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才,科研,發際線

是的,在走廊裏,拉拉他們針對離子瓶為什麽會爆炸的事展開了激烈的讨論。

拉拉并不是為了歡迎米娅而忽略了實驗,實際上她定好了時間,在秒表報警之前離子瓶內不應該會産生如此劇烈的反應。

與她同組的胖子諾亞也百思不得其解,因為這個實驗他們做過上百次,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除非是拉拉放錯了藥品。

拉拉起誓自己絕沒有犯這種低級錯誤,并願意去隔離室再實驗一次,以證清白。

諾亞自然相信她,因為當時實驗臺上确實也沒有別的藥品可放,于是大家又七嘴八舌地開始讨論可能的原因,以及後續的探究實驗。

沃爾夫的聲音混在其中,卻聽上去格外清晰:“是因為使用的硫代硫酸鈉粉末太細了。”

讨論聲戛然而止。

一般來說,如果沃爾夫在讨論時開口了,會起到一錘定音的功效。

拉拉頓了頓,她記起加入粉末時沃爾夫往她這看了一眼,她當時還出了身冷汗來着。但應該不會是這個原因才對。

她嘗試反駁:“可那又怎麽樣呢?我的實驗不産生氣體,磨細了不過是反應劇烈些,依然不應該爆炸。”

沃爾夫說:“但是硫代硫酸鈉粉末和你這次用的催化劑反應産生大量氣體。你做實驗事先不看文獻嗎?”

這意味着他眼睜睜看着拉拉把過細的藥品倒進儀器,然後靜候儀器爆炸。

拉拉二次狂怒:“那你剛才怎麽不提醒我一聲!”

沃爾夫看上去倒心情不壞:“我為什麽?”

拉拉說:“你也不希望我們現在站在走廊束手無策吧?”

沃爾夫攤手:“昨晚我試過了,你可有一堆反駁的話等着我呢。”

Advertisement

拉拉這才反應過來,昨晚下班前她處理今天要用的粉末時,沃爾夫确實嘲諷過她磨的粉末比面粉還細怕是想炸實驗室了,拉拉則由于着急下班還口要他安靜點不然就把“面粉”喂他嘴裏。

拉拉都要氣笑了:“好的,一切都是別人的錯?你究竟有沒有思考過你自己的問題?但凡你能用正常人的語氣說句話,也不至于惹得人人生厭!”

“哈,”沃爾夫冷笑,“我應當是什麽語氣?‘親愛的萊納斯小姐,您将粉末磨得這麽細恐怕并不妥當,請考慮現在停手,求你了’?”

拉拉索性應道:“對,麻煩沃爾夫先生以後就這麽同我講話吧!”

沃爾夫重新回到了那副板着臉的模樣,自顧自向一旁走去:“真不明白這種人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拉拉撸起袖子就要跟他動手,諾亞忙拉着她勸“算了算了”。

而米娅則被迫從自己的虛無世界被召喚回來,因為沃爾夫收拾完拉拉,就輪到她了。

沃爾夫來到她臉前,對她說:“你低頭看看吧。”

米娅立刻低頭,沒覺得有什麽異樣,再扭頭看自己腰側,這才發現自己衣服上已經染上了爆炸濺出的紅褐色液體。

她心下一驚——好在不是腐蝕性的,沒有燒破衣服。

“哪怕只是走進實驗室的門檻,都要先把實驗服穿上。”沃爾夫說着忍不住又激動起來,“真是刷新了我的底線,這種人究竟是怎麽被招進來的!”

沃爾夫其實知道,米娅站在門口猶豫過,是拉拉讓她進來的。但是米娅就沒有錯嗎?

一旦發生突發事件,穿着實驗服的拉拉不會受傷,受傷的只會是米娅自己。

進實驗室一定要穿實驗服,這并不是一句刻板的規定,而是出于安全考慮。遵守這一規定不是做給別人看,而是為自己的安全負責。

不論拉拉如何催促,米娅都應當要求先穿起實驗服再進來,否則她就要自己承擔一切可能的後果。

當然,這次沃爾夫明知拉拉的燒瓶裏沒有腐蝕性試劑,米娅距離實驗臺也足夠遠。

否則他會更加憤怒,直接讓米娅滾出去。

像這樣本末倒置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偉大的化學家們用自身的傷痛、甚至有的用生命,最終總結出了一套在實驗室中将危險降至最低的準則。而這些無知者卻只将其當做刻板規條。

沃爾夫想想就氣。

同樣容易被這些人忽略的,還有科研的時效性。

正規的取樣方法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節約時間,卻總有些人稱個藥品像小嬰兒玩沙子,颠來倒去,像個傻子。

他們應當不知道有多少學者在生命的最後,寧願省去治療時間也要完成科研工作,沃爾夫真希望把他們的生命分一點給那些學者們。

如果以上還都是小問題,那麽隐藏在這些小問題背後的那些,則更讓沃爾夫難以接受。

比如,故意拖延時間在研究所混一份死工資。

比如,全然放棄進步,放棄在化學界做出貢獻,只為進入了國聯化研所而驕傲膨脹。

又比如,學術造假。

這樣的人不多,但不是沒有。

他們使得沃爾夫更加懷疑人生,不知道自己為何淪落到與這種人共同工作。

沃爾夫喜歡和比自己能力強的人共事,這讓他覺得自己多少是可以學到東西的。

所以在二人一小組的實驗結構中,他倒也樂意處于從屬地位,成為一個高級助手的角色。

如果非要他帶帶新人,他不樂意,但也不是不可以。

他總是願意把自己的知識教給別人的,至于別人願不願意聽,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畢竟他只是個研究員,不是個老師,并不對教學效果負責。

而如果說要給他找個助手,協助他實驗,那還是別了。

他永遠不信任別人提供的數據,不管誰來“幫助”他,多多少少會有拖後腿的嫌疑。

沃爾夫知道,在聽說這次的新人是個女孩之後,實驗室的其他人已經背地裏笑了很久了。

他實在不知道有什麽好笑,他的态度并不會因為對方是個女孩而變得紳士一些,其他人應該明白的——畢竟他也沒有對拉拉特殊相待。

不過現在,他的确發現了米娅的特殊。

這個孩子啊,你罵她,她好像沒什麽反應。

米娅确實沒什麽反應,面無表情地呆在那裏——倒不是怕,她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畢竟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招進來的,她覺得自己面試時的表現一點都不好。

好在,正當此時,一位路人路過。

由于走廊裏味道也不好聞,所以路人用手捂着口鼻,只露出上半張臉。看起來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頭發挺翹蓬亂,前額禿成貓耳狀。

不知為何,米娅覺得此人眉目眼熟。

路人看見走廊這陣仗也愣了愣,探頭往實驗室裏瞧了瞧,轉而記起自己是來做正事的,便回身向沃爾夫問道:“皮克西西教授在嗎?”

沃爾夫最大限度地收起了自己的脾氣,甚至沖這人尊敬地低了低頭:“教授今天不在,他去了高層那裏。”

“啊,好的,那我之後再找他。他最近挺忙,你這邊想必也不輕松,看起來你們實驗室還碰上一些麻煩。”路人說着看了看手機,“十點一刻了,你今天的安排還做得完嗎?”

沃爾夫也看了眼時間,神色一沉。

路人嘆了口氣,關心地拍拍他的肩膀,說了聲“注意休息啊”,然後很快離開了。

米娅的目光黏在他離去的背影上,總覺得自己就要記起在哪裏見過他了。

沃爾夫看看她,又看看路人離開的方向:“他近幾年為人低調,不過你應該在網上看見過他年輕時的照片。”

米娅霎時掩住大張的嘴巴。

沃爾夫說:“他是普裏克先生。”

一般人此時會驚訝于見到了傳說中的“光磁物理之父”,但米娅不一樣。

她只會痛心疾首——他年輕時明明那麽帥!

膚淺是病,治不好的。

眼見得氣氛有所緩和,托馬斯一如既往地開始暖場:“哎?普裏克先生今天怎麽會來,你們誰知道嗎?”

壯漢大衛接腔:“學會旗下不是要新開一個物理研究所嗎?應該和這事有關吧。”

諾亞是真不知道這事:“啊?已經定了嗎?”

大衛說:“3月就定了。皮克西西先生、普裏克先生他們一起遞交的提案。”

諾亞合理推測:“那這麽說,普裏克先生要任物理研究所所長嗎?”

大衛攤手:“不然呢?30歲就提出了光磁物理理論的天才,除了他也沒人能和皮克西西先生齊名了吧?”

拉拉是震驚的:“可不管怎麽說,他也才40歲而已,這就要擔任所長職務了?”

諾亞苦笑:“他對地球的貢獻已經是幾代人都趕不上的了,這是眼紅都眼紅不來的天分。還有什麽好說的呢?實至名歸,實至名歸。”

沃爾夫沒有再繼續針對米娅,但也始終沒有加入關于物理研究所的談話——這些事他早就知道,而且還和托馬斯聊過,所以他知道托馬斯問出來是在刻意緩和氣氛。

這孩子總是這樣,似乎氣氛融洽是什麽非常重要的事情,實際上所謂的“同事和睦”真的是十分虛僞的東西。

至于所謂的“高情商”,世人總認為這是為人處事的加分項,但實際上只要能力到位了,情商完全可以不要。

沃爾夫在外學習工作多年,也算見過不少妖魔鬼怪。在工作中沒有能力只追求情商的人,他見過,着實令人作嘔。這導致他現在對一切強調情商的做法都感到生理不适。

哪怕是托馬斯這“和事佬”的作風,他都條件反射地有所排斥。但托馬斯畢竟和別人又不一樣——他并非以情商來彌補能力不足,而是在認真工作的同時,又努力營造良好的工作環境。

沃爾夫看着都嫌累。

不過轉念一想,托馬斯畢竟是有錢人家的公子,沒有什麽可發愁的事,他完全有精力來折騰這些幼稚酸事。

應該是托馬斯看着他都嫌累才對。

又焦躁地等了一會兒,沃爾夫實在是等不下去了,估摸着抽風系統已經把有毒氣體抽去大半了,便直接開門進去繼續做實驗。

能淨化實驗室空氣的,除了抽風系統,還有人體的呼吸系統。忙到抽瘋的研究員,也可以用身體為淨化實驗室出一份力。

既然選擇了化學這條不歸路,便不能太嬌氣,不能對身體健康要求太高——這道理大家都明白,但是這味道……其他人還是選擇等一會再進去。

而米娅的處境有些尴尬。她參觀實驗室的目的算是已經達成了,但是卻并沒有被沃爾夫所接受,那麽她現在該做什麽?走還是不走?

比她更尴尬的是拉拉,她其實還挺喜歡米娅的這個不吵不鬧的姑娘的,但是現在的情況,她畢竟負有很大責任。

“你先回去吧,下班後我會去找皮克西西先生說明情況的,”拉拉拍拍米娅的肩膀,“你是皮克西西先生的研究員,沃爾夫無權開除你,你明天按時過來上班就好。”

米娅聞言終于松了口氣,剛想應下離開,一個大大的實驗服便兜頭罩了下來。

雖然拉拉把實驗室成員全部介紹了一遍,但米娅實際上只記住了拉拉和沃爾夫這兩個人。

而當她頂着那件寬大的實驗服擡頭,托馬斯終于也在她腦中留下了些許印象。

米娅眼裏的托馬斯很普通,不高不矮的個子,黑發灰瞳,面有小雀斑。因為裹着寬大的實驗服,所以看不見着裝,但價值不菲的金絲眼鏡和帶有名牌商标的皮鞋,暴露了此人的上流地位。

這人看着文質彬彬,又不知為何頗有些興奮,似乎找到了極大的樂子。

而他說的話,米娅大多不太能理解——

“別開玩笑了拉拉,你知道這是個多好的機會嗎,怎麽能讓她回去!”

“沃爾夫他只是發脾氣,不是真的要這小不點去寫辭職郵件。”

“他最近工作量巨大,你看見沒有,這個味道他都敢進去,你明白嗎,他急了!”

“今天早上這麽一耽擱,他今天的計劃是絕對做不完的——你明白嗎小不點,沖啊,去幫他幹活啊,他無法拒絕你的!”

“你真是個幸運兒,今天不是你正式工作的日子,你現在進去幫忙等于是幫他的忙,他不得不對你客氣些的!不要怕,沖進去,碾壓他!”

托馬斯越說越起勁——難得着急窘迫的沃爾夫,木讷懵懂的小助手,他願稱此情此景為“上帝的傑作”。

米娅不明白這個人在興奮些什麽,但她隐約意識到自己可能要提前一天開始工作生涯了。

托馬斯扔過來的是他的備用實驗服,由于過于寬大,米娅不得不在袖口挽了幾道,低頭幾乎看不見自己的腳。

她成了第二個勇于進入實驗室的人。

當她來到沃爾夫眼前詢問:“您好,請問有什麽我可以做的嗎?”

沃爾夫便明白,一定是該死的托馬斯給她出主意了。

作者有話要說:

鐵三角初見雛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