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011 許厭,我從沒……

許厭坐在陳燼的車上,副駕駛位置。

她神情恍惚地扣上安全帶。

兩只手怎麽也對不齊扣鈕,弄得陳燼輕笑着搖頭,探身過來,輕輕替她扣好,安全帶回彈的時候,他還會拿手順着,避免帶子彈起來。

天啊。

她過去的少女時期夢寐以求的事情就這麽輕易實現了——在某個雨降落未落的傍晚,她喜歡的人,來接她回家。

雖然現在在這個簡短渺小的夢想中,有兩個詞彙都是未有定論的。

她喜歡的人。

回家。

許厭想入非非,目光停在陳燼的手指上。

這是一雙任何手控看了都會贊嘆的手,細長,有力,幹淨。

“發什麽呆?”陳燼問。

許厭紅着臉搖頭,腳後跟的疼痛提醒着她現實的存在。

她說了聲謝謝,在陳燼開口打開話題之前,就先用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哈欠。果不其然,陳燼體貼地提議讓她眯會,許厭順水推舟,閉着眼,躲避着兩個人的世界。

陳燼送許厭回家後,又出門處理事情了。

“你下次不用這麽麻煩。”許厭覺得抱歉。陳燼出差回來居然還要先接送她回家再去辦事,多離譜。不知道的還以為陳燼是她高價聘請的專車司機。

陳燼卻很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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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讓我這麽做,直到路燈修好,嗯?”

他走得匆忙,看來的确是工作上遇到了棘手的事情。于是只留下這麽一句話,還有許厭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着諾大的房間,腦子裏浮想翩翩。

她有很多想問的事情,但是都沒法開口。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歡迎回家四個字,不是她的資格。

他們其實也沒有那麽熟悉。

就連微信好友都沒有。

現在再讓許厭回憶她删掉陳燼的理由,她都有些記不清了。

事情好像很複雜,又似乎挺簡單。

那段時間,陳燼出了國。

他最後一學期研究生的課程還沒完成,跟許厭的相遇完全是屬于暑假之中的意外。

八個小時的時差,許厭每天熬着夜跟他聊天,就是為了适應陳燼的時間。

希望可以跟他多講幾句話。

其實那個時候,許厭想,她早就知道陳燼不喜歡自己了。

但還是不甘心,也不舍得,于是借着所謂的朋友妹妹的身份,一直不要臉地聯系他。

問他那個國家的天氣,想知道他今天的心情。

最開心的時候是他拍了一朵雲給她看,她偷偷存了下來,雖然不相信抖音裏“拍雲給你看的人正在想你”的說法,卻還是忍不住也拍下自己的夜空,發給他看。

看呀,陳燼。即使相隔山海,我們仍舊在同一片天空下。

後來發生了什麽,許厭也記不得了。

總之就是陳燼不太回消息了,聊天對話的結尾總是她,時隔十二個小時後給他發消息的還是她。

她又擔心自己發出去會打擾他,因為他總說忙。

可是她又擔心自己不發出去,他會忘了她。

本來她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人,不過是朋友的妹妹。

她最怕自己在他的人生中雁過無痕,了無痕跡。拼命愛過以後,就算沒有結果,也想要證明自己的愛,至少是足以對別人的人生帶來意義的。

害怕被遺忘,也害怕走散。

這樣的狀态持續很久,陳燼偶爾回消息,許厭一直在等待。

許厭糾結了好幾個禮拜,為陳燼想了個借口。

大概是在國外不太愛用微信,于是找了梯子,去推特和臉書看他的消息。

他倒是從沒發過社交平臺的動态,但有不少人艾特和關聯了他。

陳燼給許厭發“在忙”的那個晚上,ins上有個留學生姑娘,發了一張大合照。

大家面帶笑容,陳燼摟着她的肩膀,笑得燦爛。

要換做最最最開始相識的時候,許厭還會故作嬌态,撒着嬌拐彎抹角地問陳燼,“陳燼哥哥,朋友圈和你合照的女孩是誰呀。”

然後她會從陳燼那得到一些讓她能夠繼續愛下去的答案。

只是朋友。

他興致好的時候,也會撩撥地問一句,怎麽,小孩也會吃醋?

于是每每這個時候,許厭總覺得自己多多少少是有一些特權的,是在他沒注意的時候偷偷被愛過那一秒的。帶着不确定的酸澀和被調侃的甜意,繼續陷入在他的漩渦之中,迷途不知返。

但再傻的豬在被送進屠宰場也會尖叫,許厭不是機器人,被放在銷毀傳送帶上,還能面帶微笑。

往往讓她下定決心的總是無數個累積的過去。

許厭終于第一次清楚地看見了‘在忙’這兩個字背後,或許是她自作多情自以為是的可愛,和讓別人感到煩惱的主動。

許厭沒鬧陳燼,想了一個晚上,天亮的時候,安靜地删掉了他的聯系方式。

這是她第二次删掉陳燼。

許厭想,大概也是最後一次。

幼稚也好,不講理也罷。

她只有删掉陳燼,才能夠克制住自己找他的欲望。

想和他說話,想和他聊天,想繼續懷抱着或許還有被他喜愛的希望。在一場戀愛的角逐之中獲勝的希望。

但是她輸啦。

他那麽優秀,身邊優秀的女孩一定也不少吧?

成熟穩重,不像她。

在他眼裏永遠只是個小孩。

許厭拼了命忘記這件事,忘記這個人。

哪知道時隔三年,還要面臨這個問題帶來的連鎖困境。

寄人籬下之時,她居然沒有“房東”的微信。

許厭,真有你的啊。

許厭正糾結,一向只能收到推廣短信和無聊淘寶店家請求好評的短信的手機,收到了一條“人”的短信。

陌生的號碼,熟悉的口氣。——是她記憶裏的那個號碼,那行寫在卡片上的號碼。

【臨時應酬,自己安排晚飯,可以嗎?】

對方似乎還覺得她猜不出來,又發。

【忘了說,我是陳燼。】

許厭忙打字,想說她準備做飯,要不要留一點。字打到一半,看到新發的短信,手一抖,又把沒打完字的消息發了出去。

【陳燼:對了,什麽時候把我加回來?】

【許厭:我想做】

【陳燼:做什麽?】

蒼天啊。

許厭害怕陳燼以為她又開始說騷話,連忙補救。

哪知道她的消息和陳燼的消息幾乎是同時發出去。

【許厭:我想做飯,要給你留點嗎?】

【陳燼:你想怎麽做都可以。】

【陳燼:我加你。】

不要啊——!

許厭哀嚎。

果然,不出三秒,陳燼又發了短信。

【陳燼:可以先把我從黑名單放出來一下嗎?我加不了你。】

許厭欲哭無淚,顫抖着手打字。

【許厭:稍等.....】

陳燼似乎對這件事很在意。

【陳燼:嗯,原來你這麽讨厭我?】

删除還不夠,還要拉黑。

連發出好友申請的機會都沒有。

許厭一緊。

讨厭?

她的确讨厭過陳燼。

在他對誰都很溫柔的時刻,在他漫不經心似乎從沒認真的時刻。

可是陳燼,他怎麽能這麽問出口呢?

他可以裝傻,卻不能說她讨厭他。

因為她曾經有多喜歡他,周不齊知道,周不齊的朋友也知道。

陳燼不會不知道。

許厭冷着臉,心一橫。

回。

【許厭:今非昔比啦,你不也讨厭過我,扯平啦!】

所以不回消息。

所以被删掉也不會在意。

轉念想想,她那樣的追人方式,熱烈且不顧及對方想法和情緒,必然是會給人造成困擾的吧?

被讨厭是應該的。

心沉到谷底,還要擺出輕松的語氣,帶着笑意。

這大概就是沒有身份可以生氣的人唯一的做法。

許厭拿着手機等了兩分鐘,陳燼沒再回複。

又來了。

她哼笑一聲,把手機丢在一邊,正好叮咚買菜的外賣員按響了樓下的門禁。

許厭起身,決定把自己沉浸到廚藝的海洋中,勿理塵事。

陳燼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

許厭待在房間玩游戲,白天上班沒把游戲玩透,有兩個相扣的任務環節她沒理清邏輯,決定重新開個小號再跑一次。

她本不打算管陳燼生死,可是在聽到廚房傳來的響動,又想到陳燼算得上是她此刻的“房東爸爸”,總覺得還是得出去禮貌一點打個招呼。

不然憋在房間裏,門一反鎖,倒像是在跟家長鬧脾氣。

許厭下樓的時候,陳燼正站在冰箱前,似乎在看她今晚做了哪些菜。

許厭為自己做的菜自報家門。

“蔥爆牛肉,芹菜牛肉,炝炒金錢蛋。”

許厭微微一笑挑釁道,“想吃嗎?想吃我幫你熱一下。”

陳燼想了想,說,“好啊。”

許厭一傻。

忍不住再報了一次菜名。

“你聽清楚哦,我做的是蔥爆牛肉,芹菜牛肉,炝炒金錢蛋。”

許厭強調,提到蔥和芹菜的時候加了重音。

又補充,“金錢蛋的蛋白沒去。”

“嗯,沒關系。”陳燼輕笑一聲,“我都能吃。”

“哈哈,那你胃口不錯啊。很能吃。”

許厭讪笑兩聲,端着菜放進微波爐。

電器的小門關上,微波爐發出工作的頻率。

許厭祈禱代表工作結束的那一聲“叮”快點響起。

但偏偏響起的,是陳燼的聲音。

“啊,厭厭。”陳燼故作恍然大悟,眼眸帶笑,看着她,似乎能夠看透她的心事,“原來你還記得我的忌口。”

許厭板着一張臉開口回答,“我記性好。”

“六歲住的隔壁鄰居家的狗有什麽忌口,我也能記住。”

陳燼被她刻薄的話逗笑,并不羞惱,反而以一種篤定的語氣判斷,“厭厭,你生氣了。”

許厭最讨厭他這種勝券在握的語氣。

好像無論她做什麽,都沒辦法逃脫他的手掌心。

“我沒有。”

許厭手擰着微波爐的時間控制,恨不得現在動手用蠻力把三分鐘走完。

“我為什麽要生氣?”

“那你做蔥爆牛肉,芹菜牛肉,炝炒金錢蛋?”

陳燼報起菜名來,倒是半點也不輸給許厭。

許厭面不改色,“我餓了,我喜歡,我想吃。”

“怎麽,你有意見?”

陳燼看着她,身上已經換了睡衣,穿了件寬大的白T,竹節棉材質,看上去很舒服。

短褲是彩色的,頗有幾分夏威夷風格。

女孩的長發紮了起來,碎發有些亂糟糟的,一看就是沒打理好。

但他覺得很可愛。

挑着眉,一副想當老大的表情,就像是借了老虎皮的小貓咪,亮出爪子,嗷嗚一聲。

超兇的。

也超可愛的。

“沒意見。”陳燼十分會看眼色,但他善于痛擊人的弱點,舉重若輕地提了一句,“我還以為我惹你不高興了。”

許厭一時不知如何出招,好在微波爐發出了響聲。

她連忙趕走陳燼,伸手去拿菜,哪知道手剛碰上菜疊,就被燙得倒吸一口氣。

陳燼比她反應還快,拽着她的手腕,湊到自己的唇邊,輕柔地呼了一口氣。

西伯利亞北境的寒風緩襲而過,讓灼燒人的赤道烈溫冷了下來,卻又燃起了另外的火焰。

“燙到了嗎?”陳燼問。

許厭縮回自己的手,搖了搖頭。

“沒事。”

她問陳燼,“隔熱手套放哪的呀?”

陳燼沒回答,轉身拿了個取盤夾,直接拎了出來。

推着許厭離開廚房的時候,才告訴她就在右手邊的櫃子二層。

十分鐘後,陳燼當真吃上了許厭做的菜。

許厭很容易心軟,好幾次生出要不要再給他随便做個面的想法。但陳燼似乎不介意,曾經死也不碰的東西,現在可以輕易下飯。

人總是會改變的。

許厭覺得看着陳燼吃飯有點尴尬,于是準備起身回自己房間。

哪知道陳燼叫住了她,放下筷子,走到衣架邊。

他拿出了一個袋子,許厭認出來,這是昨天她收到的那雙鞋的包裝袋。

許厭呼吸一窒,不明所以。

“不合腳的鞋就換了。”陳燼把鞋遞過來,“我新買大了一碼。”

陳燼的目光看向許厭的腳踝,白嫩的皮膚上有一張創口貼,創口貼下,是泛着紅的傷口。

許厭忍了一天,不覺得疼,現在卻難受了起來。

她不肯接。

“再磨合磨合,鞋總能合腳的。”

陳燼皺眉,“為什麽要勉強?”

許厭看着他,忽然找到了很久之前自己想要的那個答案。

她就是陳燼那一雙不合腳的鞋。

許厭接過袋子,發現除了鞋,裏面還有個小盒子。

拿起來後許厭才看清,那是泡泡瑪特的包裝盒。

陳燼瞅見了,随意地說,“應酬的地方順手買的。”

許厭難以克制自己的喜悅,剛剛那暧昧模糊的沉重心情頓時煙消雲散。她總是有這種一忘皆空的本領。

“這是夏季魔法星球限定小巫女欸!”

她迫不及待地把小玩偶拿了出來,捧在掌心,幾欲跳起來。

“你抽了一次就買中了呀?”

陳燼嗯了一聲,很從容。

“我運氣好。”

看出許厭想問什麽,陳燼主動開口了。

“實習禮物。”陳燼伸手揉了揉許厭的碎發,“辛苦了。”

許厭仰頭看着陳燼,他笑得好溫柔。

許厭眼眶一濕,她的心也軟得一塌糊塗,又難受,又快樂。

實習第一天,她哥發消息提醒她不要對陳燼再生心思,她媽問她什麽時候發實習工資。

只有陳燼。

只有他。

但他偏偏是那個不可觸碰的人,不會合腳的鞋。

許厭以為自己夠堅強,但現在還是忍不住鼻頭一酸。

陳燼卻還為她的眼淚加了碼。

他很輕柔地說,似感慨,也似悵惘,帶着歉意和愧疚。

“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我還是想讓你知道這件事。”

“許厭,我從沒讨厭過你。”

“所以,通過一下好友申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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