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酒是色媒人
連憐在一個陌生的房間睜開了眼,雪白的天花板,鉛灰色的簡約內裝修,性冷淡風格的屋子,好像是個次卧。她眨眼了好幾下兒,才想起來這是蘇鑫家!
丢人丢大了!一咕嚕爬了起來,連憐呻--吟一聲,只覺得頭疼欲裂。
昨天實在是喝高了,太高了。以至于現在睜眼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她捂住了腦袋,緊緊地咬住了嘴唇,半天才咂摸過滋味兒來:“我昨天都特麽幹了啥啊……沒臉活了……”
坐在屋裏發呆了好一會兒,連憐才鼓足勇氣爬了起來,聽了聽外面沒有絲毫動靜,于是她踉踉跄跄地滾進了衛生間。
蘇鑫好像不在家,屋子裏空蕩蕩的,連憐看着鏡子裏紅腫眼泡,面目浮脹的自己,吓了一大跳:我都醜成這樣兒了?怪不得李歡說我又醜又傻。醜我就認了,可他真尋思自己一個裝修費的杠杆就能撬動我這套房呢!哎,我是多傻,才答應他婚後房子加他名字的?傻透了傻透了!哎,得虧沒登記。阿彌陀佛,不幸之中的大幸。
按照道理說,遭此不幸,連憐應該繼續自怨自艾,不吃不喝,時不時放聲痛哭一場,然後再視情況決定是不是一病恹恹不起床什麽的,才符合婚前失戀的基本套路。
但是人都是賤的,你要是在自己家炕頭兒,你就放開嗓子嚎呗,誰能說出來個“不”字?可是你要是蹭住在人家家,你好意思給房主添這道惡心嗎?大家都是受過義務教育的人,誰還不知道祥林嫂的前車之鑒啊。
是以,連憐趕緊涼水撲臉,梳頭打扮,慌裏慌張地忙活了十五分鐘,把自己打扮出個使喚丫頭的樣子,才臊眉耷眼地從洗手間裏露出個腦袋來。
咦,屋裏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此刻,房主----本家兒大爺蘇鑫同志正雙膝下跪在林海洋的床前,愁眉苦臉地說着拜年的話兒:“師弟,師弟,哎,您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值當的,再說這也不是我的錯兒啊。您師哥我對連憐姑娘是又敬又怕,真沒那個賊心。哎,您不要跟我甩臉子好不好?退一萬步說,您就是心裏不痛快,跟我甩臉子,您也別不吃藥啊。哎,您就是不吃藥您也別不幹活兒啊……,您現在可是我們這小店兒當紅的名角兒,多少客戶等着點您出臺呢。”
林海洋寒着一張臉,半披着衣服,斜躺在床上,臉扭向床裏方向,一動不動,看都不看蘇鑫一眼。
蘇鑫苦着臉說:“小師弟,小師弟?小林子!你聽我說……”
林海洋扭過脖子,冷冷地盯着蘇鑫:“你叫我什麽?”
蘇鑫假模三道地抽了自己一嘴巴子:“師弟!海洋!行了吧?來,喝藥了。”
林海洋一把推開了藥碗,扭過頭,不理他。
蘇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林海洋的床邊兒,拍着他的後背,顫顫巍巍地說:“孽障,你生氣,要打罵人都容易,何苦摔那……”
林海洋就算是癱着,也急眼了,他奮力扭過身子,食指戳着蘇鑫的鼻子問:“蘇鑫?!看過《紅樓夢》,你還裝上狼外婆了?你還有溜兒沒溜兒?!你還是不是正經人?說人話不說?”
蘇鑫揉了揉腦門子,“哎”了一聲,把林海洋的手指頭窩了回去:“師弟,師弟,息怒,息怒。我錯了還不行嗎?”
林海洋“哼”了一聲,扭臉繼續躺下,給了蘇鑫一個後脊背。
蘇鑫說:“蒼天可鑒,并不是我勾引你家連憐。明明是她上趕着我……師弟,我可賊心賊膽都沒有啊,都是賤人勾引……”
林海洋一動不動地躺着,冷笑:“誰是賤人?”
蘇鑫就差撞頭了:“我是,我是賤人還不行嗎?你家連憐三貞九烈,聖女貞德,白玉的牌坊三丈六行了吧?師弟,可是誰都有個瞎眼的時候,誰都有個一時糊塗,是不是?連憐昨天是喝多了酒,對,她是心情不好,酒後亂性,所以才一指頭杵在我腦袋瓜子上。随機,這就是随機,行了吧?不生氣了啊……”
林海洋斜側過臉,冷笑一聲:“哦?都酒後亂性了。真是風流茶說和,酒是色媒人啊。成其好事了?你怎麽不說你撿了一屍體呢?你還是GAY 不是GAY 啊?蘇鑫?”
蘇鑫簡直要賭咒了:“師弟,師弟,你聽我說。我們倆素絲無染,你師哥我清清白白。哎,我要是碰了她一個指頭,我天打雷劈。”
林海洋一言不發地把頭扭了回去,還是不說話。
蘇鑫慢慢地推着林海洋的後背,接茬兒做小伏低:“別生氣了。海洋,連憐就是眼瞎,才想起來當同妻的。她要是不瞎,她能嫁李歡麽?橫看豎看,橫豎怎麽看,這一十三省的男子,也是我師弟好不是?別生氣了,別生氣了,來,起來吃藥。”說着,他就要把林海洋攙起來。
林海洋讓蘇鑫扶着,還是不依不饒:“你憑什麽說人家連憐瞎?”
蘇鑫就跟薛蟠跪夏金桂似地對師弟賠着笑:“我錯了,我錯了,我瞎還不行嗎?來來來,吃藥吃藥。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您吃了藥,去把圖給我出了,人家客戶可不管咱有沒有跳樓的,一早兒就催呢。”
林海洋冷冷地“哼”了一聲,顯然不知師哥的情:“我要是不能出圖了,估計早讓你轟出屋門凍死街頭了吧。現實!虛僞!”
蘇鑫翻了個白眼兒:“外面兒最低十七度,你凍死街頭一個給我看看。我要是現實,我去年數九的時候就應該把你轟出去。”說着把碗送到林海洋嘴邊兒,扶着他慢慢地喝藥:“聽話,先把藥吃了。”
碗到了嘴邊兒,林海洋突然怔了怔,扭過頭說:“師哥……”
蘇鑫嘆了口氣:“祖宗,咱還有什麽吩咐啊?”
林海洋一把推開的藥碗:“你就不想想,那連憐的裸--照還在李歡那兒呢!“
蘇鑫眨了眨眼,顯然沒跟上師弟的節奏:“啊。在啊。”
林海洋“啧”了一聲:“我說你這個人怎麽就這麽沒眼力見兒啊。咱們得給她要回來。或者讓李歡永遠删除了,才能永絕後患啊。”
蘇鑫一愣:“話是這麽說。可怎麽辦得到呢?”
林海洋說:“這還不好辦?”
蘇鑫說:“怎麽好辦?李歡這回暴露太早,雞飛蛋打。不但沒騙到媳婦兒,沒騙到房。還白搭進去那麽多裝修費。臨門一腳就差登記,結果這事兒黃了。他要是不氣瘋了,能雇人砸了連憐他們家?他恨着她呢。”
林海洋說:“哎,你怎麽這麽笨啊。他在咱們手裏也有短處啊。”
蘇鑫愁苦地把腦袋擱在林海洋的肩膀兒上,哼哼着說:“海洋,您聰明,我怎麽沒看見短處啊?你是說他個鳳凰男人單勢孤?你總不能讓師哥我找人打悶棍,搶手機去吧?”
林海洋一把推開蘇鑫:“咱們不是有李歡和他表姐的……啊……那什麽截圖嗎?”
蘇鑫瞪圓了眼:“行啊,有你的。小林子。”
林海洋拿過來藥碗,皺着眉頭,“咕嘟咕嘟”地把藥都咽了下去,他苦着臉擦了擦嘴:“師哥,藥我吃完了。這事兒還得你出頭幫幫忙。”
蘇鑫不由自主點了點頭:“得嘞。這事兒我指定幫連憐辦了。這個李歡,也太不是人了。沒王法還沒報應了嗎?”
于是這哥兒倆把監控截圖調了出來,互相看了一眼,蘇鑫喜眉笑眼地把着林海洋的手,在微信鄰居群裏仔細地挑出來李歡的那位好姐姐,手指一動,春宮圖發給了她。
林海洋茫然地看着蘇鑫:“發給她幹嘛?”
蘇鑫看着林海洋邪魅一笑,微信裏輸入了一句話:告訴你表弟,把該删的删了,該付的付了,滾出這座樓。再讓我看見他進來,這張圖就發劉處了。
林海洋“卧槽”了一句,朝蘇鑫比了個拇指:“點贊。”
蘇鑫嘚嘚瑟瑟地點了點頭。
半晌,對方回了兩句狠巴巴地話:你偷拍老娘?關你什麽事兒?
蘇鑫笑呵呵地輸入:路見不平。
對方秒回:我們删了,我怎麽知道你的圖還留着?
蘇鑫戲谑地回了一句:那就讓我們一起拿着,一起藏在心底最深處吧。總之,別讓我再看見你表弟。別讓我知道連憐的照片流出來一個角兒。咱們就相安無事。
半晌,對方回了一個“好”字。
等了一會兒,蘇鑫和林海洋側耳聽了聽,樓道裏回響着那鬧人地砸牆的聲音好像也停了。
兩個人互相看了看,歡樂地對擊了一掌。
那天,太陽暖暖地照進了屋子,竟然給林海洋蒼白的臉上刷了幾分血色,映着他年輕的面容,還怪好看的。
蘇鑫歪着腦袋看了看林海洋。
林海洋搔了搔頭:“蘇鑫,你幹嘛這麽看着我?”
蘇鑫真心實意地嘆了口氣,拍了拍林海洋的肩膀兒:“師弟啊。自從你受傷,我還是第一次瞧見你笑得這麽開心。”
林海洋垂下頭,苦笑了一下,拿出來筆記本:“說吧,巴依老爺,今天讓本農奴幹什麽?”
等蘇鑫布置完了工作,施施然插着兜兒下樓開門的時候,嗯,反正是吓了一跳。
屋裏真幹淨啊,窗明幾淨,一塵不染。
連憐大丫頭拿着絨布正跪在地上擦地呢。
蘇鑫趕緊拽起來她:“別別別,連憐,連憐,快起來,有話咱們起來說,新社會了,不用跪。不用跪。哎,你這麽客氣幹嘛,折殺小人草料了。”
讓恩人這麽不着四六兒地一攙,連憐姑娘原本滿滿地感激之情頃刻間也就灰飛煙滅了,她甩開了蘇鑫的胳膊:“你說什麽呢,蘇鑫。我擦地呢。誰給你下跪了。”
蘇鑫“啧啧”:“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的。不是說對恩人都以身相許嗎?昨天還說要給我當同妻呢。沒誠意。”
連憐苦笑:“您不是不要我嗎?”
蘇鑫舒服地往沙發裏一癱,挑了挑眉毛:“那我要是收下您,您跳我這火坑嗎?”
連憐動了動嘴角兒,怪為難地看了蘇鑫一會兒,不說話了,悔婚之意,溢于言表。
蘇鑫眼珠轉了轉,上下打量了連憐一番,心說:這小姑娘麽,的确,修眉長眼的,有幾分姿色。身條兒也行,還真挺符合直男審美的哈。
這麽想着,他突然心裏一動:“連憐,我說你呀,也別太腼腆了。街坊鄰居的,幹脆在我這兒住這吧。反正我一個人住這一樓一頂的,有的是閑房。等過兩天,你心情好點兒了,咱們再慢慢把你家裝個大概其能住的樣子,然後再晾晾甲醛什麽的。你再回去也不晚。”
連憐咬着嘴唇搖了搖頭:“蘇鑫哥,謝謝你,可是,不方便。真的。我還是收拾收拾找我爸媽去吧。”
蘇鑫說:“你爸媽住得多遠啊。六環外吧?都快到天津了。你住爸媽那兒,來回上班兒不得多仨小時臉全在路上了。油錢也貴啊。我看這樣兒,你要是覺得跟我一起住一單元不方便,不如你去18樓,住海洋那兒。我把海洋挪下來。你一個姑娘家住一層,清清靜靜。哎,你不是害怕吧?”
連憐說:“不行。那太麻煩海洋了。要不然我還是出去租個房得了。”
蘇鑫笑得一臉善解人意:“我也不讓你白住我啊。要不這樣,你不是攝影師麽?我看上你拍的幾張照片,你把照片的版權給我們公司吧。一張照片抵一個月房錢。你也別占我便宜,我也不吃虧。你省點兒錢,回頭裝修屋子是真的。”
連憐萬萬沒想到蘇鑫辦事兒這麽體貼人意,不讓人難堪,經歷了李歡那樣兒人渣的摧殘,她一時間都有點兒傻眼了:怎麽這世上好男人都是彎的是嗎?
蘇鑫揮揮手:“你不搖頭,我就當你答應了。你呀,快回去收拾收拾,把16樓大門鎖了清淨。我去通知海洋搬下來。”
就這麽着,林海洋、蘇鑫、連憐陰差陽錯地住到一個屋檐下了。
雖然上下樓吧,但是一個竈頭做飯,一個鍋裏掄馬勺。
這天天打頭碰臉的,指不定真能日久生情呢?
那天下了初夏的小雨,蘇鑫坐在巨大的飄窗邊兒看着外面的風景,小酌了一口桂花酒,悠悠地自言自語了一句:“師弟啊,師哥只能幫你到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