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二日秋雨綿綿,林初五點起床,翻箱倒櫃尋出一件垂至腳踝上方的灰綠色長裙,上配白色T恤,外套針織長款開衫,脖子上挂一串木質項鏈,腳踩深棕色圓頭娃娃鞋,純白的森女襪高出一截,長發披肩後對鏡自照,與平日身着短袖牛仔的自己截然不同,假如背景是高聳入雲的森林和飄渺的雲霧,更能襯托出她不屬于塵世間的淡漠氣質。

林初自戀了。

視線下滑,她撣了撣裙擺處的幾團絨線,這件裙子她平日偶爾當做居家服,難得讓它見光,應該能撐起場面。林初吐了口氣,又将長發抓了抓,蓬松的效果不錯。嘴上塗了一層唇彩,更添幾分嬌豔,林初實在太滿意自己了,又自戀了一會兒才出了門,拎上昨晚向施婷婷借來的一個略有民族風格的單肩包,雄赳赳氣昂昂的坐上了空空蕩蕩的公交車。

為了美而流失溫度,林初在從前看來是極不劃算的,可今天是個例外。下了公交車,她弓着背疾步往單位走去,雨傘擋不住寒風,冷氣從針織衫的小孔裏鑽了進去,加上小腿下邊漏風,上下夾擊之下,林初的面色凍得蒼白了幾分,反更顯得唇紅,外加一絲弱不禁風。

一走進大門,她就調整了走姿,端出了照鏡子時的氣場,慢悠悠的往大樓裏走去。

林初上班習慣早到,吃早餐打掃衛生,盡量扮乖巧老實,今天她學會了踩點到達,即便這樣,辦公室裏還有兩人未到,領導也不見人影。

同事大姐吃着馄饨,睜大眼道:“喲,小林今天不是一般的漂亮!”

另一人也附和:“還真是,以前怎麽沒見你這麽打扮,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林初羞赧一笑:“難得穿一下。”

那幾人又是誇贊又是打趣,說了幾句便湊在了一道,悄聲埋怨上級的舉措,替林初抱不平。她們也不清楚沈派現下的情況,從前便一直道聽途說,現在事态有變,消息反倒保密嚴實了,同事大姐只當無辜的林初終于洗刷了冤屈,安慰道:“你年紀輕輕,還是找個普通的男朋友算了,我聽說沈洪山的兒子也三十多歲了,不一定适合你!”

林初也不吭聲,只笑了笑。

等了一個小時,才見領導姍姍來遲,一進辦公室便看見了林初,驚豔了兩秒鐘才回了神,笑道:“小林來了啊,休息了幾天,精神好點兒了沒有?”

林初表示多謝領導關心,又說:“您有空嗎?我有事兒想跟您說!”

領導裝模作樣的看了看手表,招手道:“還有一點時間,來我辦公室說吧!”

林初站在領導辦公室裏,首先鄭重的感謝了領導這一年多來的悉心栽培,表情語氣誠懇認真,連領導都不知不覺端正了坐姿,最後見到林初遞來一封信,他的表情才龜裂開來。

“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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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初抱歉道:“我想了很久,我的表現實在是不好,最近單位裏又有太多謠言,總有點兒影響我們科室的形象。”

領導知道她和沈仲詢的關系,多多少少也了解到了沈家這兩天的情況,說不定沈洪山明天就會重新上任,他不能在關鍵時刻讓林初消失。

“小林啊,你的工作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我們這裏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辦公室裏女人多,平常閑話就不少,說了你幾句你就要辭職,這哪裏行,太孩子氣了!”他語重心長道,“要知道能進國企多不容易,去年招聘,這麽多人來報名,你們是過五關斬六将,好不容易留下來的。之前你最後一次輪崗的那個部門,你還記不記得,他們那會兒是逢人就誇你,大冬天的在垃圾堆裏頭早起摸黑的幹活兒,沒有嬌氣,又耐性細心,你再熬上一年半載,日子會更好過的!”

林初只一臉歉疚的表示自己不能再呆下去,領導說得口幹舌燥,仍不能勸動她,不免有些不悅,卻也只能讓她回去等消息。

工作的心思已經沒有了,林初離開的這小半個月裏,她的工作內容早已轉交給了同事,現在又鬧了辭職這一出,領導便也沒有下派新的活兒給她,因此林初也頭一次和同事們一樣,悠哉游哉的聊天嗑瓜子。

同事們知道她要辭職,難免說她不夠理智,好心的人勸她留下,壞心的人唯恐天下不亂,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她們分成了兩派,聊天的嗓門有點兒大,隔壁幾間辦公室的同事坐在鄰桌,聽見後也湊了過來。

林初矜持的微笑進食,端得是一派悠然閑适,消失了這許多天,仿佛過得比以往還要滋潤,面白似雪,唇如點绛,誘得幾個男同事紛紛過來搭讪,不過也只是說兩句就走了,倒也沒人動過分的心思。

林初不去看惡意的指指點點,只和與她交好的同事們作伴,如此過了一天,無驚無險,平安下班。

下午四點,一簇簇的人從辦公樓裏走出來,也有在外辦事的員工面對面走來,水泥地變成了墨色,細雨還在不依不饒的落着。

同事說道:“明天禮拜六,我老公帶着兒子去看爺爺奶奶,你們要不要來我家裏?我家搬了別墅以後你們可都沒來過!”

大夥兒自然欣喜,同事又問林初,林初說道:“明天我沒時間啊!”

剛離大門還有十米,突然有同事喊:“哎哎,豪車!”

南江市的豪車并不少,但也不是出門就能見到,最多也就在圖片新聞裏看上幾眼,某某會所門口停了幾輛豪車,某某婚禮車隊豪華程度等等,更何況在這樣的單位裏,不論是領導還是前來辦事的人,平日都慣做低調,有錢也不會這樣顯擺,更妄論光天化日之下在門口停放一輛讓人诟病的豪車。

有一位身穿白襯衫和黑西褲的男人打開了車門,瞧起來年約三十,身量雖不算高,但也挺拔俊朗,“林小姐,請上車!”

林初一愣,不動聲色的斂下詫異,朝身邊嘴呈圓形的同事道:“我先走了啊,明天我有事,就不去你家裏了,下次有機會吧!”

同事點點頭,看着林初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那男人抵着車頂,待她進入後座,他才重返駕駛室。

同事們嘟囔道:“這是司機啊?”有人眼尖,瞄到後座已坐了一個男人,雖只匆匆一瞥,但也肯定那男人并不是油頭粉面的老頭模樣,興許還是個有為青年,衆人一時迷茫,摸不清林初的身份了。

林初笑得合不攏嘴,哪裏還有矜持和淡漠的樣子,她抓住向陽的胳膊,“大哥,你太帥了,我就讓你來裝一下,你哪裏找來這麽一輛車子,還請了一個司機!”

向陽拍了拍前座,笑道:“陳華端,有人喊你是司機!”

陳華端看向後視鏡,眯眼笑了起來,有幾分憨厚:“我做小妹妹司機也不錯啊,你待會兒給我滾過來!”後半句是朝向陽說的。

林初這才知道這“司機”就是向陽的合作夥伴,在臨市頗有根基,現在将手伸向了南江,向陽出國太久,只有技術沒有人脈,許多事情都要仰仗他。

林初不禁正襟危坐,禮貌道:“你好,我叫林初!”

小臉變得快,前一刻還有幾分調皮,現在就換了樣,陳華端不由多看了她兩眼,應了幾聲後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這麽客氣,你怎麽叫老向的也可以怎麽叫我,可千萬別喊我叔叔,我不想長輩分!”

陳華端說話有趣,幾句下來就讓林初松懈了神經,車子駛到池游海鮮酒樓,他帶着那兩人去包廂用餐。

林初先前就說要請客感謝,進來後便阖緊了嘴巴,只字不提請客。飯桌上起先有些拘謹,又被陳華端三兩句化了過去:“來來來,就當這盤龍蝦是你請的了,你總不好真的白吃吧!”

林初忍不住笑了笑,她還真只請得起一盤龍蝦而已。

向陽問她如何打算,林初吃着菜,慢吞吞道:“辭職是一定要的,我就是憋不住這口氣。再說了,就算我繼續留在那裏,不管謠言到最後怎麽樣,給人的印象總歸擺在那裏了,我還有沒有機會升職?就算升職了,保不齊有人翻老賬說閑話,我前年十二月進單位,到現在足足有二十二個月,将近兩年的時間,我看得不少!”

向陽笑道:“看來你想得很清楚,我以為你只是意氣用事而已,那天哭得那麽慘!”

林初讪笑一聲,撇去心底那抹暗影,繼續吃了起來。

世間巧合千千萬,今天特別巧。

沈仲詢在臨市處理完善後工作,又馬不停蹄趕回來,跑了幾個部門後才歇了一口氣,剛想去找林初,又被沈洪山攔住了,“有什麽急事先放一放,這頓飯很重要!”

沈仲詢無奈,用另一個手機號撥打林初的電話,打了三遍都無人接聽,他又發了兩條短信,這才趕到了池游海鮮。

林初從洗手間回來,向陽說道:“你手機響過了!”

林初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塞回了包裏,随他們往樓下走,只是這回的心情不複先前,臉上的笑容太過虛假,那兩人雖然看出來了,卻也沒有多說。

來時的停車位還有些空,此刻早已被各色車輛填滿,好些車子在路口處停了一下,又調轉方向開去了附近的停車場。

林初鑽進後座,灰綠色的裙擺慢慢收攏,車門一阖,擋住了遠處的一道視線。

沈洪山催促沈仲詢:“發什麽呆,走!”

沈仲詢蹙眉看着那輛豪車愈行愈遠,不斷想自己應該眼花了。走進包廂,坐了一會兒大家便到齊了,外頭的天色也早已黑透,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夏天突然消失,黑夜來得太快,讓人難以适應。

籌光交錯中,沈仲詢心不在焉,不斷探向平平靜靜的手機,心也越來越沉。他應該第一時間來找林初的,沈仲詢眼神微動,倏地站了起來,裝模作樣的走去包廂外接聽了一個電話,進來後推說公司出了急事,在沈洪山不滿的瞪視中徑自離開了。

林初站在房間裏消食,窗外涼風飒飒,細雨往屋裏飄來,她視而不見,只看着橋梁上五顏六色的彩燈發呆。

手機持續嗡嗡作響,林初聽得耳朵麻木,也不管窗臺髒不髒,擡手趴了上去,任憑細雨貼上了臉。

突然傳來幾聲巨響,“嘭嘭嘭”的敲打木門,林初豎耳聽了聽,施婷婷大喊:“來了來了!”

桑飛燕也開門出來:“誰啊!”

不一會兒又沒了聲音,林初好奇得看向木門,下一秒傳來輕叩聲:“林初,找你的!”

林初眉頭一皺,打開房門問:“誰?”

施婷婷還沒回話,暗暗的客廳拐角處便走出一人,沈仲詢沉眸道:“我!”

合租房裏男士止步,沈仲詢卻徑直往林初屋裏走來,林初攔道:“我們出去說!”

沈仲詢輕輕推開她的胳膊,氣勢洶洶的走了進去。二房東施婷婷心如明鏡,難得發了善心,視若無睹的返回了卧室,桑飛燕見狀也關緊了房門,其實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已經有了一個例外。林初還在那裏堅持不懈:“你出去,我們出去說,這裏不讓進男人!”

沈仲詢“啪”的一聲關上房門,打量了一下林初還未換下的裝扮,說道:“今天去池游海鮮了?”

林初一愣:“嗯!”她又說,“我們出去說吧!”

“哪裏說都一樣!”沈仲詢握住她的胳膊,“林初,這幾天我沒有聯絡你,是我的不對,我沒有考慮周到!”

事發之後,全家人也一起瞞着江晉,對于自己珍視的人,他不希望對方為了他提心吊膽,可林初到底不是江晉,幾月相處下來,他應該了解林初的性格。

“現在事情基本有了定論,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你要鬧脾氣我也理解,我随你打罵!”他慢慢握向林初的手,“但是別不接我的電話,也別說那樣的氣話。”

林初抽了抽手,沈仲詢抓得太緊,她不做徒勞掙紮,想了想,笑問:“你幾點回來的?”

沈仲詢一愣,老實回答:“下午兩點多到的,處理了一些公事,剛剛有空。”

林初點點頭,剛想說話,門外突然傳來一道男音:“刀刀?”

林初明顯感到沈仲詢震了震,掐在她胳膊上的手緊了幾分,林初用力甩了甩,轉開門把:“大哥,你好了?”

向陽最近腸胃不适,借廁所的時候還在考慮出去後的尴尬,現下他的事情已經微不足道,見沈仲詢面帶敵意,向陽含笑道:“沈先生,又見面了。”他看向林初,又說,“刀刀今天很累,有什麽可以等白天再說,這裏畢竟是女生住的地方,晚上并不是很方便。”

他又看了一眼林初隐含恨意的表情,“不知道沈先生有沒有開車,能不能送我一程?”

沈仲詢眯了眯眼,猶豫片刻,竟真的不再糾纏林初,只叮囑了一句便随向陽出了門,倒讓林初愣了愣。

沈仲詢和向陽兩人畢竟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只一句話便能讓對方明白。

沈仲詢下樓後直接道:“向先生有什麽話要跟我說?”

向陽一笑:“我是真沒車,之前朋友開車送我來的,這會兒他有事先走了!”他指了指前邊的一輛轎車,“你的?”

沈仲詢點點頭,兩人坐進了車裏,慢慢開出小區後向陽才開口說話,故事從林初小時候開始說起,只挑了幾件趣事,最後又說到了前幾日奉命送秋裝,總結陳詞:“你首先要了解一點,她非常非常敏感!”

沈仲詢的指節處已經泛白,努力壓下心底的震驚,不去想林初被單位請回來的事情,只道:“她洞察能力很強!”

向陽搖搖頭:“不是,是敏感!”

沈仲詢側睨了他一眼,只聽向陽道:“很多事情,別人聽起來也許會覺得小題大做,比如幾年前有部什麽電影,叫‘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我也記不清了,不過一個饅頭哪裏能引發什麽血案,別人只當笑話看,但往往這樣的笑話,不發生在自己身上,永遠都只當它是一個笑話。刀刀小時候并不是特別懂事,心思又非常多,一句不小心就要點着她的神經,我看着她長大,看着她慢慢變成一個好姑娘,學校裏也有很多人追,但她很有趣。”

向陽舉起手指,畫了一個長方形:“她特地制了一張表格,把自己的理想型和現實裏的追求者,按照優缺點一一比較,甚至計算出各種比例數據,最後發現誰都達不到那個百分點。我還是不小心看見的,她藏得嚴實,要是被她知道了,非要跟我冷戰不可!”

沈仲詢忍不住勾了嘴角,便這樣聽向陽說了一路,腦海中林初的形象從白胖胖的稚童慢慢長成了現在這副嬌俏的樣子。

第二天仍在下雨,第一波冷空氣南下,棉絮似的小雨失了唯美,有點兒惹人心煩。

林初加了一件衣服,趕到超市門口的時候泥水已濺滿了腳後跟。

今天的市場調研內容是飲料,品牌不詳,屋子裏的試用裝都脫去了包裝紙,林初嘗了嘗味道,便知道是常喝的品牌,搞不懂為何調研時要這樣遮遮掩掩。

她繼續去外頭拉人,一個人頭一塊錢,調研公司向來趕在雙休日來這裏,人流量最大,随便抓上半天便能完成工作。

林初撐着一把小雨傘,有了經驗後也開始學會挑人,一開口便直奔主題,撇去了虛假的客套,兩個小時就賺了三十元。有些路人沒有帶傘,林初說話時便将傘全部遮向對方,不一會兒後背便濕了大半,發梢也遭了秧。

沈仲詢坐在路邊的轎車裏,看着林初頂着一張笑臉,東奔西跑攔截路人,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樣,好半天才将一個人往後面的屋子裏送去,轉身回來時她鼓了鼓腮幫子,許是臉上沾了雨水,她擡起袖子抹了抹,又繼續端起笑容,朝下一個目标進攻。

沈仲詢無法呼吸,他打開車窗,手指捏得像要斷裂,直到看見有一個男人厭煩得朝林初揮了揮,他終于忍無可忍,霍得下了車,鐵青着臉朝林初走去。

林初步伐一轉,腳下絆了絆,回頭一看,驚見沈仲詢站在自己身後。

沈仲詢掃了眼她濕漉漉的衣袖,還有臉上密密麻麻的雨水,滾了滾喉嚨,說不出一句話,只将林初用力一拽,狠狠拉向停在路邊的車子。

林初低叫:“沈仲詢,你幹什麽,我在上班!”

沈仲詢咬着牙并不吭聲,一氣呵成的将林初關進車裏,上車駛離。林初又叫了一聲,趕緊扶住車頂的手柄,“你帶我去哪裏,停車!”

沈仲詢卻只黑着臉一聲不吭,林初甚至能瞧見他的咬肌一凸一凸的,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厲色。她心中一凜,再也不敢開口。

好半天才到達一座小區,林初并不知道是哪裏,懵懵的被沈仲詢拽進了電梯,又進了一間屋子。

客廳裝修黑棕為主,面積很大,幹淨整潔,林初被沈仲詢拖了一路,腳下剛站穩,便見一旁的餐桌上放着一束玫瑰,玻璃容器裏盛着紅酒。

只聽沈仲詢咬牙低語:“你在單位裏受了委屈,被人請了回來,這筆賬我慢慢幫你算,我的女人,我絕對不會讓她忍氣吞聲!”

林初看向他,又見沈仲詢似乎緩了一口氣:“我也不會讓她站在街邊對人假笑,不會淋得渾身都是雨,你要報複,要錢,要工作,我全都給你!”

林初不知有沒有聽進去,只突然笑道:“沈仲詢,我再次強調一遍,我今年二十三歲。”

沈仲詢不解,怒氣仍寫在臉上。

林初仰頭看着他:“我對愛情還保有美好的幻想,我不需要對方把我放在他的父母之上,但至少不能低于自己的工作。一旦有大事發生,能有一句交代,事情結束以後也能第一時間來找我,就算不是第一時間來找我,也不是在五個小時的時間裏,處理公事。”她仿佛才想起來,“對了,你昨天還去了池游海鮮,還抽空去吃飯了!”

林初突然覺得凄涼,在這樣一個綿延着細雨的秋天,她要再做一次分手告白。

“這是其一,其二,我在電話裏就跟你說過,我是個很普通的小老百姓,因為你,我在單位裏像過街老鼠,走到哪裏都遭人指指點點,我不會為了什麽愛情變得偉大,不怕流言蜚語,我做不到。這一次我熬過來了,但難保你這樣的人不會有下一次意外,政治對我來說是一本課本,我考試的時候偶爾得一次九十分,我可以把那些定義和條條框框背得滾瓜爛熟,但我不能在現實生活裏運用自如,我不想以後也這麽累,我要過我的好日子,我要賺錢買衣服買房子,在南江市,這個寸土寸金的市區裏有一席之地,就算只能買得起一個廁所,我也心甘情願!”

林初有些冷,雨水滲進了皮膚,衣服濕嗒嗒的粘在身上,渾身上下都被裹得密不透風,胸口悶得喘不過氣。

“所以我也并不介意淋雨,不介意對人假笑,我自己賺錢找工作,我心安理得,我不用擔驚受怕!沈仲詢,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歡我,但假如你的喜歡會帶給我種種麻煩,那麽請你原諒我的自私,我實在受不了這些事情,我喜歡錢,我想要出人頭地,但我更需要平平安安,我只能為柴米油鹽發愁,而不是為你們所謂的各種檢舉,各種陰謀發愁!”

林初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已被淚水淹沒,只是瞧出去朦胧一片,眼淚開了閘,嘩嘩直流。她将自己的本性暴露無遺,她是一個膽小怕事的自私小人,她以為自己很喜歡沈仲詢,可原來不過如此,放棄一段感情的理由太過簡單,歸根結底,也就只有一個原因——她怕了!

沈仲詢耳邊嗡嗡響,眼裏只有滿臉水的林初,她的長發似乎打了結,應該是被雨淋過的傑作。

沈仲詢看着她的小嘴一張一合,雙手搭上了她的腰,低聲道:“墊腳!”

林初說得悲戚,說得感人肺腑,眼淚止也止不住,卻不意突然被人堵了嘴,她悶哼一聲,雙腳也被迫墊了起來,墊到了極點,再也拔不上去的時候,整張嘴都被吞沒了,腰也被人越勒越緊。

林初懵了懵,失焦地盯着沈仲詢的鼻梁,其實她什麽都看不清,只能被沈仲詢咬嘴巴。

沈仲詢喜歡聽她的悶哼聲,見她似乎沒有反應,他又探深幾分,好似将林初的口舌吃進了嘴裏,迫得林初發了聲。

林初抵着他的雙肩,被他勒得不斷往後仰,腳尖颠了幾下,根本就站不穩,到最後膝蓋震了震,終于跌了下去,沈仲詢立刻将她提起,抱着她挪了挪步,将她放到了沙發上。

林初逃開他的吻:“沈仲詢……”手上用力推開他,卻只是蚍蜉撼樹。

沈仲詢将她攏在懷裏,輕輕地含着她的唇:“林初,別害怕跟我在一起。”

他箍住林初的雙腕,又壓制住她的雙腿,不讓她掙紮,只将她緊緊摟着,盯着她的雙眼說:“下個月市裏會進行新的人事任免,從此以後,至少能太平一段日子,你不用擔心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将林初箍緊幾分,“我可以給你錢,給你房子,你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你要什麽我給你什麽,因為我喜歡你,我喜歡得想把所有好東西都給你,你回去辭職,想要繼續做兼職也可以,我随便你,只要你開心。”

林初還在掙紮,手腕痛得她蹙了眉,沈仲詢繼續:“如果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你再離開我!”

林初一怔,停下了動作,沈仲詢牢牢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允許你自私,你可以不那麽喜歡我,以後再出事,你可以馬上走!”他似乎紅了眼睛,“但是一旦事情結束,你要馬上回來,不管走到哪裏,都要馬上回來!”

沈仲詢貼向林初的臉,聲音幾不可聞,喉嚨似乎受了傷,比以往更加沙啞:“現在,你還是我的,嗯?”

林初的眼淚再一次開閘,這回她咬緊牙關,前所未有的苦澀含在喉中,心中的震撼像是山河巨變,滾滾波濤沙石洶湧撲面。

她在這十天裏,被人不聞不問,如垃圾般被抛棄在角落,所受的委屈,“轟”的一聲巨響,在這一刻炸毀。

陰雨的秋日,光線暗淡,抵不過夏天的日暮時分,大街小巷都沐在雨中,小區裏的植被饑渴得補足流失了一夏的水分,就像此刻的沈仲詢。

林初捏着拳頭,阖緊雙眼,整個人都癱在了沙發上,沈仲詢吻遍她的臉,又去咬她的脖子,手停留在林初的肩膀,幾番猶豫掙紮之後,他終于狠了狠心,倏地撥開了她的衣服,許是害怕自己退怯,他一用力,将林初的打底衫肩膀一拽,露出了一點點胸前的景致。

“啊——沈仲詢!”林初尖叫。

沈仲詢不去看她的臉,埋頭吻了下去,親了親後又去拽衣肩,藏得隐秘的俏麗景致又露了幾分,他噴着濃重的呼吸,用力品嘗。

林初倒抽一口氣,一手下意識的去推他,一手遮住眼睛,這般前所未有的親密,讓她心驚膽顫。

臉上淚痕猶在,林初低低叫着沈仲詢的名字,打底衫已被掀起一半,廉價的衣服抵不住沈仲詢的拉扯,肩膀處已經變形,剛巧襯出了一道誘人弧度,白色的胸衣露出了一個邊。

沈仲詢握住藏在胸衣裏的渾圓,用力捏了捏,引來林初一聲似吟似叫。

“我……”沈仲詢本想開口,說一句“我要你”,“我開始了”,或者“你別怕”,可話都嘴邊,他又吐不出來,只将臉憋得通紅,突然拖住林初的臀,将她抱了起來,大步邁向卧室。

林初挂在他的肩頭,胸部涼涼的好似半裸,她終于慌了神:“沈……沈仲詢!”

沈仲詢将她放到床上,林初有了支撐,立刻就往床邊逃去,沈仲詢一把拽住她的腳腕,轉眼便将她摟在懷裏,扣在床頭邊吻邊撫,林初只能悶聲叫着,揮舞着細胳膊胡亂捶打,最後胸前失守,滾燙的大掌沖破阻隔,林初吃驚得呼吸一滞,耳邊是濕漉漉的含吻和細語:“我帶着你做,乖!”

做什麽做!

林初羞憤欲死,前一刻分明還在哭天搶地的指責他,後一刻居然莫名其妙的被他壓在了身下。

林初仿佛觸電,顫抖着承受他的撥弄,腦中還在想着:真的要做?要做嗎?真的真的要做?

下一秒她已被扒幹淨上衣,胸口被赤紅着眼的沈仲詢一口含住,林初的理智瞬間崩塌。

林初無處躲藏,羞得面紅耳赤,沈仲詢也好不到哪裏,只是他是男人,不可以敗下陣來,他要給林初勇氣:“冷不冷?”

冷的話他來生暖,熱的話他來添柴,總也涼不到哪裏。

林初猛搖頭,整個人都快要蜷成了一個圈。弱者在比他更弱的人面前便成了強者,沈仲詢勾了勾唇,将林初抱着,往床頭靠去,剛坐穩便動起了手。

林初一會兒去扒胸前的大掌,一會兒去推胸前的腦袋,直到腿間傳來異動,她才震驚得統一目标,去拉扯沈仲詢的手腕,嘴上逃出了一條縫:“沈仲詢!”

沈仲詢又立刻将她吻住,壓制着林初的掙紮抖動,也不管她胡亂踢動的雙腿和悶在喉中的尖叫,只沖動的想讓她在自己面前崩潰。

林初沒有撐多久,在臉要燒裂開來的一瞬間,她終于溢出最最難控的尖叫,抖得像是點着的爆竹,四下亂竄,嘣蹦爆裂。

沈仲詢做了一個深呼吸,讓她緩了緩,又耐性得繼續哄她,啞聲讨好:“忍一忍,我剛找準位置,你一動就要偏了!”

林初也讨好道:“太快了,我們真的太快了。”她想起從前寝室裏放的那些片子,咬牙道,“我也給你用手,好不好?”

沈仲詢呼吸一滞,似乎不敢置信,盯着林初紅撲撲的小臉半晌,他才倏地一笑。

他不該把林初當做孩子,現在的孩子懂得并不少,他讀書那會兒也該懂的全懂,何況如今。沈仲詢不再客氣,将她兩腿一掰,立刻俯下了身,只聽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傳來,剩下的只有奄奄一息的怒罵。

兩人俱是頭一次,床板震了片刻便停了下來,林初并不覺得時間短,她的喉嚨早已沙啞,身子顫得難以控制。沈仲詢卻覺得丢臉,喘着氣趴在林初的身上,好一會兒才覺出身下的顫抖持續不斷,他才稍感欣慰,安撫似得親了親林初。

這一親卻一發不可收拾,沈仲詢将林初揉在懷裏,重新點起火來。

外面不知是否還在飄雨,兩人早已記不清時間,只發覺屋內的光線越來越暗。

林初的臉上淚痕已幹,她被沈仲詢逼得無路可走,鼓足勇氣想要反擊,下一秒卻又被擊中了某個點,失控得手足無措,待她奄奄一息的時候才聽到沈仲詢的一聲低吼,可她也沒有勝利,打了一個平手,再次顫抖起來,天色朦胧一片,窗外細雨終歇。

沈仲詢迷迷糊糊睜眼的時候,還壓在林初的身上,他立刻撐起重量,往旁邊挪了挪,手臂搭在她的胸口,癡癡地笑了一陣,才疲憊的合了眼。

他這十幾日并沒有睡過安穩覺,最多的一天睡足了五個小時,醒來後又要面對一衆證據。

現在躺在林初身邊,溫香軟玉果然最擅催眠,沈仲詢睡得天昏地暗,再睜開眼,屋內漆黑一片,林初赤身裸|體沉睡在旁,沈仲詢一驚,立刻撈起不知何時跌到地上的棉被,輕輕蓋在了林初身上,又起身穿了一件褲子,往客廳走去。

林初有氣無力的掀了掀眼睛,繼續睡了過去,不一會兒就發覺手指被人捏起,她沒好氣得抽了抽,只覺手指一陣冰涼,一道低低的聲音傳至耳邊:“我會對你負責的。”

手指硌得慌,林初蹙了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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