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自我介紹

阮夏到操場時各班隊伍已基本成形,不用人指揮,男女生各自成列,泾渭分明。

她站在二班隊尾,一擡眼就看見斜前方頻頻扭頭的何煦,發現她時,臉上綻出一個粲然的笑。

陸昱辰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笑着勾住他的脖子,“啧啧,原來表妹跟咱同班,還真有緣。”

何煦想起什麽,紅着臉應和,“是挺有緣,撞了兩次。”

“什麽?”主持人試麥克風的聲音太大,陸昱宸沒聽清他的話。

“沒什麽。”何煦回頭又看了眼隊尾的女生,嘴角微微勾起。

號稱百年名校的臨川,開學式也逃不過千篇一律的俗套。升旗、唱g歌,g旗下演講和詩歌朗誦,最後是校長致辭,冗長乏味,高二高三的學生早已不耐煩地左顧右盼,交頭接耳。

操場上種滿了梧桐,不知是不是花絮飛下來,阮夏站了會兒就覺得鼻子癢癢的,是在憋不住,掩嘴打了幾個噴嚏。

不出所料,周圍的目光全彙聚了過來。她尴尬得臉微紅,一手掩着鼻子,一手反過去從書包裏掏紙巾,可摸了半天都沒找到,急得她臉越發紅了。

“你是不是找紙巾?”後面突然傳來一個女聲。

她回頭,輕輕嗯了聲。

“給你。”女生遞上來一包紙。

阮夏忙接過,胡亂擦了擦鼻子和嘴,确定無恙後才擡頭朝對方笑了笑,“謝謝。”

“不客氣。”女生笑眯眯地說,“我叫周娅,一周兩周的周,娅是女字旁加一個亞洲的亞。你呢,叫什麽名字?”

“阮夏。”

“耳朵旁的阮,夏天的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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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夏點頭,打量起女孩兒。圓嘟嘟的臉,有點小胖,飽滿的額頭上還冒着幾顆青春痘,一個很普通的女孩子,不過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裏面寫滿了活力。

周娅又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然後笑着說,“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

**

集合完畢,班主任領着自己班的學生回教室。

二班班主任叫李立秋,40多歲的中年婦女,戴着一副金絲眼鏡,透過厚厚的鏡片,仍能窺到那雙犀利而嚴肅的眼。

李立秋教的是數學,據說從教以來帶出了不少省市狀元,是臨川乃至全省赫赫有名的數學教師。

阮夏進教室後,發現他們的座位已經寫在黑板上。她和一個叫文靜的同學被分在第四排靠窗的位置,巧的是,周娅和一個叫劉瑤瑤的女生在她們前面。

大家照着表格找到自己的位置,等所有人坐定,阮夏便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全班竟沒有一對異性同桌。

這是防微杜漸?

“以後每周輪換一次座位,兩列一起,從左往右移,這樣每個人都有機會坐中間。”

在李立秋特別強調兩列一起移時,阮夏聽見後桌的女生小聲嘟囔,“都什麽年代了,還這麽封建。”

安排好座位,李立秋随即指定了臨時班委,班長是陸昱辰,團支書是她的同桌,文靜。

“你們倆做個自我介紹吧,讓同學們認識一下。”李立秋視線落在文靜身上,“文靜,你先來。”

文靜站起來,笑得落落大方,“大家好,我叫文靜,初中在四中,喜歡打羽毛球和畫畫,有幸被選為團支書我很高興也很緊張,我會盡自己最大能力做好這份工作,也希望大家能配合我的工作,當然如果有什麽做得不好的,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教室裏響起禮貌的掌聲。

相比文靜,陸昱辰的介紹簡單的多。“大家好,我是陸昱辰,來自C大附中,很高興認識大家,請多關照。”

掌聲明顯更熱烈,還伴随着陣陣竊竊私語。

他們做完介紹,李立秋補充道,“現在剛開學,互相之前都不熟悉,過段時間,我們再舉行民主選舉,到時歡迎熱心又願意為班級服務的同學毛遂自薦。”

“下面,我說一下軍訓安排和……”

**

軍訓安排在開學典禮的第二天。

阮夏拿到軍訓服時皺起了眉頭,文靜看她一臉苦相,問,“怎麽了?是不是尺碼不對?”

“沒有,我是在想這衣服是什麽材質。”

“還講什麽材質。”前排的周娅接過話,“你摸摸看,比我家抹布都硬。”

“硬就算了,還這麽醜。”劉瑤瑤抱怨,“超級大,怎麽穿啊?”

“你的已經是最小號了。”周娅拎起自己那件,“你看我的,簡直就是一麻袋。”

阮夏聽着她們的抱怨,暗嘆口氣。她不嫌衣服醜,也不嫌它大,她擔心的是穿了會起疹子。她屬于過敏性體質,這類非棉制品很容易誘發過敏。

晚上,夏程陽一聽這事,就急了,“你可千萬別逞強,還是讓媽給你們班主任打個電話請了假,或者批準你不穿那個衣服。”

“算了。”阮夏搖頭,“我不想搞特殊,而且我也不想媽擔心。”

不就是起疹子嗎?頂多準備好過敏藥。

可惜,她太低估了這劣質迷彩的攻擊性。軍訓第三天,她身上的紅疹就從脖子一路蔓延到腰上,吃了兩天過敏藥都不見退。

9月的蓉城還未褪去暑氣,在太陽下站軍姿已是一種折磨,更何況還頂着滿身的疹子。

鹹鹹的汗水在身上淌過,刺得她又痛又癢,想抓卻不敢抓,只能咬着唇幹忍。好不容易挨到休息,教官一宣布解散,她便飛一般沖進女廁所,擰開水龍頭,鞠了一捧水澆在脖子上。

周娅也來洗臉,看到她,便問,“你怎麽一休息就跑廁所,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沒,就是來洗個手。”她撸起袖子,把紅腫發燙的手臂伸到水龍頭下。

“天呀。”周娅驚叫,“你手怎麽了?怎麽紅成這樣”

“有點過敏。”她說得輕描淡寫。

“看起來很嚴重,你沒事吧?”

“沒事,已經吃了過敏藥,明天就好了。”阮夏拉好袖子,趁着四下無人,沾了點冷水,覆上火辣辣的腰和小腹,帶去一點點清涼。

周娅瞥到她滿身的紅疹禁不住打了個冷顫。“我覺得你還是請假去醫院吧。”

“不用。”阮夏把衣服紮進褲子,“時間快到了,快走吧,要不該被罰做俯卧撐了。”

**

中午氣一升高,身上癢得更厲害,阮夏連中飯都沒吃,直接回宿舍沖了個冷水澡,順便多咽了一顆過敏藥。

不知是藥物副作用還是太累了,鬧鐘響時她居然沒聽到,突然驚醒時發現竟然1點40了,離軍訓還差20分鐘。

她吓得猛地彈起來,套上衣服飛奔出門,好在下樓時正巧趕上57路,沒耽擱多少時間。

到學校後她又是一路狂奔,趕在最後一分鐘前沖進隊伍。她正半彎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突然傳來一記叫喊,“阮夏出列。”

她渾身一僵,握着拳頭慢慢站出來,哪知預想的訓罵沒有落下,教官只是正色說,“你不用參加軍訓了。”

衆人嘩然,阮夏更是羞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隊伍裏傳來小聲的嘟囔,“教官,她沒遲到。”

“對呀,現在才2點。”

阮夏聽得出,那是何煦和周娅的聲音,心裏充滿感激。

教官愣了一瞬,反應過來,笑了,“誰說她遲到了?”

“那你幹嘛不準她軍訓?”何煦反問。

教官似笑非笑地盯着何煦,“這位同學倒是很熱心嗎,這麽愛護同學。”

何煦轟地紅了臉,隊伍裏響起竊竊地笑聲。

教官假意咳嗽,示意大家安靜,一邊卻玩味地看向何煦,“這位同學,你放心,我不是罰她,是讓她休息。”

然後,轉頭看向阮夏,“你們李老師說你過敏,要去醫院,趕緊去吧。”

阮夏的思維有一秒鐘的停滞,下一刻她望向周娅,對方像是讀懂了她的詢問,搖了搖頭,用嘴型說,“不是我。”

“還發什麽愣,趕緊去醫院啊。”教官壞壞一笑,故意補上一句,“要不,我叫個同學送你去?”

衆人大笑,有調皮的男生高聲應喊,“教官,讓何煦去吧。”

在一片暧昧的笑聲中,阮夏顯得特別鎮定,她先朝教官說了句謝謝,再步調從容地走出操場,高高的馬尾辮随着她的腳步一揚一揚,瘦削的腰背顯得筆直而驕傲。

她剛從操場出來就碰見了李立秋。在察看完她脖子的情況後,二話不說就把她塞進車裏,“過敏這麽嚴重怎麽不跟老師說,要不是陸昱辰跟我講,你是不是打算死撐到軍訓結束?”

陸昱辰?阮夏詫異,他怎麽知道自己過敏,還好心告訴了老師。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深思,就聽李立秋念叨,“你爸媽都不在身邊,遇到問題,要跟老師說……”

阮夏一一應着,不時回答她關于吃住習不習慣的問題,很快就到了醫院。

仿佛怕她走丢似的,李立秋一直拉着她的手,帶她挂號排隊取藥,忙前忙後,看着她額上的汗水,阮夏心底一酸,一股熱流湧上心頭。

過敏的地方被抓得有些發炎,醫生開了兩盒外敷的藥物,并囑咐,“不要再接觸過敏源,好好休息,別去曬太陽。”

一句話,免去她剩下的軍訓。

從醫院回來,李立秋堅持要送她回宿舍,路過一個熱鬧的商業中心時,卻把車停下來。

“我進去買點東西,你在車上等一下。”

阮夏坐在車上,透過灰色的玻璃,呆呆望着前方高聳的黃色M,麥當勞。

還記得報道第二天,鄭爽領着她們去了聞名遐迩的商業步行街,寬闊的街道上擠滿了人,炫目的廣告牌晃得她有點暈。

那天,她坐在麥當勞,聽鄭爽和另一個同學抱怨肯德基的薯條沒有麥當勞好吃,老外都不吃肯德基……心裏并沒有為從沒吃過麥當勞甚至肯德基感到羞愧,反而覺得這個7塊錢一小包的薯條還不如老家5毛一份的爆炸薯條來得好吃。

她懷念那個味道,屬于小縣城的味道。

阮夏正盯着廣告牌神游,後門倏地被拉開。她回神,看見李立秋把一個大袋子放到後排座位上。

“等久了吧?”李立秋坐上車,抽了張紙巾擦汗。

阮夏搖頭,努力扯出一個燦爛的笑。

車子再次發動,不一會兒就到了宿舍樓下。李立秋停好車,卻沒有熄火,然後扭過身子把後面那一大袋東西拎過來,塞到阮夏手上,“這些你拿着。”

阮夏匆匆瞥了眼袋子裏的東西。毛巾、香皂、好像還有幾袋菊花……

這是?為什麽給她這些東西?

似是看穿她心裏的疑問,李立秋解釋,“醫生說你屬于過敏性膚質,要盡量減少刺激,這毛巾是純棉的,香皂是藥皂,能止癢消炎,另外幾袋都是清涼下火的,你沒事泡水喝。”

心被軟軟地蜇了一下,阮夏喉嚨一酸,聲音發緊,“不用,我都有。”

“叫你拿着就拿着,又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李立秋語氣強硬。

“可是……”

“好了。”李立秋打斷她的話,“快進去吧,我還得去學校看他們軍訓。”

購物袋被阮夏攥得變了形。其實,她很不喜歡欠人情,并非擔心還不起,只是不願意以仰望的姿态,接受別人的饋贈。

嘴唇困難地動了動,拒絕的話最終沒有說出口,她緊了緊手指,低聲呢喃,“謝謝老師。”

夏程陽說過,有時候接受別人的善意的熱情,就是最好的回報。

她相信,送她東西的李老師是善意的,幫她請假的陸昱辰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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