的唰唰聲,阮夏默默注視着端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的陳童,清楚感受到有些東西正在這種靜默中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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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中飯時,陳童沒叫她們,一個人去了食堂。
鄭爽醒得晚,不知道早上的插曲,吃飯時還一個勁問,“陳童怎麽不跟我們一起啊?”
阮夏低頭吃飯,朱婷婷也沒接腔,獨留下鄭爽繼續八卦聽來的消息,“你們知道嗎?她其實是資市第四名,聽說臨川本來只打算招前三名,結果三個人都不肯來,最後才招了她。”
“全市第四已經很厲害了,資市教育質量很好。”朱婷婷由衷地說,沒有流露絲毫不屑。
沒有因為早上的事心生龌龊,從這一點來看,朱婷婷算是個很不錯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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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鄭爽提議去學校看看。“就當踩點,熟悉下路。”
“也是,我們得坐一回公交車,免得明天不知道路。”朱婷婷征詢地看向阮夏,“你覺得呢?”
“好。”阮夏笑。
她們到時下午的報道剛剛開始,操場上人山人海,全是黑壓壓的腦袋。
本屆臨川共招收新生1000多名,校本部10個班,分校12個。
雖然校方一再宣稱分校師資力量和教學手段都與本部相同,但看看兩個校區懸殊巨大的錄取分數線,你就會明白,所謂“資源共享”不過是一句安慰家長的話。
挂着咨詢處牌子的教室被擠得水洩不通,阮夏向來對人多的地方敬謝不敏,尤其讨厭那種人與人之間像罐頭裏沙丁魚緊緊挨着的窒息感,所以在鄭爽提議擠進去看看時,她立馬扯了個借口,“我肚子疼,想去廁所。”
“那你去吧,待會兒電話聯系。”鄭爽邊說邊拉着朱婷婷往人群裏擠。
估摸她們得要一會兒才出來,阮夏索性鑽進最近的教學樓,坐在樓梯上乘涼。還沒有開學,教學樓空蕩蕩的,與人聲鼎沸的操場相比,這兒靜得如同世外桃源。
阮夏托着下巴望着樓外窸窸窣窣起伏的濃郁樹影,冷不丁被一道突兀的男聲打斷了沉思。
“靠,王琦那小子眼睛長歪了吧,說什麽這屆美女如雲,我怎麽看了半天都沒瞧見順眼的呢?”
“都在分校吧,不是說四中和八中的校花都去分校了嗎?”另一個男生說。
“能來本部的都是成績好的,學習好的不是四眼妹就是男人婆……”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這話把包括她在內的校本部女生都否定了個遍。
膚淺。阮夏不屑地撇了撇嘴,起身正準備離開,樓道裏忽然響起另一個聲音,“我說你們幾個留點口德,我看咱學校女生都挺不錯,再說現在的漂亮不過是打扮講究點,真正漂亮的還沒出來呢。”
這話說得有點水平,阮夏仰起頭,望着厚厚的水泥板,莫名湧起想見見這個男生的沖動。
正猶豫要不要上樓,鄭爽的電話就來了。“你還在廁所?我們準備走了。”
“你們在哪兒?我過來。”阮夏握着手機,小跑下樓。走到操場,她下意識回頭往上望,一眼就看見二樓陽臺上站着四個男生。可惜隔得太遠,她看不清他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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擠得海流浃背,鄭爽還真打探到一個重磅消息。
本屆高一将打破平行班傳統,組建兩個實驗班。
“摸底考的前100名會被随機分配到實驗班,任課老師也差不多。”鄭爽轉述老師的話。
這個消息讓本就背負為榮譽而戰的住校生更為緊張。想想看,他們都是各縣市的前幾名,如果連前100都進不去,真是把江東父老的臉丢光了。
是夜,阮夏躺在床上,像一條鐵板上的煎魚,不停翻着身子。她并非沒自信的人,可就是忍不住緊張。煩躁地嘆口氣,與此同時也聽到另一聲嘆息,來自斜對面的陳童。
床頭的手機震了下,是陳童的信息。“你也睡不着嗎?是不是也在擔心明天的考試?”
盯着那兩個“也”字,阮夏無奈地抿起嘴角,如實回複,“是挺擔心的。”
“我也有點,不過我相信咱們不會比他們差。”
阮夏靜靜地注視屏幕,心頭忽地湧起悲怆。從這場考試開始,今後三年,他們是不是都要背負着過去的榮譽,背負着特招生的枷鎖披荊斬棘?
她一點都不喜歡這種感覺,不喜歡還沒有開始,就把自己劃到另一個陣營的戰鬥。
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她回複,“睡吧,明天還要考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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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依舊是她們三人結伴去學校。
校門口貼着幾張大大的考試安排表,阮夏和朱婷婷在同一個考場,鄭爽在另一層樓。
考場裏已來了不少人,有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聊天的,看樣子應該是舊識,也有一個人坐在座位上東張西望的,還有捧着書抓緊時間做最後鞏固的……阮夏和朱婷婷隔了兩排,她找到自己的考號後,放下水杯和筆袋,深深吸口氣,用手擋住眼睛。
這是她大考前的習慣,擯除雜念,放空大腦,什麽都不去想,進入一個只有自己的世界。
砰,重物墜地的巨響将她從黑暗裏拽出來。她緩緩睜開眼,先睨了眼已滾遠的水杯,再慢慢擡頭漠然地盯着肇事的男生。
“不好意思。”男生急忙道歉。
阮夏沒說話,眉尖有被打擾的不滿。
男生被她的反應搞得征楞,半張着嘴,欲言又止,眼見氣氛越發局促,一道清冽的男音插了進來,“好了,快考試了,都坐回座位吧。”
聲音有些耳熟,阮夏擡眼望去,看見一張年輕幹淨的面孔。
男生撿回滾落的水杯,放在阮夏桌上,笑得人畜無害,“同學,不好意思。”
自诩對帥哥免疫的阮夏竟被這個明亮幹淨的笑容晃得心跳漏了半拍。她別開頭,假作淡定,“沒事,考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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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科考試結束,監考老師把所有人趕出考場,為接下來的數學考試做準備。
兩場考試間隔只有四十分鐘,一出教室大夥兒便抓緊時間打水、上廁所。
阮夏拿着水杯跟在兩個女生後面,聽着她們抱怨剛結束的語文。
“文言文考的都是什麽啊,選段一個都沒見過,我全是蒙的。”女生A說。
“我也是,解釋和賞析我都瞎編的。”女生B大喘氣,“死定了,肯定考得很差。”
手指摩挲着水杯,阮夏心裏有一絲竊喜。她承認這套卷子很難,算是她做過的最難的語文卷,但她直覺考得不錯,特別作文,立意和寫法都很好,應該能拿個高分。
可惜,她高興得太早。語文開了個好頭,接下來的科目卻徹底把阮夏考懵了。
數學一半不會,英語差點來不及寫作文,至于綜合,有幾道題她甚至連題意都沒讀懂。
最後一科結束,監考老師還在收卷子,教室裏卻早已炸開了鍋,對答案的,捶胸頓足的、抱怨試題太難的……在嗡嗡的雜響中,阮夏就像麻藥還沒過勁的病人,木木地收拾着散亂的文具。
她考砸了,砸穿了底。
這場考試,讓從小學就穩坐年級第一的她首次嘗到了挫敗的滋味。然而,在挫敗之餘,她又覺得不甘心、不服氣。對一個沒參加過競賽培訓的人來說,這些題目明顯超綱,這就像把她扔去和運動員同場比賽,會輸僅僅是因為他們有受過特訓。
只不過,很久以後,阮夏終于明白,不是誰都能成為運動員,更不是所有運動員都能問鼎冠軍。
成功=1%的天賦+99%的汗水,但沒有那1%,就算你的汗流成青海湖,也摸不到成功的尾巴。
回宿舍的路上,她們一致選擇緘默,沒有人對答案,沒有人關心彼此的成績。臨川用一場考試,狠狠地給了這群各地挑上來的尖子生一個下馬威,讓他們見識到什麽是全省NO.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