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衛,傳記,未亡人
研究所新購入了一批小白鼠,托馬斯他們那邊要用,米娅這邊也要用。
區別是托馬斯要觀察它們怎麽死,米娅要努力讓它們活着。
米娅嘗試了許多方法,用各種能和鐖-3反應的試劑浸潤棉布,裹在小鼠身上,都沒有什麽卵用。
在米娅這邊一籌莫展之時,第一批槍支型鐖-3武器已經初見雛形。
2503年1月裏,除了大衛和米娅,實驗室的其他人都去了伊斯德堡森林公園,皮克西西先生要在那裏首次試驗鐖-3槍支。
空蕩蕩的實驗室裏,米娅翻閱着文獻,大衛百無聊賴地玩膠頭滴管。
或許是太無聊了,過了一會兒,大衛和米娅搭話:“你不會真的以為你能研究出合理的防護措施吧?”
因為太安靜,大衛的聲音吓了米娅一激靈。
她趕忙把文獻放下,大衛畢竟比她年長不少,她一如既往地保持了尊敬:“我不知道,我一直覺得不能,因為實在是很難。可誰讓皮克西西先生把這個任務交給我了呢。”
大衛覺得好笑:“你有沒有想過,皮克西西先生是明知你做不到,還讓你去做這件事?”
米娅愣了愣:“怎麽會呢,為什麽要這樣呢?”
大衛說:“因為你提出的‘同步進行防護措施研究’的課題很合理,讓他沒法駁回。但是又因為實在很沒必要,就由着你去瞎折騰。”
米娅完全沒想過這些:“何以見得?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大衛覺得好笑,不過他也早就發現米娅這人有點傻乎乎的了:“你想,你憑什麽能被安排這麽艱難的任務呢?鐖元素被發現才十多年,鐖-3的合成更是近兩年的事,你就是看遍全世界的文獻,也未必能足夠了解鐖-3的性能。你才24歲而已,這是你能做到的研究嗎?如果真能成功,那好,下一屆諾貝爾獎就是你的。”
米娅啞口。
大衛雖然對工作已經消極懈怠了,但他既然能進入國聯化研所,并在這裏工作多年,那麽他必然還是有過人之處的:“我們可以這樣想。如果化學反應不足以抵擋鐖-3的傷害,那是不是要考慮輻射隔斷?如果用隔斷法進行防禦,又該用什麽材料,是木頭?還是金屬?費用是否合理?這就決定了我們需要一個材料學家;如果真的要打造防護罩,就要知道什麽樣的形狀能最大限度地回避波流,那我們可能還得要一個物理學家;如果我們想對人體做好防護,我們得清楚鐖-3如何破壞人體,那我們就還需要生物學家或者醫學家。這不是一個化學小組可以進行的研究,而是一個巨大的聯合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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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娅如夢初醒。
她明顯表情暗淡了下去,不是因為這段時間傻傻的努力,而是因為皮克西西先生竟如此忽視她的建議。
她不開心地說:“我還是覺得防護措施挺重要的。”
大衛見她聽得進自己說話,便也勸導道:“別這麽執着啦,就當是休息一段時間吧。之前被沃爾夫打壓得那麽緊張,現在能稍微放松一段時間,也是好事。”
提起沃爾夫,米娅就更惆悵了——如果現在身邊這人不是大衛,而是沃爾夫先生,那情況一定會好得多。
因為濾鏡太厚,米娅甚至覺得如果跟着沃爾夫幹,那拿諾貝爾獎倒也不是不可能。
似乎看出了米娅在想什麽,大衛嗤笑一聲:“沃爾夫這個人,遠沒有你所想得那麽好。”
米娅沒有接話,只是看向他。
大衛聳肩:“人一般都愛和同齡人相處,因為說起話來有共同語言。比如你,你不會喜歡每天和中學生一起打打鬧鬧對不對?我今年35歲了,我也有自己的人生閱歷,有自己的朋友圈子,我和比自己小的人必然不會很聊得來。可沃爾夫卻總和你、托馬斯在一塊兒,而且他只有你們這兩個朋友。這并不是因為他有多喜歡和你們一道,而是他在自己的同齡人中根本交不到朋友。”
大衛說:“你和托馬斯初出茅廬,看他整天哼哼哈哈、指指點點的樣子,自然是有些憧憬,或者說是被‘喝住了’。但實際上在我們看來實在是有些可笑。他一定很享受被你們兩個仰視的感覺,因為他太缺少這個,他太自卑了。他已經28歲了,仍然沒什麽存款,而我28歲時都已經成家立業。所以說,他在同齡人中實在就是個失敗者,他就只能在你們這些後輩身上找成就感罷了。”
大衛一口氣兒說了個痛快,伸了個攔腰,準備去走廊透透氣兒:“加油吧,如果什麽時候你能跳出對這種人的盲目崇拜,那就可以算是有了大成長啦。”
米娅木然看着他起身走開,卻在他刷卡出門之前突然叫道:“尤迪特先生。”
大衛被叫住,回頭問道:“怎麽?”
米娅問:“如果您是您口中的那種成功人士的話,那麽為什麽皮克西西先生單單安排了您來和我做這項‘無用的研究’呢?”
那一瞬間,大衛的表情像吃了屎一樣的難看。
伊斯德堡森林公園的實驗應該很成功,因為托馬斯他們沒幾天就回來了。
看得出他們這幾天過得很忙,回來之後一個個頂着黑眼圈哈欠連天的。
托馬斯似乎更愛時不時地找米娅扯皮了,有時米娅甚至覺得他有點煩——雖然知道自己研究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了,但米娅還是有在努力從化學角度找突破口,而托馬斯動不動就來拍拍她肩膀找她說話,就很打擾。
米娅很疑惑托馬斯這是怎麽了,想問時打個岔又忘了問。
同時,托馬斯似乎比以往更關心米娅的研究進度,在得知米娅沒什麽進展之後啧啧嘆氣,米娅就更氣不打一處來,不耐煩地讓他“你行你來”。
于是托馬斯又坐回自己的實驗臺,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麽鬼點子。
過了兩天,托馬斯把一本舊書交到了米娅手上。米娅接過來一看,書名叫《舍勒傳記》。
米娅把書遞還給他:“人物傳記我不看。”
托馬斯推回去:“沒讓你看,知道你看不懂。”
米娅狐疑地盯着他,托馬斯則沖她揚揚下巴:“打開扉頁。”
米娅打開來,看見書裏夾着張紙條——埃斯公寓B棟602。
她聽過那片公寓。雖然離研究所很近,但是是很老的住宅區,樓高不超過六層,甚至還沒有電梯。
托馬斯說:“這是沃爾夫的住址。”
托馬斯說:“書是他的,有空幫我還給他。”
托馬斯還補了一句:“求你了。”
據托馬斯所說,他近幾天下班後都有事要忙,實在抽不出時間,所以還書這事只能拜托米娅。
米娅自然也就接受了他的請求——實際上她還有點自己的小算盤——她想趁着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向沃爾夫先生讨教一二,就算不能透露工作進度,能要到沃爾夫以前收集整理的一些關于鐖元素的資料也是好的,畢竟他和鐖元素這玩意兒已經不對付好些年頭了。
于是她立刻打開社交軟件尋找沃爾夫,想約個時間上門打擾,然而卻怎麽都找不到他的賬號了。
米娅這才反應過來,由于國聯化研所的工作性質很特殊,所以研究員的社交帳號都是統一管理,在沃爾夫離職以後,他之前的賬號早就被注銷了。
她立刻向托馬斯詢問,沃爾夫現在有沒有新的私人賬號,托馬斯卻說:“你直接去就好啦,我每次都是直接找上門去的——他又沒什麽別的朋友,肯定是在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一向不愛用這些網絡賬號,我也從來沒問過他。”
那麽那天晚上米娅到底去沒去沃爾夫先生家呢?
去了。
但沒敢進門。
當米娅來到沃爾夫的家門口,整理好發型着裝,按下一顆撲撲亂跳的心髒,牟足了勁準備敲門時,她便聽見了房間裏女孩子吵鬧的聲音:“為什麽啊,我有好多同學周末都去武器廠做女工了,為什麽我就不可以?”
米娅趕緊用左手把險些敲到門的右手搶救回來。
然後沃爾夫的聲音響起。
那聲音不像平時那樣兇巴巴的,也聽不出什麽寵溺的意味,只平靜得像是在敷衍小朋友的哭鬧:“哪個武器廠,我一會兒就打電話舉報。你們還是未成年,應該在學校好好上學。”
女孩聲音裏有了哭腔:“我一點也不聰明,我不可能像你一樣将來做學術研究的,我甚至覺得我沒有必要繼續待在學校裏。如果我們最終無法打敗達魯人,那上學又有什麽用呢?我周末不需要休息,我更願意去做些有意義的事!”
沃爾夫說:“上不上學和做不做研究這是兩碼事。上過學的人和沒上過學的人,以後不管做什麽都是不一樣的。雷奧妮,去武器廠做女工能給你帶來什麽?”
……
米娅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見他們一時半會吵不完,于是又坐在樓梯臺階上等。
又過了一會兒,米娅驚覺自己這可能算是偷聽,于是趕緊起身撣撣屁股上的灰塵,抱着書慌慌張張地離開。
前往地下交通站的路上,米娅覺得自己還真的是很廢物,簡簡單單一個還書的任務都完不成。如果沃爾夫先生知道她做事做成這樣,說不定又要數落她。
好在聽托馬斯的語氣,這書似乎也不着急還,米娅決定另擇吉日。
她跟自己嘆了口氣,暗嘆自己還真是已經習慣了自己的廢物德行了。
如果說想想今天還有什麽開心的事情,那就是終于知道沃爾夫的住址了吧。
還有……終于再次聽見他的聲音了。
米娅走路開始順拐,臉上開始發燙。
正在此時,恰遇見對面一個抱着嬰兒哭泣的女人,與米娅反方向走來。
米娅不得不微微回神。
她原本不知道女人為什麽哭,但後來注意到了女人穿的是參加葬禮的衣服,手上還捏着一張男人的太空軍裝照,于是便也就明白了。
不管你生活在哪裏,一天中經歷了什麽事情,世界總會以各種方式不斷提醒你,你正身處戰争之中。
米娅小心地低下頭,從女人身邊路過。
是的,女人是在哭自己的丈夫。她的丈夫在太空犧牲了,而他們的兒子才出生不久。
她心碎自己永失的愛人,心疼自己年幼的兒子,迷茫自己未來的生活。
她能想象出未來要吃的千百種苦,但她想不到的是——
二十年後,她的兒子同樣也要穿起軍裝,再次征戰在一片末世廢土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女人和她的兒子在這裏只是龍套。
到這裏差不多時間線就出來了。
2400年兩星球初遇,發生第一次星際大戰。
2502-2506年發生第二次星際大戰,2506年地球進入末世廢土狀态、達魯星也滿目瘡痍。
2507年托馬斯和皮克西西研究綠植速生,成功與否未知。
2525年(約二十年後)發生了第三次星際大戰,最終達到宇宙大和平。
《末世兵工廠》的結尾是到2506年星際大戰結束,番外裏會把戰後幾年的情況大致梳理一下。
如果可能的話,或許會把《時代的囚徒》改成架空(畢竟原文已沒),變成《末世兵工廠》的續篇,把我之前寫時沒處理好的情節換一種寫法處理。
如果到時真的寫了,那麽本章結尾的嬰兒,就是溫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