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日常,公司,請家長
生活重新步入正軌,除了皮克西西先生看起來蒼老了許多以外,一切一如往常。
托馬斯看不出什麽變化,一如既往地總是捉弄米娅,常在在米娅底線的河邊走,但從來不濕鞋。
米娅再次去和皮克西西探讨了聯合研究小組的事,而皮克西西先生說:“米娅,我很欣賞你對科研的執着,但你可能,尚且還不具備領導聯合研究的能力。”
此時的皮克西西先生已經不像前幾天一樣煩躁,但也不再像以前一樣活潑了。他就好像徹底變成了一個溫和的老人:“或許你認為我一直搪塞你的要求,是因為我對你的建議不夠重視,但實際上不是那樣。任何科研角度,只要理論上可行,我總是會同意你們進一步探究的。但是你所想要的多領域科研小組,需要一個有很強科研能力、領導能力的人來牽頭,這不是你能做到的。如果我很有時間,或者這個研究很緊急,我會樂意去幫你說服一個有這方面能力的人,但我現在很忙,我認識的那些教授們也很忙。”
在這樣溫和的解說下,米娅對皮克西西先生的那點怨怪也不再堅定了。
喬小姐死後,米娅對皮克西西産生過一種敵意,她認為一定程度上,是皮克西西的固執害死了喬小姐。
但此時的皮克西西先生顯然深陷喪妻之痛,而且又解釋得那麽有耐心。
米娅的表情也就逐漸緩和下來,從一只兇得炸毛的小貓,變成了一只滿眼悲憫的小狗。
她意識到所有人都是可憐的。
皮克西西先生仍然忙于鐖武的進一步開發,喬小姐的死并沒有讓他停下腳步。
那場死谏之後,世界并沒有做出任何改變。
而身在斯巴斯化工企業的沃爾夫,最近焦頭爛額。
老實說他也沒把握一定在七天內排查出錯誤數據,他當時只是想堵住那無能經理的嘴而已。
不過哪怕七天內排查不出來,問題也不大,最壞的結果不過就是卷鋪蓋走人。
在國聯機構待過之後,區區一家公司,再大的事都顯得像小事。
當沃爾夫這麽想着悠閑地抽完一支煙之後,就想起了房租、妹妹的生活費、學費。
Advertisement
他按滅煙頭,重新回到樣品實驗室去,繼續投入排查之中。
不開玩笑,工資要緊,工資要緊。
沃爾夫個人能力很強,但他真的沒什麽領導天分。
他并不注意自己團隊內的氛圍調節,也不會說兩句好聽的假裝關心下屬。
即便他現在的工作是領導整個樣品實驗室,他的所作所為和之前在國聯化研所時也沒什麽不同——除了忍無可忍時開口說兩句話,一般不想和旁人有任何交流。
唯一一點能證明他可能是個好上司的是,即便是這種緊急的情況下,他也會讓他的下屬們準點下班。
他第一次這麽說時,所有人都愣住了。原本說七天完成排查,他們還以為這周要住在公司了,他們從未想過還能準點下班——尤其是沃爾夫本人并沒有要收拾東西下班的意思。
而沃爾夫見他們磨磨唧唧的不走,也很是迷惑:“怎麽,被資本家壓榨上瘾了?”
于是大家才反應過來沃爾夫這不是假客氣,立刻收拾收拾回家去。
而沃爾夫就一個人繼續進行排查。
這是他和無能經理之間的賭約,犯不着帶上旁人。
或許旁人會覺得,他孤零零待在夜晚的實驗室時看起來十分孤單,但事實上這才是他最舒服的時刻。
讨厭的噪音都不在了,世界只剩他和化學。
第六天時,基本可以看到勝利的曙光,出問題的部分縮小在了很小的範圍裏。
而那一部分全部是實驗室裏一個剛畢業的小姑娘負責的。
真相基本水落石出,實驗室的其他人都松了口氣——不只是覺得自己不用挨罵了,還因為确定了給沃爾夫添了這麽大麻煩的不是自己。
但那個叫艾瑪的小姑娘就不再淡定了,她向沃爾夫連連道歉:“真的對不起,沃爾夫先生!我真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測錯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沃爾夫只是一邊忙碌一邊回應:“那就少說兩句,盡快把錯誤數據找出來。六天過去我氣都消了,別把我的火兒再惹起來。”
艾瑪的眼眶飛快地紅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是真的覺得很抱歉。”
于是沃爾夫成功地怒了:“那怎麽辦,我是不是應該說‘沒關系’?”
然後艾瑪的眼淚就“啪啪”地往下掉,同事們紛紛拿出手帕紙巾遞給她,小小聲地安慰她。
沃爾夫頭痛欲裂,怒氣沖沖地繼續做事。
這天晚上,艾瑪沒有和大家一起準點下班,而是留了下來,和沃爾夫一起進行剩下的檢測。
都到這一步了,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其實差別也不大,但沃爾夫也沒趕她走。
他能理解艾瑪的愧疚,也能理解艾瑪想多少做點什麽的心情,所以他允許艾瑪留下。
但實際上,這整件事裏艾瑪并沒有犯什麽大錯。
沃爾夫對她發火的最直接原因,也是她那毫無意義的道歉。
這種道歉和米娅的道歉帶給人的完全是兩種感受——米娅說“對不起”完全是出于禮貌和口頭禪,她一句話的重點很少是“對不起”本身,而更多的是之後提出的針對事情的看法和補救方法;而艾瑪說“對不起”時,更多的是想獲得旁人的諒解,獲得一句“沒關系”。
二人在實驗室無聲地待了一個小時,終究是沃爾夫先開口:“你先回去吧。”
艾瑪忙道:“沒關系的。畢竟是我的責任,我多少想多做些事。”
“我有關系,我不想等天黑之後還要繞路送你回家。”沃爾夫說。
沃爾夫從不認為男女之間在智力、能力方面有什麽區別,所以他并不會在工作場合對女同事溫和哪怕一點點,但是小姑娘走夜路比男人更容易遇到危險,這他還是很明白的。
不過這話被他說的,真是格外現實和生硬……
艾瑪的眼睛又紅了起來:“知道了,對不起。我确實給您添了很多麻煩,也幫不上什麽忙。有時候我在想也許是我不配在斯巴斯工作。”
沃爾夫看着她一邊擦眼淚一邊收拾東西的模樣,內心天人交戰——他在發火與不發火之間左右徘徊。
目前他遇見過的女同事中,米娅是扛罵型,拉拉是對罵型,其他基本就是被他罵跑了的。
如果放在以前,他連看也不會多看艾瑪一眼,但現在不行了——他畢竟是這間實驗室的主管,他們實驗室實在不能再少人了。
他努力調節着自己的心态,他告誡自己,不能把工作中遇到的每個女孩都當成米娅。
“艾瑪,斯巴斯在招聘你做研究員時,并沒有打算招聘一個不會出錯的機器。”沃爾夫嘗試将艾瑪當成妹妹雷奧妮,盡可能拿出自己的耐心來——如果拉拉他們知道他沃爾夫也有這麽憋屈的一天,可能會笑掉大牙,“是人都會犯錯,所以才需要檢測小組。我們提供數據,檢測小組進行複檢,合格後投入流水線生産,不合格就打回來重測。如果最終數據出錯,最該被問責的是檢測小組,而糾錯則是更加專業的我們負責。我們為公司提供原始數據,出錯是很正常的事,就連我平時對你們發火,也并不是要你們保證絕不出錯,只是為了降低出錯率而已。關于這次的虧損,檢測小組的疏忽才是問題的根源所在——這也就是為什麽我非要和經理叫板,因為他無能到連問責對象都搞錯了。”
沃爾夫是真的認為自己發火是為了降低出錯率,他并沒有意識到他發火很大程度上只是因為他看不下去了,他就是脾氣不好而已:“至于我,之所以每晚留下來也并不是為了你,甚至不是為了實驗室,只是因為我一時和經理賭了氣。是我給自己定了七天的期限,所以你倒也不必覺得對不起我。你今年畢業,應該也24歲了,差不多也要學會排解壓力,不要把錯過分地攬在自己身上,更不要動不動就哭哭啼啼。”
由于兇惡的上司難得溫柔,艾瑪的眼淚掉得更快了,但同時她也為沃爾夫語氣緩和而感到欣喜。畢竟任何一個女孩都不希望自己被一位優秀的先生讨厭:“知道了。謝謝你,沃爾夫先生,我會努力學會的。不過我不是24歲,是22歲。”
沃爾夫愣了愣,然後反應過來,不是每個人都像托馬斯和米娅那樣本碩連讀的。
于是這孩子從比他小5歲,變成了比他小7歲。
沃爾夫似乎更能理解她為什麽顯得有些幼稚了。他張了張嘴,正要說點什麽,手機卻響了。
沃爾夫說了聲抱歉,拿起手機,他看見來電備注是全世界他最害怕的人——
雷奧妮的班主任。
是的,他可能和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硬剛,但是和雷奧妮的班主任永遠不會。
沃爾夫深吸一口氣,接起了電話:“您好。”
手機裏傳來女老師溫柔的聲音:“請問您是沃爾夫先生嗎?”
沃爾夫回應:“是我,請問雷奧妮她……”
“我希望您立刻來學校一趟。”女老師的聲音霎時嚴肅起來,“雷奧妮她把同學的頭打破了,在校醫室縫了七針!”
沃爾夫忙問道:“那雷奧妮受傷了嗎?”
女老師回應:“她沒有。”
于是沃爾夫便松了口氣:“啊,好的——如果是關于賠償的事,我可以之後去和同學家長協商嗎?我今天工作确實是……”
“如果您沒時間的話,那希望雷奧妮的媽媽可以來一趟,”女老師嚴肅道,“教育孩子不僅是學校和老師的責任,我希望您和雷奧妮媽媽也可以負起責任。雷奧妮是個有個性的孩子,這就更需要我們共同引導,否則……”
沃爾夫嘆了口氣:“好的,明白了。我立刻就到。”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日常生活中遇到沃爾夫這種脾氣的領導,趕緊跑,頭都不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