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陸昱辰預言得一點都沒錯。當绛紅色的幕布緩緩拉開，舞臺上唯一的燈光罩住阮夏時，嘈雜的觀衆席驀地變得鴉雀無聲。
在一片靜籁中，阮夏從容地把琴架到肩上，再朝鋼琴的位置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擡手拉出第一個音……canon悠揚的旋律在禮堂響起。
他們演奏的canon?in?d是一首經過改編的三重奏，小提琴和鋼琴交相呼應，緩緩道來，再配上大提琴的低沉，就像一股溫潤的清泉涓涓淌過心間，洗淨心靈的浮躁和塵埃，讓人覺得寧靜而美好。
按照陳浩的囑咐，整個演奏中，阮夏始終側身面對着陸昱辰，并不時擡眼看他，也清楚地看到了挂在他嘴角的微笑。
屬于另一個人的微笑。
一曲完畢，臺下響起熱烈的掌聲。阮夏給了隊員一個眼神，示意大家開始演奏《一步之遙》。
這是一首經典的探戈舞曲，表現了男女舞伴之間欲拒還迎，征服與被征服的濃烈感情。
在歷次排練中，阮夏對樂曲情感的準确把握一直得到陳浩贊揚。但這一次，當她側頭看向陸昱辰時，琴弦流瀉出的音樂變成了另一種感情——A段，誤以為他喜歡自己時的竊喜和小心翼翼的試探，B段，發現實情後的苦澀和自我抽離，高-潮部分，快速收好情緒的驕傲和雲淡風輕地僞裝。
就像一個與他共舞的女郎，當知道他并不中意自己後，明明心酸難過，卻越發挺直脊背，力求每一個舞步都完美，然後在一曲結束，潇灑轉身，留給衆人一個孤高冷傲的背影。
完全不同于原曲，卻把那份傲氣表達得淋漓盡致，讓人聽來欲罷不能，意猶未盡。
當琴聲停歇時，禮堂內安靜了兩秒，接着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不知是誰帶的頭，二班的同學開始叫阮夏和陸昱辰的名字，還有人大膽地吹起口哨。
在一片歡呼和掌聲中，阮夏和其他隊員一字排開，朝觀衆鞠躬謝幕。
下了臺，大夥兒仍處在表演成功的興奮中，擠在後場一邊收拾樂器，一邊講着剛才臺下觀衆的各種反應。
“你拉琴的時候好漂亮，特別是燈光全打在你身上時，跟女神似的。”周娅圍在阮夏身邊，說給不停，“你不知道，排在後面的幾個班級一直在‘說完了完了，第一肯定被咱們班拿了’。”
“我下來時也聽到主持人跟陸昱辰說我們會拿第一。”徐靖把披風還給阮夏，“謝謝，多虧你給我這個，要不我就走光了。”
“沒關系。”阮夏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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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靖注視着她，繼續說，“阮夏，你在舞臺上真的好美，剛才高二的幾個男生還說沒想到除了顏矜，咱們高一還有這麽多漂亮的女生……”
顏矜是他們這屆乃至臨川的名人，公認的校花。
拜小靈通鄭爽所賜，阮夏從開學起就聽了不少關于顏矜的事：四中的原校花，多才多藝，精通舞蹈、古筝、小提琴，最關鍵是還很聰明，以中考全市第七的成績進入臨川，大考小考一直穩居一班前三，也是期中學年前五裏唯一的女生。
說來奇怪，一二班挨着，阮夏卻一直沒見過這個集萬千優點與一身的校花。唯有一次，是在走廊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可等扭頭去看時，只剩下一個側影，穿着寬大的校服，但仍掩不住她高挑纖細的身材。
阮夏聽着徐靖和周娅對顏矜的讨論，揉着眼睛想，下一次一定要找機會見一見這個完美得不像人的女生。
許是刷了睫毛膏的關系，她眼睛幹幹的，有點難受，揉了幾下，她又摸出眼藥水滴了兩滴，再用力眨了眨眼，可眨着眨着，眼鏡竟跑了出來。
幸好沒掉在地上。她趕緊把鏡片捏在手裏，對周娅說，“我眼鏡掉了，去廁所弄一下，你幫我拿一下琴。”
“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她捂着看不太清的那只眼，快步走向門外的衛生間。
她是第一次戴隐形眼鏡，完全沒有經驗，早上多虧鄭爽在一邊指導才好不容易戴上去。
現在沒有泡眼鏡的藥水，她只能先用眼藥水把鏡片打濕，再憑着記憶努力将眼鏡貼上瞳孔。可連試了幾次，弄得眼淚鼻涕全出來，也沒貼不上去。
盯着指尖上薄薄的鏡片，她挫敗地嘆了口氣，把那片磨人的眼鏡扔進垃圾桶。
她近視度數不算特別高，可一下子摘掉眼鏡，又只摘了一只，眼前的景物全變成了重影。
有人說，看不見時，耳朵會變得格外靈敏。阮夏此刻真切體會到這話的正确性。
因為剛拐出廁所，她就聽到一聲熟悉的男音。
“我彈得挺差的吧？”
他的語氣乍聽好像很輕松，但仔細聽，會發現裏面有着忐忑和試探。
她從來不知道他也會有如此不自信的時候，好像那個站起來淺淺笑着說，“大家好，我叫陸昱辰”的男生陡然消失不見了。
沒給她太多驚愕的時間，一記清亮的女聲驀地響起，“誰說的，彈得很好。”
有些熟悉的聲音，但她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聽過。
“真的嗎？”陸昱辰聲音有着雀躍，“我還擔心自己彈得很爛。”
“怎麽會。”女孩子帶着笑意說，“很好聽，感情很充沛，特別是第二首曲子。”
“可我更喜歡第一首。”陸昱辰認真地說，似乎急于證明什麽。
女孩子沒說話，輕輕笑了。
“那個……”他突然變得有些遲疑，沉吟了一會兒才說，“對了，謝謝你推薦canon給我，我真的很喜歡。”
“你已經謝了好幾次了。”女孩子笑得很輕快。
“有嗎？”陸昱辰笑得有些尴尬，“其實我還想請你吃飯的。”
大抵是女孩子做了什麽表情，他又急忙解釋，“我是，我就是想謝謝你，沒有別的意思。”
“我知道。”女生略顯羞澀地說。
“你知道什麽？”陸昱辰反問。
“反正我知道。”女孩子尾音微微上揚，透着嬌俏的味道。
“那……”陸昱辰遲疑地問，“你什麽時候有空？”
女孩沒有給出明确的答複，扔下一句“快輪到我的節目了”就跑開了。
很快，陸昱辰也跟着離開。
直到兩人的腳步聲漸遠，阮夏才從牆角走出來，一眼就望到那抹明黃色的背影。
是她，絕色美女，難怪自己會覺得聲音聽過。
他是喜歡她的吧。
阮夏望着那道挺拔的身影，苦笑。原來，他并不是滴水不漏的，也會像個愣愣地問一些傻乎乎的問題，也會緊張地結巴，也會發出苦澀的嘆息……
跟普通男孩子一樣。只因為他遇見了讓他不再高高在上，甘願收起光芒的人。
那些讓他盯着屏幕傻笑的短信，那個讓他突然開竅找到征服感覺的人，讓他在對她對視時笑出淺淺酒窩的人都是那個女孩子吧。
還有那首Canon，其實是那個女孩推薦給他的，而她居然認為是他在必勝客聽進去了自己的閑言碎語。
她甚至還天真地以為他誇她漂亮的話是出于真心。好好笑，真的好好笑。
阮夏就這樣帶着複雜的笑容走回後場，劉瑤瑤他們已經離開，剩下周娅一個人等她。
“怎麽樣，戴回去沒？”
“沒有。”她笑着搖頭，接過她手裏的琴盒。
“那怎麽辦？還能看清東西嗎？”
“能，右邊沒掉。”
周娅呵呵一笑，“成獨眼龍了。”
阮夏咧開嘴，笑得比她還燦爛。
“對了，你剛才手機一直在震動。”
她哦了聲，摸出來匆匆看了幾眼，都是短信，多是誇她表演得好，最後一條是何煦發的。
“怎麽樣，沒事吧？她們說你眼鏡掉了，能看清嗎？有備用的嗎？要不要我去幫你拿？”
一串問號，即使沒親眼看到，阮夏也能想象到他發信息時臉上的急切。
“謝謝，我沒事，馬上就回班。”?她收好手機，眼眶有些酸。
回班的路上，她收獲了更多的矚目，但她只是捂着一只眼小心踏出每一步。
他們剛坐下，就聽到主持人說，“有請高一一班為我們帶來獨舞《甄選》，表演者，顏矜。”
顏矜？這個名字讓阮夏暫時忘記了失落，和所有人一樣，迅速擡起頭，望向舞臺。
然後在看到亮麗的明黃色時，呆住了。
是她！她就是顏矜，那個讓陸昱辰變成普通男孩的女生。
校花，多才多藝，成績出色……一瞬間所有關于顏矜的溢美之詞全湧出來。
她想起了鄭爽每次講到顏矜時總會念叨的話，“老天也太偏愛她吧，什麽好的都給了她？”
老天從不公平，一點都沒錯，連喜歡她的人都如此完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