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崩潰,零和,新人類

5月9日清晨,沃爾夫給自己磨了杯咖啡。

他昨夜幾乎沒睡,只能靠咖啡續命,否則他怕在今天的工作中出什麽岔子。

黑咖啡的味道讓人踏實,他順便點開熱搜看今天的新聞。

三秒後,他連公文包也沒拿,便奪門而出。

沃爾夫一路小跑到了國聯化研所門前,恰遇上因保管保險卡而早到的拉拉。

拉拉一臉見了鬼的表情:“沃爾夫,你怎麽在這!”

沃爾夫扶牆小喘:“看新聞了嗎?”

拉拉話都快說不利索了:“什麽?新聞?今天的還沒看啊,怎麽了?”

沃爾夫沒回答,只看了看時間——距離上班時間還有10分鐘。

果不其然,米娅從地下交通站的方向拐過來,看沃爾夫和拉拉在研究所門口站着,着實愣了愣。

沃爾夫同樣問她:“看新聞了嗎?”

米娅感到奇怪——她沒有晨起時看手機的習慣,總是到了實驗室才看的,這沃爾夫先生應該是最清楚的:“額,沒有。怎麽了嗎?”

沃爾夫說:“那現在看吧。”

米娅只得掏出手機,翻找新聞軟件。

拉拉也反應過來,在一邊點開熱搜。

那一瞬間,拉拉驚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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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頭條是:死谏!皮克西西太太于府邸飲彈身亡!

米娅完全怔住了,她完全沉沒進了自己的虛無空間。

在那之後兩分鐘內,她沒有聽見任何聲音,只是眉頭微皺,嘴角用力向下撇去——她覺得這世界很不真實,她很疑惑,開始懷疑所有。

直到沃爾夫用力按住她的肩膀晃動,聲音才一點點清晰起來,她知道沃爾夫先生和拉拉都在問她“還好嗎”。

這樣被晃動的感覺非常不舒服,米娅本能地扭動身體甩開了沃爾夫的手:“我沒事!”

沃爾夫的手被甩開,尴尬地放在空中,不上不下。

但他此時沒有絲毫責怪米娅的意思,只是看起來非常緊張,說着莫名其妙的話:“沒事的,呼吸,米娅,深呼吸!”

米娅受了提醒,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時開始閉氣,臉都憋紅了。

她終于開始大口大口呼吸,精神完全從虛無世界掙脫出來,眼淚也飛濺而出。

來自頭部的痛感幾乎将她擊垮,她雙手作爪狀襲向自己的腦袋,但立刻被沃爾夫控制住。

“放輕松,米娅,會過去的,這會過去的。”時至今日,沃爾夫才知道自己的語言有多麽匮乏。

他的确是擔心米娅情緒失控才來的,但這失控的程度顯然超出了他的預想——或許是米娅的精神缺陷使她比一般人更難掌控自己的情緒。

拉拉已經在一旁吓得一動也不敢動。

她看着沃爾夫控制住米娅的雙手手腕,防止她傷害自己;看着米娅拼命掙紮,好像不做點什麽頭部就要裂開一樣;看着二人争執之下終于重心不穩,米娅撲倒在沃爾夫懷裏,繼而緊緊抱住他,嚎啕大哭。

這一天的研究所,沉浸在一片哀悼的氣氛中。

沒人有心情做事,曾經對皮克西西太太有過抱怨的諾亞和大衛也緘口不言。

拉拉也難過喬岩竟最終選擇自盡——如果她是希望引發更多關于鐖武的思考,那麽她做到了。拉拉不得不去思考,這事情究竟有多麽可怕,竟會讓一個嬌弱的女士不惜付出性命去阻止。她同時也慶幸今早沃爾夫及時出現,否則如果米娅在實驗室發作,她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最終米娅哭到發燒,被沃爾夫送去醫院了。

輸液大廳裏,米娅垂着腦袋無精打采地輸液,沃爾夫坐在她身邊,用她的電腦給二人都發送了請假郵件。

米娅的精神基本上已經恢複正常,就是嗓子有點啞:“對不起,沃爾夫先生。我早上是不是看起來很奇怪。”

沃爾夫也被吓得夠嗆,他可不敢在這時說什麽刺激米娅的話:“沒有。還好。”

米娅說:“很抱歉,我弄髒了你的襯衫。”

沃爾夫說:“這沒事,眼淚而已。小事情。”

米娅說:“可是鼻涕也……”

沃爾夫低頭看了看,認命地嘆了口氣:“你還不如不提醒我。”

“對不起。”米娅說着重新低下頭去,半響,她重又開口,“喬小姐去世了,對嗎?”

沃爾夫看了看她,沒有說話。

米娅的眼淚再次大顆大顆掉落在褲子上,她咬着嘴唇,低聲嗚咽着。

“這是我第一次經歷生離死別。”輸液大廳裏,當米娅這麽說的時候,她似乎忘了喬小姐根本不認識她。

沃爾夫覺得有些意外:“那你很幸運。”

“是的,我家的老人都很長壽。”米娅笑了笑,“我開始有些想念他們了。”

沃爾夫說:“你的确很少請假。這次多請幾天假,回去看一看吧。”

“可我以前幾乎不會思念什麽人的。”米娅搓搓手,“太奇怪了,這世界是真實的嗎?”

沃爾夫才意識到,米娅那句話的重點不是“想念”,而是“開始”。

他回答道:“是真實的。你活過的那些年,和你這一年來遇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那喬小姐為什麽要自殺呢?”

“因為她希望皮克西西先生停止鐖武研究。因為她覺得自己嫁給了一個魔鬼。因為即便如此,她還是深愛着皮克西西先生。”

“這項研究就這麽不堪嗎?”

“研究永遠不會不堪。探索不是罪過,濫用才是。”

“我們不應該将鐖-3用于戰争嗎?”

“是的。因為這容易将戰争引向無休無止。尤其是在尚未嘗試和平共處的情況下,國際聯邦的做法意味着率先向達魯星宣布,我們勢必進行武力掠奪。”

“國際聯邦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為了維護自己地球統治者的地位。他們畏懼人們察覺到他們在環境保護上的無能,所以只能通過戰争轉移視線、通過掠奪資源來彌補自己的政策失誤。同時,他們認為星際交往就是一盤棋,有贏家就會有輸家,有收益方就會有損失方——但事實并不是這樣。”

米娅了然地點點頭,冒出一個似乎不該從她嘴裏說出的詞:“明白了,就是‘零和游戲’。”

沃爾夫挑眉,忍不住說了句不太優雅的話:“你還知道這種詞呢?”

米娅沒什麽精神地看了看窗外:“多少背過一點啦,畢竟中學時歷史課也是要考試的。我們講‘地球共同體’時,你們在講零和博弈;現在我們開始講‘宇宙共同體’了,你們還在零和博弈。”

沃爾夫看着她,半響沒能接上話來。

就連米娅對這方面的看法都是清醒的,可見自幼熏陶真的勝過看千萬書籍。

輸液結束後,沃爾夫又一次把米娅送回了家,叮囑她好好休息,有事可以給他打電話。

之後沃爾夫便離開了——他還有下一站。

之前米勒先生接受媒體采訪時,視頻中拍到了大致的住址信息,所以想找到他們家并不難。

時至今日,托馬斯算是失聯了八天,再加上喬岩出了這種事,沃爾夫也不得不做一回“貿然上門”的客人了。

從距離米娅家最近的地下交通站乘車,不過十幾分鐘便可到達奇斯卡市的另一頭。

那裏是奇斯卡市的經濟中心,常被戲稱為“富人區”。

米勒家的別墅就在那裏。

如果說皮克西西家是低調溫馨的田園風,那麽米勒家的別墅就像亞歷山大大帝的宮殿一樣奢華。

沃爾夫可以确定,這房子的裝修設計,托馬斯絕對沒有參與過一絲一毫。

任何一個但凡有點審美的人,都很難承受那些誇張浮雕、巨大柱子對感官的的侮|辱和蹂|躏。

正當沃爾夫看着托馬斯家的“皇宮”陷入淩亂時,一輛光電式地內飛行器懸浮在了他身邊。

飛行器內的駕駛員是位風韻猶存的女士,她沖沃爾夫笑了笑,眉眼中萬種風情:“漂亮寶貝,你一個人嗎?”

沃爾夫沒有立刻走開的唯一原因是,這位女士與托馬斯長得有八分的像。

“您是……”您是米勒太太嗎。

在沃爾夫說完之前,那只塗着大紅指甲油的修長的手,已經将自己的粉色名片塞進了他胸口的襯衫口袋。

女士沖他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然後踩了腳油門飛走了。

沃爾夫盯着地內飛行器消失的方向看了良久,然後才快走幾步,按響了米勒家的門鈴。

很快有女傭前來詢問道:“您好,請問您是?”

沃爾夫應道:“您好,我是喬納斯·沃爾夫,托馬斯的朋友,我想見他一面。”

女傭紅着臉低了低頭:“好的,請容我問過少爺。”

沃爾夫正欲點頭應下,托馬斯的聲音已在二樓窗臺響起:“不用問了,帶他上來吧。”

即便你早已知道自己朝夕相處的朋友其實和自己并不在同一階級,當一切差距明晃晃地呈現在你眼前時,你依然會覺得有些恍惚。

走進托馬斯家之後,內部陳設奢華不輸外觀。沃爾夫不得不承認,雖然他對這種品味感到難以忍受,但如果真說要把這房子送給他,那他也絕對不會不要。

女傭不知為何看起來格外嬌羞,她紅着臉蛋,扭捏地引着沃爾夫上了樓梯。

然而走到一半時,三樓的一個房間突然開了門,有人步伐急促地下樓來,口中叫罵道:“該死的,死女人又跑去哪裏了!我明明都告訴她我們得為參加葬禮做些準備,為什麽這個時候又要往外頭……”

他罵着罵着住了嘴,因為他已經看見了正從樓下走上來的客人。

女傭疾走幾步慌忙迎上去:“對不起,先生。這位是少爺的朋友。”

這的确是很尴尬。

米勒先生狠狠瞪了女傭一眼,然而礙于客人在場不好發作。而且因為是燥熱的夏初,他只穿了一件不得體的單薄背心。

于是在他急忙轉身回到三樓房間時,他蜷縮在肩胛骨上的副手被沃爾夫看了個正着。

如果是走在馬路上看見新人類,沃爾夫并不會多看一眼。但是這人不是馬路上的路人,而是托馬斯的父親。

他一時震驚得沒有移開視線,而是一直随着米勒先生上樓的方向看去,就連托馬斯已經打開卧室門迎接他,都沒有察覺到。

直到托馬斯帶着他一貫的輕松悠哉的語氣開口:“怎麽,我沒有說過,我是新人類嗎?”

作者有話要說:

乖乖,好像虐托馬斯虐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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