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他把蒼蠅吞了下去

交鋒一觸即發, 秦思賢叼着煙的嘴唇微微顫抖,他說:“不然呢?我之前本來就沒接觸過這個行業,不是很正常嗎?藥廠也不是我開的, 我只是把藥廠接手下來,結果發現了不少沒處理好的暗賬, 我接手之後只經營了半年多就宣布破産了,虧了一百多萬。”

“這個藥廠原本是誰盤給你的?”顧長風步步緊逼。

秦思賢不耐煩的吐出一大串煙圈:“工商局你自己查去。”

巧了, 顧長風來之前就已經查了,既然話趕話到這了,他也就直接說了:“這個藥廠, 是陳央的産業。”

他擡眼看着秦思賢:“并且, 倒閉也并不是因為經營不善, 而是因為舉報。”

也就是說, 陳央先是把自己的藥廠轉手賣給了秦思賢, 再反手一個舉報害得藥廠經營不下去。

就連顧長風查到這一段的時候都略顯懵逼,她為什麽要這麽幹?

秦思賢抽完了整整一根煙,然後狠狠将煙屁股在煙灰缸裏碾了碾, 輕描淡寫的說:“你們倒是挺關心我的。”

顧長風有條有理的回答:“我們關心每一位公民的人身安全。”

這話放在這裏太突兀, 秦思賢都愣了兩秒沒接話。

“陳央當時把這個爛攤子甩給我的時候,我并不知道藥廠已經爛成了這個樣子,接手沒多久我查賬, 發現還欠了八十多萬,為什麽會欠這麽多錢?後來我才知道, 會因為廠子之前違規生産藥物,質量不達标,也就是假.藥。”

假.藥也是一個非常龐大的利益網,我們經常在網絡上看到那些令人發笑的減肥藥廣告, 所謂的酵素、黑咖啡,還有一些專供老年人的保健品。

“說實話,做生意的人剜掉良心并不奇怪,但是我沒想到這事居然能落到我頭上,我虧了這麽多錢,心裏也不好受,最後還是倒閉了。”

“後來這個藥廠又轉給誰了?”

“沒轉給誰,這麽個玩意已經爛成這樣了,畢竟也不會再有像我這樣的傻子,所以先只能這樣了。”

顧長風有些詫異:“藥廠每個月的租金、人工費用也是很大一筆錢了,就這麽放着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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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廢棄了,機器就賣的賣掉,廠裏也沒有人了,那些員工遣散費都發了,這破産程序是合理的吧?就算你是警察,但是這種明顯和案件無關的事情我可以拒絕回答的吧?”

可是可以,但顧長風顯然不會讓他這麽輕易揭過,他沉寂片刻,又抛出了一個致命的問題——“你沒為這個藥廠的事和陳央起沖突?”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秦思賢能一下拿出來百來萬顯然也不是什麽善茬,況且秦思賢和陳央并沒有一個從屬關系,也就是說他不欠陳央的,陳央勢力哪怕是手眼通天也挨不到他,一個男人被坑了近一百萬,要是真的沒點意見,顧長風是不信的。

秦思賢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說實話,一百萬對于大部分人來說是天價,對我來說不是,我會因為這個一百萬而憤怒,但我不會因為這個事而産生多麽離譜的想法,你懂麽?”

他這話基本就是在明示,他不可能因為這個事就動手去殺陳央的。

兩人的對話仿佛逐漸被秦思所掌控:“我現在非常質疑你們扣押秦浩的手續是合理合法的嗎?明明沒有任何證據,卻能夠直接扣押死者的丈夫,甚至超過24小時?”

……

而在另一邊的訊問室,秦浩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兩名警察:“我……有什麽事嗎?”

路東和陳博藝對視一眼,路東敲了敲桌面,問道:“今天早上的時候,你買了一張去北方的高鐵票,為什麽?你想去哪裏?”

秦浩顯得更加迷茫:“也沒什麽理由啊,我父母都在那邊,陳央死了,所以我過去看看我父母,微信的聊天記錄都在手機裏呢,你們想看的話都可以拿去看的。”

路東沒去接他的手機,突然說:“我們現在高度懷疑,你妻子一案的兇手是秦思賢,你的大學同學。”

果然,秦浩瞪大了眼睛:“怎麽可能?!他和陳央無冤無仇,為什麽要殺陳央?”

“去年陳央盤給他一個藥廠,但是藥廠經營有問題,導致秦思賢剛接手就虧了近一百萬,案發那天你有不在場證明,可他沒有。”

“不在場證明……那天我在他的酒吧裏啊,我和他還聊了會天。”

“那天你待到十二點多才走,可是八點多的時候,他就離開酒吧了。”路東一板一眼的說,實際上今天這場詢問是兩方串通好的,他并不會告訴秦浩,你的不在場證明已經被證實了是假的,也不會告訴秦思賢,實際上秦浩并沒有認罪。

秦浩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當中,他不能說出他那天實際上并不在酒吧裏,但現在秦思賢居然被列為了嫌疑人,這讓他覺得非常荒謬。

“那個藥廠的事……我知道。”秦浩艱難的從喉嚨裏擠着句子,“秦思賢家裏一直很有錢,他不會在意這點小錢的,而且當時陳央并不是故意把有問題的廠子盤給他的,秦思賢後來跟我聊了聊,說已經不追究這事了。”

是嗎?真能不追究嗎?

秦浩忐忑的看着眼前兩名警官,值得慶幸的是那個警察今天不在,那個警察給人的壓迫感非常強,每當他盯着自己的時候,都有一種隐隐的窒息感。

“可是後來藥廠倒閉的直接原因,卻是陳央的舉報,以及網絡上的水軍造勢,這樣秦霄賢還能不介意嗎?”路東玩味的笑了笑,秦思賢也不是冤大頭,平白無故虧了幾十萬還能坦然自若?

那他得聖父到什麽程度啊。

秦浩顯然是個智商正常的人,他也想到了這一茬,于是沉默了下來。

“總之……絕對不可能是他殺的人。”他悶頭悶腦的來了這一句,“我不知道陳央是誰殺的,但絕不可能是他。”

路東冷笑一聲,抛出了最後一個大招:“是嗎?可是秦思賢已經認罪了。”

接着,在秦浩震驚的目光中,路東舔了舔嘴唇,拿出手機,播放了一段顧長風發來的微信語音:“人已經準備押回來了。”

秦浩整個人呆住,半晌才啞着嗓子說:“不可能……”

路東佯裝沒看見他通紅的眼眶,唏噓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陳央害他虧了這麽大一筆錢,是個人都得有點脾氣吧。”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秦浩先是呆住,過了好一會兒,訊問室裏安靜的幾乎能聽見每個人的呼吸聲,隔着玻璃,秦浩崩潰的把臉埋進了臂彎裏,哭嚎道:“是我……是我!你們別逼我了……求你們了。”

路東和陳博藝對視一眼,陳博藝暗暗松了一口氣。

……

三個小時後,秦思賢和秦浩分坐兩端,秦浩顯然是哭過,兩只眼睛都是腫腫的,秦思賢表情平和,只是問:“會判多久?”

秦浩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看法院怎麽判吧,無期或者死刑。”明明說起的是他自己的死,他的表情卻異常平靜。

秦思賢點點頭:“也好,你要是無期,争取早日保釋,我到時候來接你。”

秦浩噗嗤一聲樂了,“你到時候說不定孫子都有了,哪還用你來接我啊?要你孫子來接吧……就是我爸媽那邊還不知道這事,他們兩個年紀也大了,我怕他們接受不了這事。”

秦思賢:“沒事,伯父伯母那邊我先替你瞞着,他們兩個住在鄉下,暫時不知道也沒關系。要是知道了,怕到時候村裏那些人說閑話。”

秦浩點點頭:“也是,我從小就給他們添麻煩,這回捅了個大簍子了,他們要是知道了得傷心,但是我想了想,他們就算知道了也沒關系,我爸從小就不關心我,我本來就是個廢物,從前是,現在也是。”

秦思賢皺了皺眉:“別這麽說。”

秦浩随即閉了嘴,他盯着秦思賢看了好久,突然笑了,“好久沒看到你了。”

兩人面對面坐着,恍若隔世。

秦思賢說:“你後悔嗎?”

秦浩眼神裏有片刻的茫然,“我為什麽要後悔?和陳央生活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感到痛苦,她如果不死,我下半輩子都不會快樂的,更何況,他害了你。”

兩人相顧無言,良久——秦浩笑着說:“之前一直忘了告訴你,我愛你。”

坐在玻璃後面的顧長風看着這兩人,總算咂摸出一絲不對,他扭頭看着陳博藝:“這兩人是一對?”

陳博藝聳肩,點點頭:“秦浩是在聽到秦思賢認罪之後才主動認罪的,我當時就感覺這兩人才是一對,秦浩沒明說,但看着估計是這樣。”

“秦浩殺人的動機交代了嗎?”

“交代了,其實也很簡單,就因為秦思賢那個事,陳央給秦思賢盤了一個藥廠,結果廠子有問題,秦思賢虧了快一百萬,再加上陳央壓迫感太強,所以就動手了。”

“那顆藥?”

“藥是秦思賢那個藥廠生産的,秦浩學過制藥,但是秦浩堅持說這個事秦思賢并不知情。我感覺他就是想把秦思賢摘出去,但是他堅持這個說法。”

顧長風嗤笑道:“就因為他學過制藥,所以就可以制作出一顆含過量東莨菪堿的藥物,再加塑放進藥板裏最後裝盒?不管怎麽樣,藥廠的所有人是秦思賢,這事和他脫不了幹系。”

“不,秦浩為了證明這一點,提供了一張陳央死亡現場的照片。”

……

秦思賢走出市局,外頭的陽光照在他臉上,他心想,這事總算是過去了,好累。

警察局附近的餐廳味道不怎麽好,他猶豫半晌只點了清粥小菜,拆開木筷子的時候煮的黏黏糊糊的粥也上來了。

這時,他的手機輕輕震了震。

他放下木筷子,點開屏幕,一行轉賬信息跳了出來——xx于2020年6月27日18:01分向您尾號為2568的工商銀行小橋鎮支行賬戶發起人民幣1000000.00元彙款,請核實資金是否有人入賬。

他盯着信息看了兩秒,嘴角忍不住揚起一絲微笑。

粥上落了一只蒼蠅,他放下手機,看着粥上的蒼蠅,然後拿起勺子舀了蒼蠅,送進了嘴裏。

“——咕咚”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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