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朝會

皇家無私事。

更何況,太子被廢,諸皇子寸步不讓,後宮無後,三貴妃暫管。皇帝一昏,宮中群龍無首。

故此,泰寧帝一日之內屢次昏迷的消息長了小翅膀一番,瞬間悄聲無息的飛入朝臣勳貴之家。有點眼色的都知道,今天不能惹皇帝。否則,若是當庭把帶病上朝的皇帝氣昏過去了,誰負責?!

但是,偏偏有想另辟蹊徑,青史留名的覺得皇帝昨日生氣的緣由,非常值得讓人各種猜磨,然後,富貴險中求,很值得賭一把。

賭一把!

黎明破曉,卯時已至,宮外青色小轎消無聲息的一頂頂來至,落轎,過午門,無聲往太和殿偏殿而去。以往或三三兩兩閑聊,或喝茶點心墊墊肚子,但今日無一不默默無聲,臉上亦是面無表情,端的神秘莫測。

殿內的氣氛很壓抑。

一天一夜的時間,足夠暗流浮出水面。

偏殿一角,聚攏着幾個人,相比占不到權利頂尖邊緣的五六品芝麻小官,他們這些人一身下來便有世襲爵位在身,饒是無能又無才,偏偏會投胎,祖宗乃是開國!元勳。

虛位爵爺,他們是壓根不擔心皇帝如何,朝政如何風雲變化,湊在一起小聲嘀咕着,昨日納了一美妾,看上了一古鼎,賭坊鬥雞的彩頭……

司徒錦身着一等神威将軍爵袍,冷冷掃視了一眼上首位高權重的臣子面色,而後在看看竊竊私語,幾乎忍不住要眉飛色舞的幾人,眉頭蹙起成川字。

身為皇帝,他自然不喜歡開國元勳勳貴一系,有太多出息的!畢竟,他們有父祖的人脈在,容易結成一片,而且,四王八公,姻親往來,煊煊赫赫成勢,都是軍功出生。軍隊一亂,對朝政影響巨大。

但是現在,站在他們其中,聽着叽叽喳喳的聲響,心裏忍不住抓狂。

素日霸占角落裏閑聊開心的一幫爵爺們忽地今日感受到冷風飕飕,不由的環視了一圈,看到罪魁禍首,擠擠推推賈珍出來。

珍哥兒,你家赦叔又被訓了??

“赦叔,您怎麽了?!”賈珍看着忽地氣勢陡然驟變,把他們一群人都吓的不敢言語的賈赦,湊上去,戰戰兢兢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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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纨绔,就算啥都不會,但是懂看眼色。

否則,萬一不長眼,對方父祖比他們祖父厲害怎麽辦?

纨绔的氣場,他們很容易分辨出來。京城混的,跟小地方天高皇帝遠的,跟随父輩進京,初來乍到,鼻孔朝天看唯吾獨尊的,他們這幫人多了一絲的含蓄,在外行走,報個名號,思忖一息,就知道三代姻親,你這個人能不能惹,掂量清楚。

但是,今天的賈赦,該怎麽說呢?

逆光而站,一身爵袍襯托着身量修長,臉上含威,深藏不露,目若利刃,直射而來,令人不禁想要下跪。

簡直是想想……都不敢想!

他家赦叔,何時有着能耐了?

司徒錦看着湊過來的賈珍,微垂目光。

賈珍,襲三品爵威烈将軍,賈家代族長。

其父,賈敬,進士入翰林,辭官遁入空門。

身為當初勳貴頭中第一個科舉出身的賈敬,他印象可深刻的不得了。畢竟,沒人守孝之後,就直接為道,狠狠的在他面前刷了存在感。

翻閱了一番賈赦的記憶,給大侄子代族長背後撕掉所謂的好字,打上個大大的傻字。

一丘之貉,纨绔,但小小年紀接任族長家主兩職,雖然做不到八面玲珑,可這十幾年下來,也挑不出錯來。

所以,可見,沒人護着,饒是纨绔,也必須磕磕碰碰成長起來。

“我……”話來未說完,便聽聞太監傳旨上朝。

于是作罷,賈珍揮揮手,示意下朝了找他玩去。

司徒錦嘴角一抽,而後按着爵階站好,魚貫而入。

幾人站在勳貴堆裏,不上不下,便如他們所言,天塌了有高個子頂着,地陷了有矮個子墊着,他們乃是孔夫子所言---中庸。

“恭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被這整齊恭敬的山呼叩首之聲,賈赦吓的腿軟,忙手撫着戴權,找個倚靠。

說實在的,除了心理上的震撼。

頭上的通天冠,也十分有分量!

【通天冠,高九寸,前加金博山、述,黑介帻,绛紗袍,皁緣中衣,黑舃,是為朝服。】回想從前,不過一句話,學習乃是為了已示對皇帝的敬意,懂禮節。

但是,一穿戴到自己身上,賈赦心裏忍不住流淚,好重,比一品爵袍還要重!!

他以後再也不嫌棄自己的爵袍了,實在是輕巧方便,喜歡死了。

從殿門一路到丹陛,禦極之地,戴權恭敬的站在一旁,不去攙扶。

賈赦忽地手一空,斜睨了一眼戴權,兩眼下意識的悲憤,你玩我??

看着不過九級臺階,還有臺階之上,那泛着光芒的髹金雕龍木椅,俗稱的龍椅,帝王權勢的象征。

他赦大爺,人生頭一次靠的這麽近。

【龍椅由楠木制成,樣式與平常的座椅不一樣,有一個“圈椅式”的椅背,四根支撐靠手的圓柱上蟠着金光燦燦的五爪飛龍。底座沒有椅腿,椅撐,而是一個大約寬約2.5,進深一米多的“須彌座”。通體髹上黃金,顯得富麗堂皇又氣勢威嚴!】但是,卻一點也高興不了。

賈赦感受到背後的若有若無的目光,如芒刺在背,眼睛一閉,大踏步而上,坐下。

而後,深呼吸一口冷氣。

其實,坐下之後,也沒什麽大事!

而且,要論舒适程度,還是自己的軟榻搖椅來的舒服。

賈赦看着底下跪地還未起的朝臣,目光飄向自己所站的位置,而後不經意間正對上賈赦。

只一眼,心裏瞬間一緊,胸膛跳動不已。

那個上了他身的,真不會真是皇帝?

那眼神跟刀子一般!!

賈赦一臉蒼白,憂郁的坐在龍椅上,擡了擡手,聲音略帶沙啞,還有一絲的顫音,“衆愛卿平身!”

“多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說完,殿內朝臣緩緩起身,畢恭畢敬地低頭站着。

見行禮完畢,戴權從側階已經上來,位于賈赦左前方,在微微上前一步,揚聲道,“皇上龍體欠安,諸臣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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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錦混跡在人群之中,看着自己一步步的登上九五之位,恨不得上前,抽人一頓。

別毀了朕的一世英名!!

朕沒你這蠢模樣!

人生頭一次知道,原來自己臉上表情還能如此豐富多彩。

随着朝臣的上奏,司徒錦藏在袖子裏的雙手緊握成拳,一遍遍的告誡自己要克制,克制。深呼吸,還沒查探他換魂奪舍的緣由,小不忍則亂大謀,一定要百忍成金!

不、能、揍!

但是真的不能忍!

不能!!

似乎感受到某人的怨念,賈皇帝飄移的目光微微瞥了一眼“賈赦”,瞬間臉色愈發慘白了。

他……這能怪他嗎?

真是不懂啊?

而且,底下朝臣争辯來回的前提概要,實至內容是#論皇上到底是被哪個不孝子給氣昏了#他好意思說是他賈赦自己吓傻過去的?

至于皇帝記憶,他能大喝一聲,“都閉嘴,朕不過是逗你們玩的??”

嚴長子,寵幼子,你們難道就沒這心理?!

皇上老人家,只不過微微一偏頗,就被你們解讀出種種小心思,而後趁機投機取巧,導致局勢失控……

賈赦同情的看了一眼滿殿朝臣,忽地覺得,皇帝肚子裏的蛔蟲好難當!!!

他最讨厭玩你猜你猜你再猜的游戲了。

皇上,真是……

好吧,賈赦挺直腰板,坐端正,他發現某人的冷氣,連他都感受到了,非常值得在昏過去一次。

否則,他說不出事實的真相,随便揪個皇子出來,還不被打死。

丹陛下面排排隊的一二三四五七八九十二,九個皇子,老大軍功派,前太子如今忠義親王原配嫡子,五七繼皇後,大儒後裔,清流派,九皇子甄貴妃寵妃派,十二皇子出生勳貴,穆家後裔,勳貴派。

實在是……兒子生多了,真的不好!!尤其是這幾個不過是年長能上朝的,後面還四個皇子。

呵呵,選擇困難戶好難選擇。

“皇上,臣求皇上早日立太子,以正朝綱!”

正愣怔之際,忽地一人噗通一聲下跪叩首,厲聲道:“國儲,儲貳之重,式固宗祧,已……”

賈赦下意識的偏頭看“賈赦”的表情,看着黑兮兮幾乎能媲美鍋底的臉,又默默的瞧了一眼嘴角含笑的忠義親王,不禁打了冷顫。

輕輕嗓子,微微咳了一聲,賈赦身子微微朝前傾,默默的瞧了一眼說話之人。

不認識。

五品小官,堪堪夠大朝會的尾巴。

看服飾,乃是禦史令下屬。

四十多歲的模樣,相貌普通,濃眉大眼,神情真摯,看起來挺忠厚老實的。

但他分辨不出是真老實還是假老實。

就這愣頭青,直言敢谏的模樣,還真有幾分禦史的氣勢在。

賈赦心裏嘀咕着,可惜,可惜,皇帝是假的,接受不到他的真情流露!

看着說完叩首的大臣,賈赦淡淡道:“再說一遍!”他剛才光顧打量了,沒聽清。這人到底給誰說話。

說話之人,額頭滴汗,但依舊開口,“臣求皇上早日立太子,以正朝綱。國儲……”

“哦~”賈赦抿口茶,“依你之見,立誰好呢?”

群臣嘩然,紛紛出列,開口道:“皇上!!!”

“閉嘴!”賈赦頂着被刺的發麻頭皮,冷冷道。而後,嘴角微微勾起,學着司徒錦面無表情,神威莫測的模樣,“諸位愛卿,都是飽讀詩書之輩,朕……且問爾等,古往今來,有幾個太子能順利登基為皇的?”

自古太子十個裏面七個逼宮八個死剩下一個玩廢立立廢。簡直是最慘的萬年老二地位,尤其是碰到個活得長,還想修仙的皇帝,就等着熬日子吧!

難怪朝臣,沒幾個壓太子的保呢。

前車之鑒!

所以,他就想不明白了,立太子幹什麽。

快死了,直接讓嫡子繼位不就行了嗎?

就算有衆多嫡子,挑嫡長子啊~

多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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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義親王默默的想揉揉膝蓋,他實在不想下跪了啊。

父子情絕就絕情,但不要在次次戳痛處好嗎?

又不是他想當太子。

他被立太子才一歲好嗎?一歲?

想想身為太子,弟弟們在玩,他學習,弟弟們有娘,他娘救駕死,弟弟們……

為什麽對孤這麽嚴格?

因為孤是太子,将來萬民之主。

背負星辰,肩挑日月。

“兒臣……”

“起來!”賈赦揮揮手,就算是親王,也沒膽子讓人單獨下跪,而且貌似,他好像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賈赦直接深呼吸一口氣,不敢看朝臣的臉色,直接喝道:“退朝!”

說完,也不等群臣下跪,直接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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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錦也被賈赦的問話吓了一跳,這直白的……

心神一斂。

往昔的回憶驟然湧上心頭,對太子,他是真的疼。

可是,漸漸的随着年歲的增長,事物的變化,有些東西慢慢的不一樣,從而不知不覺中迷失了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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