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輛自東向西的轎車已在極力剎停,車燈延射處能清晰看到有人倒在那裏,也許只有短短兩秒,在千鈞一發之際,倒地那人又一次尖叫,猛地撐地爬起,還未站直便往前跑去,邁了兩步卻又馬上摔倒。

僅僅兩步的距離,輪胎擦過了林初,終于停了下來。所有處在十字路口中央的行人和司機都驚出了一身汗,三三兩兩的朝斑馬線跑去。

那頭江晉堵住了去路,兇手拼命繞過機車,往前方逃竄,江晉卻不給他一絲機會,跳下機車,直接揮去重拳。兇手也不甘示弱,痛叫一聲發狠回擊,兩人立刻扭打在一起。

黑色商務車與紅綠燈間隔了三四輛車,沈仲詢只聽到了兩聲刺耳的尖叫,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前方似乎堵了起來,周圍的人都往馬路中間湧去,領導們有些疲憊,看了看手表後微微不耐。

沈仲詢偏過頭,随意望向另一側的路口,互毆的兩人進入他的視線,沈仲詢一愣,與領導說了兩句,便匆匆下車,往那裏跑去。

機車四周已圍了數名路人,有人打電話報警,有人想上前幫忙,十字路口中央的情況相似,沈仲詢跑去時,也看到了那處的狀況,滿地都是散亂的水果,不知何人出了車禍,隐隐約約能看到長發低垂。

沈仲詢不再分神,轉眼就跑到了江晉身邊,兇手玩兒命似的在打,一只手尋空摸向褲袋,突然掏出一把水果刀。江晉又揮了他兩拳,兇手眼前一花,似乎能看到血水淌下,他大叫一聲,猛地揮刀刺去,周圍立時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呼,沈仲詢不再遲疑,從他的背後襲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兇手腕上傳來骨裂的刺痛,在他那聲尖叫尚在喉嚨之時,沈仲詢又反手一扳,兇手立時撕心裂肺的痛喊出聲,胳膊仿佛在劇痛中被卸了下來,水果刀早已落地。

沈仲詢又扭了一下他的胳膊,不顧他震痛呼喊,往他的後膝蓋狠狠一壓,将他制伏在地,兇手還在垂死掙紮,更多的卻是瀕死般的斷斷續續的呼痛,沈仲詢立刻看向江晉:“有沒有事?”

江晉滿臉紅腫,眼角滲血,此刻頭暈眼花,只擺了擺手,卻突然想起:“林初!”

沈仲詢一愣,只見江晉搖搖晃晃的往路口中央邁了幾步:“林初撞車了!”

沈仲詢聞言,手上不由一緊,那兇手的腕子立刻便像碎裂般,仿佛還有“喀拉喀拉”的幻聽,兇手哭嚎起來,又是求饒又是求救,沈仲詢朝兩個圍觀的男人喊:“過來看着他,等警察!”

那兩個男人立刻上前,左右兩邊壓制住兇手,沈仲詢二話不說,倏地往十字路口中央沖去,轉眼就越過了江晉。

林初驚魂未定的坐在地上,雙腿似乎失去知覺,她怎樣都擡不起來,吓得淚水漣漣,只差嚎啕大哭,轎車司機急急解釋:“我沒撞到她啊,真的沒撞到!”

沈仲詢推開人群擠了進來,兩邊的人被迫跌了幾步,不由罵罵咧咧。

“林初!”

林初淚眼朦胧的仰頭看去,模糊的視線裏只能瞧清來人身着西裝,高大挺拔,她哭得凄慘,收不住聲兒,只一味呢語:“我站不起來,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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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問沈仲詢是不是認識林初,還有人說已經打電話叫了救護車,司機不斷強調:“她自己沖出來的,我真的沒撞到她,我發誓!”

江晉終于走到了人群裏,撩起背心抹了抹滴到眼睛裏的血水,罵了一聲“操”,才說:“是那個男的把林初推出人行道的。”

周圍的人見他滿臉血跡,本已慌張的挪開,聽他說了這句話,才隐約摸出前因後果,又朝路燈昏暗的那處地方望去,圍觀者已越聚越多。

沈仲詢蹲下來,仔細看了看林初的兩條腿,除了一些擦破和蚊蟲叮咬的痕跡,并無其他異常。林初仍在心驚膽戰的哭泣,沈仲詢突然扶住她的雙肩,驚得林初一愣,哭聲戛然而止。

沈仲詢定定得看着她:“有什麽好哭的,一點事兒都沒有。”說着,他便探向了林初的雙腿,在距離微毫的時候似乎頓了頓,下一瞬已貼了上去,輕輕揉捏起來。

林初只覺得有一雙溫熱的手掌在大腿和小腿處不斷按壓,陌生的碰觸使得異樣的感覺突如其來,知覺漸漸回歸,酥麻炙燙。

她突然打了一個嗝,模糊的視線慢慢清晰,見到近在咫尺的沈仲詢後她猛然清醒,震驚中身子一顫,脊背僵挺。

沈仲詢牢牢的盯着她,手上迅速重捏幾下,這才扶着她的雙肩,說道:“站起來試試!”微微用力,便強硬的将林初提了起來。

林初搖晃不定,重心不穩,她立刻尋找支撐物,雙手摟住了沈仲詢的腰,卻不想沈仲詢竟微微一顫,林初未曾察覺。

沈仲詢又低聲讓林初動動腿,林初聽話地動了動,那轎車司機不由松了口氣,圍觀群衆也連呼萬幸。

事發到現在不過十幾分鐘,救護車和警車還未到達,堵塞的交通漸漸順暢,沈仲詢将林初攙到路邊,又想去查看江晉的傷勢,誰知剛松手林初便兩腿一軟,險些摔倒,沈仲詢趕緊将她摟住。林初的心理作用還未褪去,惶恐不安的拽住沈仲詢的西裝口袋,死死不放,沈仲詢無奈,只好沖江晉喊:“你別跑,上醫院去!”

江晉扶起在混亂中倒地的機車,他哪裏還有力氣跑走,揮了揮手示意沈仲詢。有幾人想直接将兇手送去派出所,江晉上前踹了那人一腳,應道:“送吧,等警察來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

好心人将兇手塞進了私家車,立刻朝最近的派出所駛去。江晉朝人行道上望去一眼,正見沈仲詢摟着林初,垂着頭不知說了些什麽,林初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兩手卻死死扒着那西裝口袋,江晉不由悻悻,突然莫名失落。

警車和救護車終于鳴笛到達,現場仍有些混亂。

江晉坐上救護車,又指着路邊的機車喊:“我的車,車!”

沈仲詢沒好氣的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叮囑仍有些後怕的林初:“你們坐救護車去醫院,我開他的機車跟在你們後面。”

林初手指收緊,生生的将他的西裝口袋拽出了淩亂的褶皺。江晉突然涼涼開口:“不用這麽依依不舍吧!”

沈仲詢瞥他一眼,又安撫似的拍了拍林初的手:“別害怕。”

林初也覺得自己的行為太過反常,可總是控不住自己的動作,半響她才點點頭,一咬牙便松了手,沈仲詢這才跳下救護車。

林初捏着座椅,視線投向後車窗。沈仲詢騎着機車跟在後頭,風速又急又猛,一身西裝頂戴頭盔,總與畫面格格不入,後方還有警車跟随。

江晉癱坐在椅子上,伸長了腿踢向林初:“喂,問你!”

林初收回視線,聽江晉道:“你得罪什麽人了?”

林初搖搖頭,蹙眉回答:“我怎麽可能得罪人。”她向來笑臉迎人,和和氣氣,最多只在沖江晉說話時摻了怒,想來想去,最有可能的也只有面前這人,只是這話林初沒有說。

江晉仰頭思索,他今日特意守在站臺,一路跟來,只為了探出林初住在哪裏,他倒不是還想問劉紅梅的事情,只是憋不住那口氣。

林初在十字路口附近的站臺下車後,他似乎遠遠的見到了一個男人鬼鬼祟祟的跟在後頭,可以确定的是,那男人不是從公車裏下來的,而是一早就候在那裏,出手時毫不猶豫,身材也有些魁梧,甚至随身攜帶了水果刀,不是劫財劫色,而是直接索命。

到達醫院後又熱鬧了起來,警察進門,立刻引來他人的圍觀。

林初腿上有擦傷,另外并無大礙,她将先前側踢導致用力過猛的狀況道出,醫生安撫道:“放心,真的沒事兒,你要是還不放心,就去拍個片子。剛才你受了驚吓,站不起來,純粹是心理作用,跟生理無關。”林初舒了一口氣。

那頭江晉的傷勢稍微重了一些,醫生替他上藥,他連連倒抽氣兒,又逞強道:“那男的被我打殘了,估計一時半會兒好不了。”

沈仲詢擔心林初的情況,見他還有精神聊天,便往另一處房間走去,行至門口時正聽林初笑道:“我其實也沒有太害怕,車子還差一秒就要貼上來的時候,我還往前面跑了兩步,幸虧我跑得快,否則真出事兒了!”

沈仲詢不由笑了笑,倚在門邊沒有入內,靜聽醫生與林初一問一答。

檢查完畢,三人又随行前往公安局。江晉将自己的所見詳細道出,沈仲詢并不了解先前的情形,聽他描述,真當驚險萬分,他不由側頭看向另一桌的林初。

林初回憶半響,再次對警察肯定道:“我一定沒有得罪過人。”

警察點點頭:“行,那我們會盡快調查清楚,到時候馬上通知你。”

三人離開公安局時已至深夜,街上車輛稀少,江晉拍了拍機車:“嘿,上車,我送你們!”

林初撲哧一笑,“我先走了!”她又朝一旁的沈仲詢颔首,“沈經理,今天謝謝你,我先回去了!”

沈仲詢微微蹙眉,許是不适應她突然的生疏,半響他才說道:“很晚了,我還是送你吧。”

夜色深深,馬路上連車子都只有零星幾輛,行人更是毫無蹤跡。林初對先前仍心有餘悸,聞言後稍一猶豫便應下了。

江晉聳聳肩,迫不及待得跨上了機車。

兩人運氣好,等了七八分鐘便駛來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後林初正襟危坐,與沈仲詢保持着一定距離,沈仲詢關心的問了幾句,林初一一回答,下車前林初再次道謝,沈仲詢含笑:“小事情,回去好好休息,別想太多。”

林初點點頭,目送出租車漸行漸遠。

還剩三四個小時便要趕車上班,林初抓緊時間洗漱休息,一眨眼便昏昏沉沉的回到了單位。

手頭工作繁多,林初精神不佳,哈欠連天,中午買來兩包速溶咖啡,一股腦兒的全喝了進去,這才睜了眼。

下午接到公安電話,據說案情有了進展,林初心頭一緊,急忙詢問,那頭只讓她一會兒再去一趟公安局,許多細節問題昨晚都未來得及詢問。

林初下班後馬不停蹄的趕到公安局,卻見江晉已經等在門口,見到林初後他揮揮手:“來得挺快!”

林初笑了笑,與他一道進門。

警察似乎比昨晚嚴肅,簡單說明幾句後便道:“問他什麽,他都不說,我們查到他是環境集團的員工,你看看你認不認識。”說着,他将一張照片推到林初面前。

林初聽到對方單位後便有些驚訝,再見到照片,立時怔在當場:“我記得他,我見過他好幾次,他認識劉姐。”

林初不得不将心頭的震驚壓下,細細道出一個多月前的所見所聞,案件似乎牽扯到了那起遲遲未破的兇殺案,警察們立時興奮。

林初說道:“我最先是在市醫院門口見到那男人,和劉姐在一起,好像有點兒鬼鬼祟祟,我一開始沒多想,後來有次他們吵架,聽說扯到了外遇方面,我才有點兒留心,可是我也見過那男人和劉姐老公說說笑笑。”

林初說了一些,突然又道:“對了,他們手裏好像都拿着藥,我見過兩次,兩次都拿着藥。”

警察一一記錄,又提了幾個其他的問題。林初事無巨細地交代完畢,天色漸黑時才離開了公安局,江晉喊住她:“你之前要是早點兒說,不就什麽事兒都沒了?”

林初蹙了蹙眉,她先前被江晉追問時曾經想到這點,卻未曾留心,或者說她不得不承認,在禍不及自身時,她并沒有過多在意。

案件自此交給警方,林初提供不了太多線索。

她未曾将遇襲的事情告訴別人,只與葉靜提了一下,葉靜立刻趕來看她,見她安然無恙,這才松了口氣。

警方的調查她無從得知,兇殺案的進展卻由桑飛燕爆料出來。

事發後第五天,桑飛燕下班回來嚷道:“真的有問題,非常嚴重的問題!”

施婷婷讓她慢慢說,桑飛燕灌了一口水,“買保險的日期是三個月前,警察應該就從那個時間段查起,結果你們猜怎麽着,買保險不是要做體檢交代病史的嗎,死者老家在貴州,三個月前她老公帶她去了一家私人診所看病,居然診斷出了末期肝癌,回到南江後定期配藥,用的病歷卡剛好是那個兇手的,那兇手也有肝癌,這就是赤|裸裸的騙保啊,可事情太曲折,遠遠沒有這麽簡單。“桑飛燕掏出一份南江晚報,索性讓她們自己去看。

林初一字一句慢慢讀完,震愕難言。

劉姐夫妻二人老家在貴州,五年前來到南江市打工,劉姐因連生兩個女兒,總遭婆家嫌棄,與老吳的關系也日漸疏遠,直至老吳将她帶去看症。

劉姐生産後保養不當,一直體弱多病,診斷結果出來後,她也沒有懷疑,老吳出了主意讓她騙保。

南江市生活艱辛,物價房價均高,再過不久兩個女兒又将念幼兒園,家中經濟吃緊,劉姐覺得自己遲早都會離世,索性把心一橫,聽了老吳的話。

他們在醫院裏物色到家中貧困,患病許久的中年男子,兇殺案即使被查出,中年男子也不怕死,只要騙保成功,他便能分到四成的巨款留給家人,因此才放手一搏。

誰知卻被林初撞見他和老吳在一起的情景,中年男子的記性也不差,事後便想起在醫院門口時也曾見過林初,又在上周五聽工友說林初被一位打探案情的記者攔截,他擔心事情會被撞破,林初會将他供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向老吳打聽林初的住處,在她家附近蹲守了兩晚,終于在周日晚上下手。

桑飛燕繼續道:“我覺得最好看的一段是上面那段,警察在去貴州查找線索之前,居然有人去冒充保險公司的經紀,跟死者老公說他老婆有病,是騙保,還說出了貴州,結果他老公不打自招,直接說他老婆沒有病,是診所誤診,這不是剛剛好嘛,冒充經紀的那個人直接就向警方提供線索了。”

施婷婷嘆道:“太聰明了吧,什麽人這麽厲害?”

桑飛燕攤攤手,無人知曉。

報紙上的敘述都使用了化名,唯有記者署名的地方才用了真名,林初若有所思的看向“江晉”的名字,無比佩服他的這一份獨家報道,至于那冒充保險經紀的人是誰,估計也不難猜測。

案件終于告一段落,善後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

她周末沒有回褚錢,窩在出租房裏休息了兩天,在熱得實在難以忍受的時候終于出了門。

當初租房時合同上寫明水電均攤,各屋沒有獨立電表,因此安裝空調也是一件麻煩事,桑飛燕的屋子是隔斷間,沒有窗戶不通風,所以早便裝了空調,電費按照一定的比例多交一份。

林初原本以為她能忍耐,誰知她實在吃不得這種苦,周日下午便一人跑去商場選購空調,趕在商場關門前終于相中了一臺價廉物美的空調,存折上的錢又少了一筆,林初心疼不已。

第二天周一,七月的第一天在烈日的戾氣洶洶中開始。這天氣溫升至三十八度,林初坐在辦公室裏吹冷氣,新一期的內刊發到了手中,林初立刻翻到人物專訪那頁,端端正正坐在鏡頭前的照片赫然紙上。另一頁出乎意外,上頭竟有沈仲詢的照片,兩人的姿勢竟一模一樣,嘴角微勾,雙手疊置大腿,眼神淡淡,上述的內容是關于集團新公司的介紹,沈仲詢将被調派至褚錢。

那頭沈仲詢正在辦公室整理需帶去褚錢的資料,觸到內刊時他動作一滞,指尖停留在人物專訪那頁,慢慢将字句又重複看了一遍。

助手敲門提醒時間,沈仲詢立時回神,将內刊往帶去褚錢的資料裏一塞,不緊不慢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又來砸我了,砸殘了哦哦哦(╯3╰)MUA~:

天氣小晴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07-17 10:23:38

話說,大家看這文的時候別去想拿哥了嘛,沈仲詢和拿哥是完全不一樣的人,沒有可比性噠,只不過都是我筆下的,然後我又可以很厚臉皮的說拿哥太招你們喜歡了(噗……),所以到了這裏,你們總會想起《征奪戰》。

但這倆文不一樣啊,征奪戰的主線是緝毒,這個坑的主線可以說是很普通的工作+生活,我們畢業,我們離家獨立,在一個自己想紮根的城市裏用心工作,也許不一定想要拼搏,但卻想通過努力讓自己生活得更好,這個過程中有煩人的工作、時好時壞的同事和領導、最愛的朋友,和不知道哪天就會從天而降的另一半。

所以沈仲詢不是拿哥,沈仲詢事業小有成就,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有時候是聖男(請參考聖母),很多時候也許會讓人覺得矯情,他尊重所有女性,他可能比較古板(不會直接去碰女主的腿),但這一切可能在愛上女主以後發生巨大的變化,都是未知的。在最平常最現實的生活中,我一定會喜歡這種男人,身心健康、無不良嗜好、有學問有教養、沒有驚天動地的秘密,最重要的是英俊多金,過日子的最佳人選,他跟拿哥不一樣。

包括林初,林初也不是姚岸,林初會在自私和無私之間徘徊,會有自己的陰暗面和光明面,一個很現實的姑娘,但這種現實又并不是只向錢看齊。

所以寶貝們,快把《征奪戰》從你們的記憶裏抹去啊,這是另一個平平淡淡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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