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閑言碎語傳到林初耳中的時候,林初正在淘寶上選單肩包。
現在這個包她用了兩年,包底早已磨破,當初買來兩百多元,她一直沒舍得換。也許是因為身邊多出了一個男人,她開始注意起了自己的穿衣打扮,不需要多高雅,但總不能失禮,也算是對沈仲詢的尊重。
同事大姐平日裏還算喜歡林初,八卦她是一回事,喜歡她又是另一回事,因此她腳底一蹭,坐着椅子滑到林初邊上,小聲将中午聽來的閑話告訴她。
最後又試探道:“我當然是不信的,不知道她們是怎麽把你跟沈總的兒子扯在一起的,是不是因為上次南湖邊的事情?”
林初啼笑皆非,佩服單位裏這些能力超群的女人,竟能将她杜撰成這樣一個奇女子。她笑道:“大姐,你信這個?太不靠譜了吧!”
她雖然否認了,可空穴來風必有因,同事大姐心裏也清楚,大夥兒最多是添油加醋,不可能憑空捏造。她見林初口風緊,不由悻悻,腹诽了一句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林初收回笑容,眉頭緊鎖。
空穴來風這樣的事情,她也是不信的。林初自認工作的一年多來,一直低調處事,不争功不搶風頭,即使加入了單位裏的演出團,她也向來不聲不響,永遠都站在最後一排。不論人是非,中庸之道,一直是她信奉的國企生存法則,就算是謀求升職發展,她也只想拼工作和技能證書而已。
研讨會的事情雖然讓她在單位裏小有名氣,可最後的輿論焦點早已轉到了楊純貝的身上,時隔半月,竟然還有人記得她,并且編造出了頗為真實的流言,是刻意還是無意,林初心下難安,因為疑點重重。
薛權這方可以忽略,他平日總喜歡做些暧昧的小動作,同事們只是裝聾作啞,并不是看不見。
考察團到訪那陣的飯局,除去城投總經辦的兩人,還有小鄒那兩人知情,是不是她們走漏的風聲,暫且不論,重點在于沈仲詢。
林初和沈仲詢交往極為小心,就是因為擔心流言蜚語,每次沈仲詢來接她,林初總讓他将車子停在馬路邊,外頭人來人往,并不會引人注意,再者沈仲詢來單位接她的次數屈指可數,正常人的下班時間都不會和林初的下班時間對上。
思來想去,唯有初交往時,沈仲詢頭一次來接她下班,被楊純貝碰上了。楊純貝在酒店裏甚至提到了林初和沈仲詢的關系,證明她一直記在心裏,只是從未告訴過別人。
所以,輿論的源頭是楊純貝?
林初下班的時候還在猜想,也有可能是領導說出去的,可假如是領導說出去的,外面的話理應好聽些,現在單位裏的人只把林初當成了交際花。
林初嘆了口氣,縱使穿上了這身漂亮的連衣裙,也彌補不了她消失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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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那種不叫人分憂的善良性格,既然關鍵人物是沈仲詢,林初必然要讓他知情,讓這座“靠山”發揮用途。
包廂古樸雅致,端上來的農家菜口味地道,魚肉鮮美,菌菇爽口,林初邊吃邊說:“事情就是這樣,你說我應該裝傻充愣還是怎麽做?”
沈仲詢舉着濕巾,擦了擦林初嘴角的醬漬,只道:“這件裙子很稱你,今天真漂亮!”頓了頓,又說,“不是說你以前不漂亮,以前也很漂亮!”
林初啞然失笑,臉上略微發燙,她沒好氣道:“我跟你說話呢!”
沈仲詢慢條斯理道:“你別想太多,也許我接你的時候還被其他人看見過,或者我們約會的時候沒留意到附近的人,就算是楊純貝說出去的,也無所謂,大家說一陣就淡了,你如果太在意,反而讓她們的話題越來越多。”
林初也明白這個道理,但她總有些心神不寧,遲疑道:“我是覺得奇怪,單位裏雖然經常有各種八卦,可她們聊的內容大部分都是誰的家庭背景,誰和領導有不可告人的關系。”她蹙了蹙眉,“我只是一個最低層的小科員,跟領導從來沒有過關系,也就跟她們的利益無關,更何況在這之前,連我是誰她們都不清楚,現在突然冒出了這種閑話,你能不能明白?”
沈仲詢靜靜地看着她,林初道出重點:“我很普通,就算有閑話,也應該是一筆帶過,可以說看見我上了你的車,看見我上飯局,而不是每一個內容都歪曲的,好像是把我往死裏整,我觀察了整整三天,真的是這樣!”
沈仲詢一笑:“既然是這樣,你怎麽還敢穿這件裙子,不怕被人說?”
林初搗了搗碗裏的菜,撇嘴道:“這是今年的新款,沒幾天就要穿長袖了,等到明年這就成了舊款,名牌的價值在哪裏?我不會浪費!”
兩人相處的越久,林初的性格就愈發透明,沒有了她刻意的遮掩和虛僞,整個人鮮活得仿佛屋外那汪湖水,涼風飒飒之下,水波淺淺流動,讓人忍不住想波動湖面,激起更多的浪花。
沈仲詢喜歡林初的勢力和偶爾的虛與委蛇,這狡猾的壞東西。果然,林初又道:“我說,既然大家都知道你是沈總的兒子,你是不是也該發揮一下名牌效益?”她直接道,“我狠下心穿了這件裙子出來見你,你該明白的,哦?”
那個“哦”字念得真好聽,小心翼翼的狐貍精!
沈仲詢難得開懷大笑,笑聲溢出喉嚨的時候他見到林初震驚的瞠圓了眼,愈發止不住樂,将林初摟進懷裏,往她臉上狠狠親了幾口,滿心滿心的憐愛無處發洩,只想将林初關起來做些什麽。
半晌兩人都變得面紅耳赤,沈仲詢是笑得,林初是憋得。沈仲詢正色道:“我是名牌,你是消費者?這個比喻……”降低了他的市場價值,沈仲詢勾唇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回頭你別管人家說什麽,繼續做好自己的工作,我心裏有數!”
林初舒了口氣,終于跟他講明白了。
若說沈仲詢是個敏銳的人,林初也不差,經此一事,沈仲詢發現絕不能小看林初,一個只工作了一年的處于最底層的國企小職員,竟能将前因後果所有線索都融成了一條線,又能不擺出任何明處的字眼,将意思表達清楚,既能告知想法,又能讓自己置身事外,當做毫不知情。沈仲詢打開車窗,陣陣涼風拂來,仿佛催生了更多對林初的念頭,他也明白了極其重要的一點,他若有事,林初這個自私的小東西會立刻與他撇清關系。
沈仲詢趕到寧西路時已過了十一點,附近幽暗一片,只有幾盞路燈孤零零的豎在路邊照明。
沈洪山等了他許久,見他進門,立刻不滿道:“吃飯吃這麽久?”
沈仲詢淡淡道:“很久沒見林初了,所以久了一點兒。”
他倒是直白,沈洪山冷哼一聲,說道:“最近的幾個麻煩你也知道了,老張的事情牽扯到了太多人,大家多多少少都跟他有過接觸,經手的案子留下不少痕跡,我也不例外。”
沈洪山任職市規劃局局長期間,手頭上的關系人脈廣泛,他與老張并無工作上的聯系,可整個省就這麽點兒大,各個機構各個人員之間總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他不是沒有替人牽過線,這其中追究來追究去,便包括了老張一脈。
但凡在那個職位,縱使想兩袖清風廉潔無私,也做不到如初生嬰孩的那般幹幹淨淨。
沈洪山最後道:“想拉我下馬,沒這麽容易,現在最怕的是還有其他把柄,你現在處理的招标是個棘手的事情,又是我的兒子,一不小心就能被人抓到小辮子,我再提醒一次,一舉一動都要比以前小心了。”
沈仲詢點點頭,想了想,他将林初的事情說了出來。
千裏之堤毀于蟻穴這句話,用在這裏也許并不特別合适,卻也有它的道理。小小的一個職員,同時和老薛的兒子、老張、沈洪山的兒子都牽扯上了關系,且是在如今這個最敏感的時刻,老張被檢舉,沈洪山面臨新的人事任免,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張大網,将所有的人都裹進網中。
沈洪山思忖道:“你和林初先緩一緩,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再說,小心駛得萬年船。”
沈仲詢沒有應答,只說:“這是林初提醒我的。”
他将林初所說的話原原本本的複述出來,沈洪山聽罷,不再板着臉,笑道:“這個小姑娘,想法這麽多,看來心機也挺重。”嘴上這樣說,面上卻是一副欣賞的模樣。
那頭林初遵照沈仲詢所說,只當做毫不知情,被人議論的前提是有把柄可抓,林初将那件上千元的裙子鎖進了箱底,早起晚睡,兢兢業業,認真完成本職工作,對人時更加誠懇親切,叫人再也說不出其他的閑話,只能反複将那三個男人說來說去。
沈仲詢也忙于自己的工作,沈洪山的事情他幫不上忙,只能和林初一樣做好自己的本分,不叫他人有錯可尋,兩人倒是默契,連續一周都只能電話聯絡,思念反而更甚。
終于熬到了周六,沈仲詢再也忍不住,強迫林初回褚錢和他“約會”,林初笑道:“你哪裏有時間,昨天還說今天晚上有飯局!”
沈仲詢道:“我盡量早點兒結束,你晚上來看你爺爺奶奶,我把我家裏鑰匙給你,你在家等着我!”
林初其實也有一點兒想他,雖然她不太願意承認,想了想,她勉為其難的應了下來。
夜裏在爺爺奶奶家吃過晚飯,陪二老說了一會兒話,林初按照平常的時間告辭離開,下了一層樓就摸出從信箱裏取來的鑰匙,鑽進了沈仲詢的屋子。
一個大男人能将房子收拾得一塵不染,實在少見,林初打開電視機,東轉轉西轉轉,每一個地方都沒有灰塵,她想扮賢惠也不行。
最後讓她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鞋櫃裏所有的拖鞋都是統一的大號尺碼,唯有她腳上的這雙是小尺碼,林初蹲在鞋櫃邊研究了一番,自戀地捂嘴直笑。
沈仲詢果然提早回來,提着兩個塑料袋進門,身上一股酒味兒,“我給你帶了些吃的,餓不餓?”
林初接過袋子,總共六七個塑料盒,熟食和果盤一應俱全,她揀出切片的猕猴桃吃了起來。
沈仲詢沖完澡出來時,林初已将水果消滅得差不多了,她插起最後幾片哈密瓜和猕猴桃,說道:“呶,省給你的!”
沈仲詢笑了笑,咬了一片後将剩下的喂進了她的嘴裏。
整整一周沒有抱過林初,沈仲詢實在想她,剛将她抱到腿上,沈仲詢就長舒了一聲。
林初仍不太習慣坐在他的腿上,總覺得這個姿勢太過別扭,可沈仲詢喜歡親密的不留縫隙,她也無可奈何。
沈仲詢親了她一會兒,又問起了單位裏的近況,閑言碎語似乎消停了一些,誰也不耐煩将同一個毫無進展的話題反複議論不休,林初說完這些,又提了一點兒單位裏的趣事,部門裏的同事整天都提孩子婆婆,笑話總是不斷。沈仲詢聽一會兒便親她幾口,兩人坐在沙發上,伴着電視機閃爍的微光,互訴着說不出口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