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逛街
輕飄飄的話語飄過來,甚至還帶着一絲稚嫩的童音,但是聽在耳朵裏,賈政只覺得渾身上下冰涼一片,整個人仿佛浸在冬日的寒窟裏一般!
心砰砰的跳着,像是有人要剝開他的胸腔,活生生的将心取出來。
他知道現在該是向皇帝澄清的大好機會,他該開口說話,說不是這樣的!!他沒有罔顧尊卑,他是敬孝道尊母親才住進家主居住的榮禧堂,他沒有不尊兄長無孝悌,是因為家兄賈赦為人無能,對外不能頂門立戶,對內無父兄的擔當,他沒有……
張了張口,卻發覺自己說不出話來,回想在耳邊的是砰砰的心跳急促的呼吸。
控制不住的膽顫。
賈政額角開始滲透着汗,冬日的暖陽斜斜入屋,帶着金燦燦的光線對于他來說卻不啻六月的驕陽,把他放在火爐裏煎烤。
屋內衆人一時的靜默無聲,默默的斂神屏息。就算太子被廢,可太孫依舊帝寵愛有加,更何況,先說起來的乃是皇長孫,忠成親王世子。
“乾兒,慶兒,讀書使人明智,但做人的品格……”賈赦揚眉吐氣,渾身上下跟打了雞血一般,正砸吧着發表點感言,諸如要兄友弟恭什麽的,忽地戴權上前一步,小聲的低語了一句。
不啻晴天霹靂,賈赦收斂了笑容,頓時下意識的想要伸手揉揉掌心,皇上的戒尺噼裏啪啦揍的好疼!!一時之間,蕭瑟無比,就差捂着胸口恹恹的吐上小半口血來表達一下自己的惆悵……但是周圍人若有若無目光的打量,頂着發麻的頭皮,賈赦輕輕咳嗽一聲,端起皇帝的架子,目光帶着嚴厲的深邃,冷冷的斜睨了一眼衆人,張嘴,說了幾句勉勵的話語,着重指出要兄友弟恭,長幼有序,若是做不到回家吃紅豆,吃多一些,感受下千古流傳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皇家悲劇故事!
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昂頭走着八字步,一手一個孫子,淡然離開。
得抓緊一些,這兩都是泰寧帝最愛的大孫子。
免死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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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錦看着兩孫子懷裏被塞着諸多的玩器,賈赦一手牽一個的,逆光而來,光線将人的影子拖得老長,一高一低成山,遠遠的便透出一股暖暖的溫馨氣息。尤其是因天花還有父親被廢近日一直抑郁不已的承乾露出臉上露出孩童的笑容。
一瞬間,司徒錦沒了脾氣,忽地有一股奇怪的陌生的感覺滿滿地在胸裏蔓生。負手而立,看向迎面走過來的賈赦,眼眸微微眯起,飛過的略過一道說不明的心緒,仿佛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一般,賈赦揚起臉,咧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賈赦大老遠的就看見皇帝當街負手而立,一身華貴銀紫的狐裘,一雙眼眸眯起露出兇狠的目光,活像一頭吃人的野獸一般,頓時身子一僵,頭皮一麻,腳步一滞。倒抽一口冷氣之後,賈赦左瞧瞧右看看,狠狠的深呼吸一口氣,腦海拼命告訴自己沒什麽了不起的,沒什麽了不起的,就是一馬棚将軍嘛,又不是弼馬溫,能變齊天大聖,然後,唇角一彎,露出大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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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是也!
兩方彙合,賈赦攔住大孫子腦子裏對馬棚将軍的好奇心,他頂了十幾年的诨號,自己被人背後指指點點,看開了混不吝,也沒啥好計較的,可是換成皇帝,就不知心眼跟他一樣不一樣了。
聰明人,出生高貴的聰明人,總有自己特有的傲骨!
“乾兒,慶兒,臨近年關,總有一些特別的事情發生,你們深入百姓中前去感受一下,待午膳之後,祖父再來找你們。”賈赦低聲囑咐着,并吩咐侍衛暗中跟随,又怕皇孫們出門不會用錢,細細的交代了一番,而後看人遠走深入人群的背影,火速轉身求饒。
“皇……老爺,你別生氣,我可以解釋噠!”
“跟你生氣,早就氣死了!”司徒錦先前看人吩咐,還算挺有祖父模樣,但一轉身,又是不靠譜的存在,揮揮手,大街上不好跟人發怒,只道:“跟我來。”
“哦~~”賈赦慢吞吞的跟在人後面,一步一步的挪着走。
司徒錦轉身,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眯起,威脅,“再不過來,賈赦可是要準備參加科舉考試了!”
賈赦:“……”
聽人說的輕描淡寫,但是聽在耳朵裏不亞于火山爆發。
開什麽玩笑,他連四書五經都沒認全,好嗎?!
忙不疊的小跑上前,緊張兮兮的拉着人的袖子,“皇……皇老爺,您,您這話什麽意思啊”
“什麽意思?”一想起紅豆七步詩,司徒錦冷冷的哼了一聲,順手撲棱湊上來的腦袋,恨鐵不成鋼,“賈赦,這些道理,你明明都懂,但是,怎麽就……就不去自己做一番呢?!”
想起賈赦看似胡鬧的安排,但是教育上跳下竄不省心的兒子,一件件從自立自強,到體驗民生根本,都是挺有規劃的,可這些事情,他稍微自己露一小手,呈到禦前,他采納了,這些年,也不至于如此渾渾噩噩,虛度光陰,被打壓住馬棚!
“疼……”賈赦忍不住雙手捂頭,聽人話語之中不滿之意,許久才恍然大悟回來,皇帝在不滿什麽事情!不由揉頭委屈道:“我……我又受不了苦,看看您家的孩子,個個才幾歲就五更天起來讀書了,我壓根起不來,好嘛?”
“還說別人脖子以下不能看,你自己也是脖子以下廢材一個!!就這腦袋,扒開那些你祖母教你的分寸之外,也是草包一個。”司徒錦毫不留情的批評道,“可我記住祖母的就夠我活一輩子的啦!”賈赦小聲嘟囔着,感受到皇帝撇過來的視線,默默的把嘴給捂上。做人懂那麽多,活那麽累幹什麽。
人生,難得糊塗。
這一輩子,他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就這樣,過過,已經很不錯了!
否則,丢了芝麻撿西瓜,到時候,菜市場上狗頭鍘一刀,怎麽辦?勳貴後裔,立軍功,功高震主,走仕途,勾心鬥角,且或多或少,有權背後,皇子總會盯上來,到時候,從哪條龍?
神話傳說,龍生九子。
這泰寧帝,龍生十六子。
選擇困難戶,很糾結好不好?
就算保!皇黨,萬一有人殺君弑父了,這腦袋依舊不保。
賈赦心裏默默腹诽着同時,伸手揉揉脖子。他真的很惜命,雖然現在,命在旦夕。也要開開心心,活過每一天。
司徒錦斜睨了一眼賈赦神游中的表情,默默的暗嘆了一生,這扶不起的阿鬥,壓根油鹽不進,沒點鬥志。嘆口氣,将賈家現狀說了一番。
聽到皇帝抓阄決定把太太關佛堂,賈赦露出微妙的神色,閉閉眼,然後睜開,眼眸劃過一絲堅定的神色,張口,語氣不鹹不淡,不冷不熱,道:“寶玉那小子其實長的挺可愛的,但是越長大這性子就越不讨喜了,扔莊子裏也挺好,替身就替身,至于老二嘛,我這哥哥也不欺負人,貶了官,我要他親自考個進士看看,他不同意,就分家,乃至于……呵呵,就憑他媳婦做的那些事,不休妻,分宗都可以了……”
聽人直白的話,司徒錦眼睛飛快的閃過淡淡笑意,一雙眼眸若獵豹狩獵一般慢慢的眯起,定定的注視着身邊一張一合說話的男子,一點一點,露出狩獵的陰森氣息來。
賈赦,這人骨子裏透着一股同類的味道。
“至于太太,沒了孝,後院得女子又如何能翻天?”賈赦昂頭眯起眼睛,望着晴空萬裏的天,負手一笑。何況,她都已經磨光他的孝意。
“好了,不說這個啦!”賈赦轉轉頭,看了一眼皇帝,露出一絲真摯的笑容來,“謝謝你!”謝謝你居然還會過問我的意見,要知道皇帝向來可是誅九族毫不手軟!
“你別給我惹事,我就謝謝你了。”司徒錦沒好氣的瞪了人一眼,毫不客氣的收下道謝。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着。
兒子被關了勞動改造,大臣被被人追着欠債還錢,否則大牢過年。難得悠閑的司徒錦漫步在京城的街道,體會浮生半日閑。
但是,沒想到他這真皇帝悠閑,賈皇帝卻是一改往日懶散,帶着目的來逛街的。而且,這目的,聽起來,還頗為正經,讓他頗為汗顏。
“游樂園?”
“這不廢話嗎?”賈赦沒好氣的瞪了一眼皇帝,明知故問的。想他赦大老爺當年吃喝玩樂全京城,多麽風流倜傥,英俊潇灑。
而如今,不提也罷。
但唯一慰藉,就是有一群蘿蔔頭。
大孫子啊,他自從賈琏娶親就日思夜想的大胖孫子,沒大胖孫子來個小孫女,先開花也行,但是……這王家小娃自己管家掉孩子,還把不成器的兒子束的牢牢的,一個小妾也不給納,讓他眼巴巴的幹着急。
現在好了,兒子多,孫子也是一個巴掌數不過來。
想想他童年的幸福時光,再對比如今不過七歲稚兒,寫的文章,他連個字都不認得,怎麽一個苦字了得。
既然叫一聲祖父,他就拿私房錢給人弄個祖母曾經描繪過的小玩器莊園。
赦大爺,有錢,任性!
哪像皇帝,國庫空虛,內庫光鮮,就珍寶庫,讓他惦記一番。
賈赦正準備給人得瑟他要收服對方所有的孫子,忽地外邊熱鬧非常,忙不疊的探出腦袋,準備去湊熱鬧,伸手拉住一人,道:“這位小兄弟,前面發生什麽事情了?”
“赤心閣主人回來,據說要關閉閣樓,士林們都鬧起來了!”
“赤心閣?”司徒錦聞言,眉宇一蹙,這赤心閣在士林間一向頗有名望,而且這主人---目光不由的瞥向了賈赦。
賈赦磨牙,手捏着骨頭擦擦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