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004 我喜歡他啊
上午十一點十分。
許厭洗了澡,換了身衣服,站在陽臺。
她身形瘦弱,睡衣是個裙袍,領口有些大。手撐在欄杆邊踮腳往下看的時候,衣領會滑落的時候,會露出白皙且圓潤的肩頭。發尾沒吹幹,不落水,只是帶着一些濕潤的氣息,跟這個落雨的時刻相融得恰到好處。
少女拽了拽裙子,覺得有點無所适從。
這是陳燼出門之前叫外賣送來的睡裙,九十九塊錢,還要加八塊錢跨區配送費。拿到手後的質感,還不如淘寶九塊九的棉布。她這個自幼精打細算的小摳門,又忍不住算起賬來。
許厭往外看,窗外暴雨如注,玻璃上都是流淌的水痕。這大概是在她洗澡的時間裏落下來的雨,一時之間,已經充斥世界。
天黑色一片,仿若入夜,又好似末日将臨。
在這樣的情況下,陳燼還沒回來。
許厭的心中生出幾分擔心。
剛才被陳燼半哄半強迫先在他家歇腳,又被他推去洗澡。
好幾天沒洗澡,又在火車的硬卧上穿着衣服睡了一天,許厭自己也難受。站在浴室裏,對着鏡子,她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難堪的情緒從頭蔓延到腳趾尖。
她居然就這麽狼狽、髒兮兮地出現在了陳燼面前。
他會怎麽看她?
許厭猜不到,也不敢猜。
進浴室之前,聽到陳燼說他出門一趟。
沒說去哪,也不知道去幹什麽了。
Advertisement
少女望了一眼時鐘,總覺得一個人呆在這,時間很漫長。
站在陽臺邊,稍微開了一點窗縫,風夾着雨打過來,能讓許厭清醒一點。
她想着丢失的行李箱要怎麽找,而且如果筆記本真不見了,又是幾千塊大洋。她渾身上下沒那麽多錢。
現在周不齊居然住在陳燼的家裏!這就意味着她原本打好的蹭住在親哥家裏的算盤泡湯,她必須得拿出一筆錢去外租房。她哥也沒跟她交代清楚,這房子竟然是陳燼的。
可她一個月的實習,也就三四千工資,還得扣掉稅,到手實在是沒多少。
她沒租過房子,但是知道,若想要租到一個滿心滿意還不被騙的房子,得花些心力和時間。
只是......她下周一就要上班了。
許厭滿腦子思索着接下來該怎麽辦的時候,有人敲響了門。她警惕了一瞬,在密碼門鎖被按動出聲響以後,懸着的心又放了下去。
是陳燼回來了。
他手上撐着十元錢一把的透明雨傘,指尖把着傘骨摁了下按鈕,透明的傘面收攏了來,流連的雨珠還滾動在上面,像是忽然合攏的花葉,在中心囤聚了一些露水。
而他是采水而來的人,帶着雨霧的濕氣。
許厭快步走過去迎接他,陳燼把傘靠邊放好,沖她笑着,“來看個東西。”
“什麽?”許厭剛剛問出口,就見陳燼從身後拉過來一個行李箱。少女呆滞住,看了眼箱子,上面潔淨幹燥,不像是淋過雨的樣子。
是她那丢失的行李箱。
廉價貨,到處都是刮痕,被陳燼握着拉杆,往裏推了點。
“出門辦事的時候順便找到了。”陳燼說得輕松随意。
他閉口不談自己是如何聯系交通部的朋友調監控,又是如何與拿走這行李箱的人擀旋的,最後又是怎麽在樓下拿紙巾把箱子擦得幹幹淨淨。他怕她想多。
但許厭知道事情不會像他說得那麽簡單。
她仰着頭看着陳燼,男人似乎很茫然,不明白她為什麽有這樣的反應,只是眼帶笑意,溫和地看着她。
——滋啦。
閃爍的明燈,在河流一般的馬路上行駛的車輛,還有忽遠忽近的雷鳴閃電。夜空被劈開的一柱亮,像是她心口乍破的天光。
原本嚴防死守的壁壘,輕而易舉就有了松懈。
“你先進來。”許厭啞着嗓子,“門口風大。”
陳燼應了聲,帶着箱子進屋,許厭嫌箱子拖在地上髒,想上前把箱子拽起來,陳燼搖了搖頭,只說沒事。
“地髒了還能拖。”他說。
于是許厭眼睜睜看着潔白的瓷磚上烙印上了黑色的污泥。
心中五味雜陳,開口也只堪堪能說一聲謝謝。
陳燼把箱子放在客廳,進屋去沖澡換個衣裳,讓許厭随意。
許厭哪裏随意得了。
陳燼一走,她就扯了紙巾,蹲下來,把地上的髒痕擦幹淨。
陳燼洗完澡出來,看見地面挑了挑眉,沒多說,在沙發上坐下,朝着許厭擡了擡下巴,“你哥醒了,給他打個電話報個平安吧。”
“順便問問這是怎麽回事。”
許厭嗯了一聲,拿着手機撥打了周不齊的電話。
她此刻也很想找周不齊興師問罪,順便轉移下話題。
只是電話撥過去沒人接聽。
她又打,還是沒人搭理。
......這就有點尴尬了。
許厭挺直着脊背,不敢有半分松懈,偷偷回頭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他神态自若,側靠在椅背上,手裏握着遙控板,電視機裏放着畫面,但是沒有聲音。
整個房間都很安靜,安靜到讓許厭心慌。
陳燼也不催促,只是看着她,用那雙深邃溫和卻總是能看透一切的眼眸。
“沒人接?”
許厭點了點頭,正躊躇着要不要解釋昨天半夜自己出現在陳燼家門口的原因,怕一開口又更顯得多餘,讓自己重新墜入地獄。
糾結時分,她一直顯示撥通失敗對方正忙的手機,忽然有了回音。
周不齊的聲音很悶,他應當剛剛睡醒。
“許厭?什麽事?”
聽到這問話,許厭的心涼了半截。她沒指望他那從來不靠譜的哥哥能夠在她遇到危險的第一瞬間出現,站在她的身前,保護她。但起碼上點心吧。按道理說陳燼昨天在去派出所的路上就已經把發生的事情簡要地告訴了他,他現在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要麽就是沒看消息,要麽就是不在意。
許厭沒那個臉皮此刻就對着電話把自己過去24小時內的恐怖遭遇說給周不齊聽。
更何況,瞧着他這滿不在乎的态度,許厭心中直來氣,也懶得多說。
“有事,大事。”
許厭忙走到陽臺,企圖站在陳燼的視覺死角。
“周不齊!你有病?”許厭壓着聲音罵他,“你怎麽沒和我說你住在陳燼家?”
周不齊沒半點不好意思,随性地說,“啊?這不行嗎?投靠好朋友,這不違法吧?”
......?
她到底為什麽會有這麽一個不要臉的哥哥?
許厭努力耐着性子,壓着情緒,咬牙切齒地說,“是不違法。”
“但是你既然住在別人家,為什麽還要讓我來投靠你,和你一起住?”
周不齊無所謂地說,“陳燼人好的啦,不介意的,沒事沒事。”
這言辭是火柴,在燃紙上蹭過,刷地一下,許厭像是一把火被陡然點燃。
“我有事好不好!”許厭沒控制住,提高了音量。像是過山車,怕被陳燼聽到,聲音又弱了些,“周不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
心間隐秘的花顫顫巍巍,幾欲頹喪。
許厭的心髒被狠狠攥住。
無聲的吶喊充斥着她的喉間。
只差一點,就差一點,就要大聲說出那個答案。
周不齊,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喜歡他啊。
曾經那麽認真地,喜歡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