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過老粟不太接話,班郡也就不接話了。他很清楚自己是在什麽位置,他還不想尚未得到蕭江的器重,就在這個老副手的跟前給攔下。
晚飯過後,那一家人就來了。
仆從也已經把餐盤收拾幹淨,換上了新的酒。而班郡和老粟則位于門邊,等到那一輛車開過來後,班郡上前把門打開。
按理來說班郡應該随同老粟一起進去,有客人在場時,若不是蕭江讓他們離開,他們則應該守在廳室。然而老粟進去之後立刻反手把門關上,以至于班郡就這麽被擋在門外。
班郡打量了一下門上的紋路,也不計較,不給他進去也行,他便把要給老麥的酒包裝好了,給他送到了車上。
老麥喝得差不多了,只能讓其他人為他開車。
班郡則回到了走廊外,和幾個下手要了個火,安分地在外面等。
他打量着來者的那一輛車,回憶着他們的容貌。
一男一女大概四十多歲,孩子也應該十七八了。他們穿着很講究,但車的牌子卻不算太貴。這類一般是政府官員,不像商人那麽要排場。
霧枭是一個被資本綁架的國家,所以蕭江多與官場的人往來,也和富商們關系緊密。他就像自己做的主要事業那樣,是一個溝通與輸送的環節。畢竟運輸依靠的是國家的基建,但做基建的錢又要從富商的口袋裏拿。所以他能要下線路的使用權,但也要确保富商們能把貨放上他的線路或者取下來,賺夠錢。
尤其是這幾年霧枭也在擴張自己的勢力,蕭江這類人則必不可少。因為蕭江可不僅僅與國內的人有往來,他的線路已往南部蔓延。
這也是為什麽他會被漁蛇國狠狠地擺一道,原來吃這一口的可是漁蛇,他們就位于霧枭的南部,看到了蕭江的動作還不趕緊把網拉了。
不過這不是蕭江個人的計劃,他可有着官員在他的背後支持。
這就是為什麽哪怕他吃了虧也沒人動得了他,但虧要他自己吃嗎,當然要,官員可不會為這些虧損支付幾個錢。雖然蕭江這類人确實必不可少,但少了蕭江,不代表沒有人可以替代他。
所以蕭江如此着急地招賢納士,非要立刻把國內的麻煩掃清了,只有這樣,他才能填補資金空缺,再次與漁蛇幹一把。
而做到這個,擺在跟前的任務,當然就是把剩餘的兩個貧民窟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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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是他唯一能有大量現金流入的産業了,蕭江不僅要把貧民窟裏的人全部動員起來,很有可能——盡管不是當下——他還要把與他争奪港口的文勇也拿下才行。
于是放到文勇的角度來說,他就算把班郡送出去,都必須趕緊把勢力紮得更深,因為他也太明白主要矛盾解決,次要矛盾就上升為主要矛盾的道理了。
房間裏傳出了鋼琴的旋律,看來那個年輕的小夥子給大人們演奏了。
班郡識得這個曲子,那個人曾哼唱過,那是他們躺在樹根下,眯着眼睛曬太陽的時候。
也是他似乎觸摸了愛情的時候。
他跑進了煙塵裏
男孩沒有名字,或者說他不想告訴士兵自己的名字。
所以他被那個年輕的士兵叫做小阿大,因為他是第一個被帶回來的孩子。
小阿大确實沒有被送走,他給安置在這個營地裏。和他一樣被帶來的孩子還有幾個,他們幫助護士與醫生為傷員換藥,也幫忙整理和分配糧食。幫忙在有箱子過來時裝卸貨物,還幫忙清算武器。
只是他們都不能走出兵營,畢竟外面到處都是永澤和被永澤招募的士兵。
那些孩子身上都有着疤痕,或許都有着與小阿大差不多的來歷。
他們的頭發被剃光了,聽說被帶回來時,衣服也被脫光了。這是永澤人處刑的手段,剃光了頭發,再于他們的身上刻下恥辱的痕跡。
有時候是胳膊,有時候是胸口,有時候是他的脖頸,越重的罪犯,刻痕就在越明顯的地方。
不過士兵不知道小阿大的在哪裏,因為他總披着那件首領給他的衣服。
那是一件洗得褪色的襯衣,領子和袖口的污漬也留下淺色的痕跡。他穿了一個星期之後,換來了另一件白淨的襯衣,是那個年輕士兵給他的,上面還留着肥皂味。
士兵也沒有告訴他姓名,只知道他比小阿大大四歲。
所以小阿大不叫他名,只是叫他阿兵哥。
但小阿大不喜歡和那些孩子混在一起,因為那會提醒他已經失去了家鄉。他比較喜歡跟着阿兵哥,讓阿兵哥慢慢教他說霧枭話,或者給他講霧枭的故事,說他在那裏的生活。
于是小阿大知道霧枭是一個陸獸國家,他們有着各種各樣關于夜鷹的傳說。阿兵哥說夜鷹是他們的力量,它能為你擋住暴雨和巨浪。
他說霧枭有着高樓大廈,林立的鋼鐵叢林之間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們會在酒樓裏推杯換盞,而不似北原喜歡于砂地裏豪飲。
他還說霧枭的霧氣與晴天,它可以濃烈得連街對面都看不見,可是下一秒又晴空萬裏,萬物被照得透徹敞亮。所以霧枭人會帶上雨傘,也會戴上墨鏡。
他們的星辰猶如陽光照在沙礫上,滿地的鑽石與金幣。
小阿大聽着入迷,他會沉沉地在阿兵哥身邊睡去。他們可以從天光講到深夜,再看着朝陽升起。然後阿兵哥會把被子讓給他,再偷偷地從帳篷走出去。
而小阿大便會睜開眼睛,看着朝陽或者月光把他打出一個輪廓。他站在帳篷之外,影子卻鑽進帳篷裏。
有時候阿兵哥也會睡在他的旁邊,說故事的人比聽故事的更快進入了夢境。于是小阿大可以好好地看清他的模樣,他勾起的鼻梁,硬朗的眉宇,薄如刀鋒的嘴唇,以及長出來便會被刮淨的胡茬。
他身上傳來的肥皂味與火藥混在了一起,讓小阿大不自覺地靠近。
那一晚小阿大和大夥一起喝了很多的火馬酒,所以他敢把手放在士兵的身上。
他多麽希望這個人就是他的哥哥。但是他又不想他的是自己的哥哥。
那年小阿大十九歲。
那一刻他還不懂,這個他住了兩年的營地,已被迫達成了協議,全部人都要撤退了。
酒精讓他迷迷糊糊,他似乎摟抱着,親吻着,他的下體在對方的身下磨蹭,于是在他的大腿留下精液的痕跡。
那肥皂的味道多麽濃郁,好似野地裏綻放的鮮花飄出的氣息。而他的嘴唇柔軟,煙草和酒精的香便摻雜在這氣味裏。
那個低沉溫柔的聲線變得嚴厲,他抓住了小阿大的手腕,不讓他靠近。可是他似乎敵不過北原人的力量,最終也只能松了手,任由那親吻落在他的面頰和脖頸。
這是酒醉之後的幻想,因為當小阿大因那一枚炮彈轟炸而猛然坐起,軍營裏亂成了一團。
他拿着槍跑了出去,跑進了煙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