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阮夏把禮服拿回宿舍時,鄭爽羨慕得直叫喚。

“你周六演出就穿這個嗎?好漂亮。”

阮夏輕輕嗯了聲,從櫃子裏取了一個衣架,準備把裙子挂上去,卻被她攔住,“別挂,別挂,先穿來看看。”

“換來換去都弄皺了。”她推脫。

“這種料子不會皺。”鄭爽搶過裙子,塞進她懷裏,“快去換,我想看你穿起來是什麽樣。”

“我也想看。”朱婷幫腔。

阮夏賴不過,只好抱着裙子進浴室換上。

出來時,成功收獲了今晚的又一次驚嘆,“哇!”

之前在婚紗店,當她提着裙角走出試衣間時,何嬌嬌和幾個女生也發出過同樣的驚嘆,就連最不待見她的劉瑤瑤眼底都有藏不住的驚訝和複雜難辨的嫉妒。

“好漂亮。”朱婷由衷贊美。

鄭爽更是誇張地捧住臉,做陶醉狀,“太漂亮了。”

阮夏不置可否地笑笑。她從來沒懷疑過自己的長相。

她有一對相貌出衆的父母,父親大學時曾被封為系草,媽媽更是被學生評為縣一中最漂亮的女老師,如此優良的基因,她想長得不好看都很難。

只不過,跟那些早早打扮起來的“美女”們相比,她太過樸素,略顯蒼白的皮膚,一成不變的馬尾,老土的金屬框架眼鏡,松松垮垮的衣褲,幹淨簡單的鞋子……跟這個年齡絕大多數的女生一樣,被課本和試卷打磨得平淡無奇。

然而,璞玉清雕,皆成瓊琚。

一旦剝掉裹在外面那些灰撲撲的石頭,人們就會發現藏在裏面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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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現在,一身剪裁得體的禮服就讓她明豔動人。

鄭爽繞着她轉了一圈,啧啧稱嘆,“你這樣真的太漂亮了,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好看,我敢保證等周六演出完,你肯定能迷倒一片男生。”

“哪有這麽誇張。”

“你不信就等着瞧。”鄭爽自信滿滿地揚起下巴,卻在餘光掃到她右肩露出的白色肩帶時,皺起了眉,“我覺得你是不是該換一副透明的肩帶。”

“婚紗店的人也這麽說,我準備明天去買一副。”她邊說邊往浴室走,準備換下衣服。

沒到門口,又被鄭爽叫住,“等一下,還有一個比買肩帶更嚴重的事。”

“什麽?”

鄭爽擡起胳膊,指了指自己的腋下。

阮夏立即會意過來,有些窘,“這個,要怎麽弄?”

“脫毛膏。”鄭爽很有經驗,“很好用,而且一點都不痛。”

于是,第二天下午,阮夏便被鄭爽拖去市區買了生平第一幅透明肩帶、第一只脫毛膏,還有第一副隐形眼鏡。

**

12.9文藝彙演時間定在周六早上,除了參加演出的學生,其餘人仍得在教室上三節課的自習。

李立秋相當重視這次演出,一大早就帶着化妝師來替他們做造型。

兩個男生最快,只是簡單打理了一下頭發,女生相對麻煩些。阮夏是首席,妝容要求就更高了,所以被安排在最後一個化。

阮夏拿着單詞卡等在角落裏,一邊見縫插針地背幾個單詞,一邊按照配鏡師的說法,不時閉上眼,上下左右轉動眼球,讓眼睛盡快适應隐形眼鏡。

在她第五次睜開眼睛時,一身黑色西裝的陸昱辰正好從門口進來。

清晨陽光從門外溜進來,罩在他身上,将他英挺的眉眼氲得如同透明潤澤的琉璃。

心跳就這樣漏了一拍,單詞卡滑到地上,發出細微的輕響。

她倉惶別開眼,撿起單詞卡,在心裏又把自己鄙視了一遍。

不就是比普通男生高一點帥一點,至于被迷得暈頭轉向,心跳失衡嗎?

真是沒出息。

她自嘲地勾起嘴角,攥緊單詞卡命令自己要鎮定,視線卻再沒法往他所在的方向偏離一度。

劉瑤瑤和文靜的妝費了太多時間,輪到阮夏時,已經快九點了。

他們的節目被排在第9個,李立秋擔心來不及,一邊催着化妝師抓緊給阮夏化妝,一邊吩咐其餘人,“你們先上去,把該準備的準備好。”

緊趕慢趕,阮夏趕到禮堂門外,彙演已經開始了。

主持人的報幕聲從裏面傳出來,“接下來,是高一三班為我們帶來的獨唱《青藏高原》,演唱者曹瑜。”

三班的節目排在第二個,離他們班的還有些時間。

她松口氣,從後門走進禮堂,一眼就看到朝自己招手的李立秋。

觀衆的座位是按年級倒着排的,高三在最前面,高一在最後面,二班的位置相對靠前,李立秋這麽一揮手,坐在她後面的學生紛紛順着她的手往後看。

在紛繁屋子的目光和竊竊私語中,阮夏極力保持鎮定,一手拎着裙擺,一手扶着琴盒,快步走到自己的班級,挨着何嬌嬌坐下。

結果卻一點都沒有更輕松。

班裏所有人都在盯着她,包括坐在她側後方的陸昱辰。

兜裏的手機連續震動幾下。

她摸出一看,第一條來自周娅,“天啊,你化了妝好漂亮。”

第二條是何煦的。“你今天真漂亮。”

第三條是鄭爽。“美呆了。”

最後一條是鐵蛋。“靠,誰準你打扮得這麽好看。完了完了,我的私藏就這麽曝光了。”

她先給其餘三人回了一句“謝謝”,再朝鐵蛋吐露內心的忐忑,“真的好看嗎?”

長這麽大她還從未有過如此盛裝打扮的經歷,哪怕化妝師并沒有給她上很濃的妝,但在拿起鏡子的剎那她還是怔住了,絲毫不敢相信鏡中明眸皓齒,五官精致秀麗的女生是自己。

鐵蛋的回信依舊帶着濃濃的鐵式風格。“老娘看中的人能不好看?”

沒等她回複,鐵蛋又補上一條,“但我還是喜歡你素面朝天的樣子,跟剛摘的黃瓜似的,看着就想咬一口。”

什麽爛比喻,她彎起嘴角,正準備收起手機,屏幕又亮了一下。

一條新信息,陸昱辰。

她不敢置信地盯着屏幕上的三個字,竭力忍住轉頭去看他的沖動,纏着手點開短信。

“陳老師來了,在後臺,讓我們都過去。”

她反反複複看了兩遍,無聲地笑了。

怎麽就學不會長進,又開始不知深淺地以為他多看了你兩眼,就會像其他人一樣誇你漂亮?

醒醒吧,阮夏。

他們離開座位時,又是一番騷動。

一路上仍有不少探究目光追着她,但與之前的忐忑無措不同,此刻她只是木木地低着頭,盯着腳下的路。

**

陳浩很是看重這次演出,特地趕來給他們做賽前指導。

阮夏遠遠站在一旁,聽着他挨個叮囑要點和注意事項,再特別交待她和陸昱辰要注意感情,做好互動交流。

“放平心态,拿出你們平時排練的水平就行。”陳浩看了眼衆人,“各自的樂器都再檢查一遍,不要上臺才發現有問題。”

舞臺後是一間不大的屋子,相鄰好幾個節目的參演人員全擠在這兒,烏泱泱地全是人,實在不是個候場的好地方。

阮夏尋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從琴盒裏拿出琴,先仔細檢查了一遍,再低頭試拉一段音。

“同學,能讓一下嗎?”一聲清亮的女音在頭頂響起。

阮夏擡起頭,看着眼前一身古典造型的女生,心底發出一聲驚嘆:好美!

記得夏程陽曾說過,美女也是有等級的。

頭發被高高盤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大氣的五官,眉心處通紅的朱砂将她襯得紅潤又健康,姣好的身材在明黃色的舞蹈服下更顯飄逸靈動,美得宛如從畫卷裏走出的美女。

如果好看,漂亮、美麗、絕色是不同的四個美女等級,那這個女生絕對稱得上絕色。

阮夏拿着琴讓到一邊,看着女生從自己身後的桌下拿出一個裝鞋的袋子。

“你二班的吧?”女生突然問。

阮夏訝異地望着她,有些奇怪她怎麽會認識自己,可更震驚的是女生接下來的話,“你們的曲子很好聽。”

為了演出效果,劉瑤瑤一直要求他們必須對曲目保密,這個女生為什麽會一副非常了解的樣子?

沒給她機會發問,女生已把換下的鞋重新塞回桌上,起身朝她笑了笑,“下下個節目就是你們了,加油。”

阮夏機械地牽了牽嘴角,望着她遠去的背影,聽到文靜叫自己。

“來了。”她抱着琴過去,将疑惑暫且抛到腦後。

周娅帶着兩個女生來後臺幫他們拿外套。

脫下羽絨服時,徐婧忽然發現自己裙子後背的拉鏈壞了。

劉瑤瑤一聽就埋怨開,“李老師不是反複叫咱們檢查衣服嗎?你早幹嘛去了?”

“之前明明是好的,我怎麽知道突然就壞了。”

周娅和文靜一邊安撫兩人不要急,一邊努力将拉鏈合回去,可弄了好幾下,上面仍裂着。

“弄不好的。”徐婧沮喪地說,“算了,我不上了。”

“那怎麽行?”劉瑤瑤立即反駁,“沒了手風琴,我們怎麽演。”

徐婧也很惱火,“可總不能讓我光着背上去吧。”

眼看兩人要吵起來,阮夏連忙脫下披肩,遞給徐婧,“你穿這個,應該能遮住。”

“那你呢?”徐婧問。

“我沒關系。”阮夏笑道,“快穿上吧,馬上就該我們了。”

徐婧感激地朝她笑了笑,趕忙披上。

阮夏有很好的演奏水平,卻是第一次當着這麽多人公開演出。

當主持人報完他們的節目名稱時,她不可避免地升起緊張的情緒,握琴的手收得很緊。

身旁的陸昱辰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異樣,上臺前一刻,側頭對她笑了笑,“別緊張,你今天很漂亮,一定豔驚四座。”

阮夏怔住,耳朵微微發燙,心裏像沸了一鍋糖水,撲騰撲騰地冒着甜蜜的泡泡。

她很清楚,這句遲來的誇贊或許出于是真心,但更多的只是一句安慰。然而,當你喜歡一個人時,所有關于他的細枝末節都會被無限放大、擴展,在心裏鋪陳出一幅美好的畫卷。

這是一種虛假的美好,一份幸福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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