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蕭江從新品發布會離開,一邊走一邊解開了領帶。

副手為他摁開了電梯,而再進到辦公室時,他便把西裝也脫掉了。空調呼啦啦地吹着,他點了一根煙,慢悠悠地拉開抽屜,裏面放着他辦公室聯通隔間的鑰匙,那是一扇在他辦公桌旁邊的小門。它被一副于澈送給他的壁畫擋住,但稍微移動少許,便能看到後面藏着的鑰匙孔。

轉動鑰匙孔,整個門便向後旋轉,露出裏面偌大的更衣室和琳琅滿目的服裝。

他挑選了一件粉色的襯衣,再選了一件深藍色的休閑西裝。他在領帶和領結前面徘徊了一會,可是什麽都沒有拿。

他不喜歡看到上面的編號,那被秘書細心地貼上注明哪一條是哪個人送的,或者去見什麽人有何喜好的建議已經标好,他為此讓這個秘書從集體辦公室來到了他的隔間,配備單獨的門戶。不過這和他願不願意接受建議是兩回事,就像之前在産品發布會上表示他公司最新推出的芯片在霧枭首屈一指,不代表他自己會使用自己的芯片。

那些從永澤人手裏搶過來的生意,讓他深切地懷疑其是否有宣傳的那麽精良。

所以他用的是漁蛇人的手機和電腦,只不過把賺來的錢投入了于澈的信息網絡建設而已。

在衣櫃的側旁是一個衛生間,此刻他可以看到呼出的煙氣了。

他把煙丢在水池旁邊的煙灰缸,稍微用冷水沖洗了一下。等到他再擡起頭時,帶着銀絲的鬓角已經沾上了水珠。

他把香水噴在袖口,于是馥郁蓋過了濃郁的香煙味。

香煙落在地上,被班郡踩滅了。他的手裏還握住那個人的領帶,而對方的身子軟下去,落在丢在地上的蛋糕旁。

他考慮過是不是要用槍的,也買了消音管,甚至專門披了件大衣,好把長槍收在衣服裏。

可是公園裏的孩子實在太多了,尤其是這個人的兩個孩子還在跷跷板的兩端。他妻子的頭發就像被鑽石裝飾過一樣,在燈光下閃爍着璀璨的光芒。

而男人只是坐在長椅,偶爾對着孩子歡呼幾句,裝作也在參與孩子們的活動,只是注意力始終停留在手機郵箱裏。

他時不時拿起手機說幾句話,而後又繼續翻閱郵件,手指在鍵盤快速敲打幾下,再擡起頭回應某一個孩子的呼喚。

不過這樣的活動很快就結束了,因為那個電話響了起來。他對那個綴滿鑽石的妻子打了個手勢,匆忙地拿起膝蓋上的報紙往遠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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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郡也總算從打手槍——不是,打氣球的地方離開,緊随其後。

男人走到了賣糕點的地方,一邊嚴肅地警告着電話那邊的人,一邊摸出煙點上,咬着煙再去拿錢包,随便指着幾個精致的小吃。

在等打包的時候他轉過身來,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妻子和孩子。火星追着他的手指尖去,指間再穿過霧氣拿住了卡通塑料包裝。

只是男人沒有打算馬上轉回妻兒的地方,畢竟他的煙還沒有燒完。他緩步在糕點屋旁邊繞着圈,而燈火之下,總有陰影。

班郡的動作很安靜也很麻利,在男人挂斷電話的一刻,班郡猛然上前,捂住對方的嘴,再抓住了他的領帶。

領帶狠攪着,似乎還摻雜布料撕扯的噪音。不過兒童的歡笑和女人的交談混着歡快的旋律,讓男人逐漸松懈了力量。

班郡松開了手,擡頭看向旁邊沒有開動的摩天輪。

它的背景比它要敞亮,而它沒有燈火,只是沉默地立在那裏,好似蕭江轉動的輪盤。

輪盤停下時,小球的位置再次讓蕭江推掉了跟前的金幣,他笑着擺擺手,說不玩了不玩了,我去喝幾杯。跟在他身邊那個做電子屏幕生意的老板趕緊追上來,與他一同走進舞池裏。

音樂是霧枭的雙人舞曲,切分的節奏讓人們遠離又貼近。

蕭江在老板問出口之前伸出手,老板笑了一下,把手放在對方的掌心。

“之前和您提過的那一批零配件,您考慮得怎麽樣了?”老板問。

“挺好,但違法。”蕭江說。

兩個人的舞步都是男性,不過好就好在他們不會踩到對方的腳。蕭江抓住對方的手放在腰上,另一邊胳膊搭在老板的肩膀。

舞步随着燈光的變幻加快,讓他們能聞到彼此嘴裏的煙味。蕭江總覺着他應該咬着一朵玫瑰,而不是含着一根雪茄。

老板笑了,他說蕭老板您這話我都沒法接,“零配件怎麽就違法了呢,這組裝起來才違法,是不是,我可不打算在霧枭組裝呀,都是送出去了,人家才幹。”

小提琴的音極具挑逗性,快速的輕柔撥弦猶如低聲的耳語。鋼琴音則流瀉下來,提醒着他們應有的節奏和距離。

所以手會稍稍加力,讓他們貼得更近。可是這不是親吻的時候,甚至不能握住對方的手。

“是啊,但如果都放在一起,誰信你到底在哪裏組裝。”蕭江的手從後背往上移動,摟住了對方的脖子。

“那蕭老板的意思是……”男人微微皺眉,聞到了袖口的香水味,他吸了吸鼻子,明白了對方沒說出的話,“我分批走。”

“近期租船不容易。”蕭江松手,轉了個圈。

隔壁女人的香味也傳了過來,漂亮的裙擺掃到了他的小腿。女人抱歉地笑了一下,蕭江趕緊點頭示意。

音樂愈加熱烈起來,于是擁抱變得更為緊致。彼此的氣息傳遞到鼻腔裏,那是煙,香水,摩絲,是渴望釋放的激情,和填不滿的貪婪。

于是燈光為他們營造氣氛,黯淡下去的環境讓這些索求變得不再明朗。

“百分之五。”老板的鞋跟踩在了節拍上,盯着蕭江的眼睛。

“三十。”蕭江退後再前進,鞋尖與鞋尖輕碰。

鋼琴拉低了音域,小提琴也把舞臺讓渡給大提琴。

“蕭老板,您這就是為難人了。”男人的手臂收得更緊,而蕭江貼着他的面頰。

鼻尖如鞋尖只隔毫厘,他們都不再看腳下。

“百分之十五。”老板再次強調,後退的腳步停止,他必須往前邁進。

蕭江垂下了目光,變化的光線讓他的面容變得更為陰鸷,“要不要我告訴你,那可是會流血的東西。”

低音敲了幾下,提琴放緩了節奏,它帶着人們改變了腳步,纏綿地沉醉在激情後的餘韻裏。

老板的後頸溢出了汗水,蕭江便把手挪回腰際。他們的下巴靠近了對方的肩膀,貼着軟骨訴說着甜言蜜語。

“二十。”老板嘆了一口氣,妥協,“不能再多了。”

蕭江笑了起來,他說好,我答應你。

他摟着對方等到一曲結束。

班郡換了一曲,讓音樂繼續響起。

眼前被綁在椅子上的律師吃了槍子,不過沒吃到關鍵的地方。他的房間裏到處都是書籍,有幾本也染上了他傷口的血跡。

班郡的鞋子踩開了一頁,上面用俊秀的字體寫着——我多麽愛你,它藏在濃烈的霧裏。

落款是一個女人名,封面是《霧枭故事集》。

“你了解我,我可以把她也找到了,”班郡看向律師,“她過來,會不會讓你多給些信息。”

他們是舊識,盡管接觸不多,但其實班郡是想給他一個痛快,就像蕭江交代的那樣。可是他沒有這麽做,因為他覺得槍口之下可以問出更多的東西。

比如——“到底還有誰被安插在蕭江的隊伍裏。”

律師笑了起來,他說班郡啊班郡,我這些年在文勇手下幹的活你都了解,我只需要那些人拿蕭江的資料給我,但到底是誰在拿,我又豈會在乎。

律師的态度很冷靜,讓班郡覺着這人料到了蕭江會派人殺他,甚至很清楚殺他的會是班郡。

只是他沒有想到動手那麽快,沒想到他還來不及銷毀一些東西就給一槍打到了腿上。畢竟那些照片和信件堆在桌上,看似就要丢到爐火裏。

所以班郡的匕首在他的手腕上打轉,但他還是沒有紮下去。

他決定換一個方法。

班郡蹲下撿起腳邊的書籍,而後看向了律師,想了想,道——“我會把這房子裏關于這個女人的信息清理幹淨,但我需要你老實回答問題。”

律師仍然很平靜地看着他,但他沒有拒絕也沒有肯定。

于是班郡自作主張地問了——“槍擊案,到底是不是文勇做的。”

律師的表情有些許輕蔑,他看了看信件,又看了看班郡手裏寫着名字的書籍,而後回答——“文老板和蕭江團隊裏的人只是合作關系,這件事不是文老板的吩咐。”

不是文老板的吩咐。

合作關系。

蕭江團隊裏的人。

“好。”班郡把書合上,丢在了一旁,而後把槍口舉了起來。

“多幫我一個忙,我便再送你條信息。”律師看向了槍口,班郡示意,他便說,“桌上有一個賬號,旁邊有一張卡,密碼在賬號旁邊,把裏面的錢給她全部打過去。放過她,她和我不是夫妻。”

班郡答應。

“文老板還不知道你的底細。”律師交代了這條信息。

班郡微微眯起了眼睛,扣下扳機。

音樂歡快的旋律地從唱片機傳出去,班郡則記下了賬號,收起了卡,而後把桌上的東西全部丢進了那個豪華的壁爐裏。女人的照片和來信,幾本記錄和材料,還包括律師剛查到的他的檔案,照片裏二十年前的班郡還如此年輕。站在照片旁邊的那一個人摟着班郡的肩膀,他像班郡的兄長一樣。

火焰熊熊地燃燒着,把所有證據都燒幹淨。

“您真要幫那個軍火商走貨嗎?”粟瓊來到的時候,蕭江還在跳舞。

他耐心地等完,手邊多了幾個空杯子。

蕭江依然選擇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反問——“你那邊如何了?”

“居民都交代過了,”粟瓊說,“等你吩咐,随時可以開工了。”

“班郡呢,他那邊做完了嗎?”蕭江再問。

“應該差不多,收到消息他從律師的宅子出來了。”粟瓊回答,但仍然補充——“但好像他在裏面待了很時間,不懂是不是和那律師有交流。”

“他們認識,有交流也不奇怪。”蕭江說,“對了,你之前說他和那群貧民窟的狼崽子認識?”

粟瓊猶豫了一下,回答——“他有可能只是認識而已,不是深交。”

“挺好,”蕭江舒了一口氣,“如果和你一樣跟貧民窟的人熟悉,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粟瓊還想說什麽,但蕭江拍了他一把,讓他和老板打個招呼,便離開了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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