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 024 不好意思,我……

許厭高燒不退, 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尤依淚眼婆娑,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 又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 已經是第二天晚上。

在尤依換了無數個冰袋的努力下, 許厭的體溫終于降了下去。

尤依跪在床邊感謝菩薩, 嘴上說着阿彌陀佛,手上卻在胸前比劃着十字架。

許厭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 還有力氣跟尤依開玩笑,“放心, 我打了疫苗, 不會被隔離。”

尤依瞪了她一眼, 抱了她一下,惡狠狠地說, “你要是去隔離, 我就跟你一起去!”

“對了,先把這個藥喝了。”尤依連忙從身後拽出外賣的紙袋。

許厭縮了縮脖子,提醒她, “你別給我喂頭孢啊, 我不想死。”

尤依翻了個白眼,“要是真的是頭孢, 那我會把陳燼殺了。”

“陳燼?”許厭沒明白,“跟他有什麽關系。”

“這些藥都是他買的啊,冰袋也是啊。”尤依拿起藥看了眼,确定是醒酒的效果後,松了口氣。“他還算有點良心,還知道給你買藥。”

許厭坐在床上, 靠在床頭。

她該怎麽讀懂陳燼?

他大概是個禮貌到體貼的好人,知她病了竟買藥給她。可如果他真的是好人,為何好到願意放開她?既是個好人,為什麽偏偏不給她好的結果。「注1」

在衆生皆有的世界裏,只有她是被抛下的小孩。

半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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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依,我手機在哪?我想給陳燼打個電話。”

尤依倒開水沖藥的手一抖,“你幹嘛?一個藥就把你收買了?”

許厭搖了搖頭,“我有些事情想和他說。”

女孩像是一張輕薄的紙片,窗戶沒關好,風吹來的時候,她在人間搖晃。

但她的目光很堅決。

而尤依沒辦法拒絕這種堅決,替她找到了被塞到衣服包裏的手機。

許厭打通了陳燼的電話。

電話在三秒後被接通,陳燼的聲音聽上去跟平常無異,甚至有些冷淡。

“怎麽了?”

尤依不敢出聲,一直關注着許厭。

許厭仰着頭,看着天花板,輕嘆了一聲。

“陳燼,你喜歡我嗎?”

尤依手裏剛剛拿起的水杯哐當一聲落在地上,瓷片到處都是,滾燙的熱水伴着藥香。她被燙得龇牙咧嘴,卻擡手捂住了嘴,不願意發出一點聲響。

許厭擔憂地看向尤依,想下床幫忙收拾,尤依連忙擺手,打了幾個手勢,跟特工一般。

大意是讓許厭別管自己,先跟陳燼通話。

這幾把直球,太猛了吧?尤依一邊倒吸氣,一邊按耐不住八卦的心情。

陳燼過了好一會,才說,“厭厭,等我們見面後再談這件事,好嗎?”

許厭輕輕笑了起來,眼神裏卻毫無光彩。

她答應得痛快且乖巧,“好啊。我等你。”

挂了電話,許厭收斂了假面的笑意。

尤依連忙過來,打聽情況:“怎麽樣?如何?他怎麽說?”

許厭拉着尤依,“沒說什麽。”她看着尤依,“你剛剛沒受傷吧?燙嗎?”

尤依擺擺手,沒當回事。

“放心啦姐妹,我銅牆鐵壁嗷曰你別碰你別碰!”

許厭就知道尤依在逞強,“我給你買個藥,塗一下。”

尤依也不矯情,應了下來,心中還是牽挂着許厭和陳燼故事的進展。

“他喜歡你嗎?”尤依好奇。

許厭搖了搖頭。

“你還記得我們倆大一一起在學校露天影院看的第一部電影嗎?”她忽然說。

尤依思考了會,想了起來,斟酌地把電影的名字說了出來:“《他其實沒那麽喜歡你》?”

“我更喜歡它的英文譯名。”

“He’s Just Not That Into You。”

“這大概是陳燼給我的回答。”

許厭不傷心,一點也不傷心。

她只是在聽到答複的瞬間,一下就明白了一切。

從她見到陳燼的那天開始,一直都是她在追逐,她在向他跑去,她在原地等他。

一場不公平的投入,注定不會有等價的收獲。

她累了。

三年前如此,三年後尚且如此。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真誠的愛是不沖動且可克制的。

說她幼稚也好,說她單純也罷。

她一直以來想要的,也只是一個确切的答複啊!

她想信她氣量夠,可是沒辦法。

許厭很想問陳燼。

圍繞身邊已600天,你喜歡過我60秒嗎?還期望知道這段相處裏被我暗戀得快樂嗎?如果喜歡你是笑話,你都有開心過60秒嗎?「注3」

他從沒有回答。她大概也沒有膽量問起。

許厭無比清楚,愛情裏是沒有對等和公平的,付出不代表就有回報。

可她不該連一個答複也沒有。

好的壞的,她全都沒有得到。

他總是讓她等,等着等着,只留下一片模糊,大霧彌漫。

沒有方向,也沒有退路與歸途。

尤依這下知道事情全部搞砸了,她連忙安慰許厭,“寶貝,別哭,一個臭男人而已!不值得!”

“誰要為他哭啊!”許厭如是說着,但聲音裏已經帶着哭腔和憤怒,“我讨厭他,我讨厭死他了!”

“媽的,我讨厭他的情史,讨厭他的克制和理智,讨厭他夾煙的手指和走在我身邊的位置。”

“我讨厭他若即若離的方式和猶豫不定的樣子。”

“可是尤依。”許厭幾乎哭啞了嗓音,“我更讨厭就算這樣,還這麽不明不白,喜歡他到現在的我自己。”

說好的不要傷心,但是眼淚卻還是落了下來。

許厭忍不住想到,她唯一一次在陳燼面前哭,是送他去機場的時候。

他那天出國,她從周不齊那知道了消息,偷偷趕過去送他。

周不齊一行人都散了,陳燼卻還是沒走,給她發了消息。

【躲着幹嘛,不出來見我一面嗎?】

原來她的所有打算都在他的股掌之中,他竟了解她所有心事。

許厭最終還是走了出來,跟陳燼聊了會天,具體聊的什麽她不記得了,但大概都是一些無傷大雅的事情,似是而非的八卦。

其實許厭很想對陳燼說,哥哥,如果可以的話,能抱你一下嗎?

她不想愛了他這麽久,最後連一個擁抱都沒有得到。

但難以啓齒,無法開口,明明臉上挂着笑容,說好要大方得體,顯得成熟穩重。

可是當陳燼轉身要離開的那個瞬間,許厭的眼淚不聽話地滾了下來。

她咬住下唇,必須這樣才能夠逼迫自己不要哭出聲音,不要打擾他。

最後蹲在機場大廳的邊緣,哭到失聲,機場的地勤工作人員前來關切地詢問她。

“小朋友,你是不是走丢了?”

許厭打了個嗝,很想說自己不是小朋友,也沒有走丢。

她一個勁地搖頭,卻組織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直到有人向她走來的腳步聲傳達而至,與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一同到場。

“抱歉,不用聯系廣播了。”

“這是我家小朋友。”

許厭淚眼朦胧地擡頭,站在工作人員身邊的正是陳燼。

他去而複返。

工作人員離開,陳燼把行李箱推到一邊,在她面前蹲下。

手掌輕輕靠攏她的臉頰,很快,眼淚都聚在一起。

陳燼哄她,“厭厭,看海。”

許厭低頭,發現自己的眼淚在他的世界裏,竟然化作了最小單位的海洋。

“你笑起來最好看。別哭了,好嗎?”

許厭傻傻地點頭,打了個嗝,陳燼給她用衣袖擦了鼻涕,又向她張開雙手:“抱一下?”

這怎麽受得了呀!

腦子裏全是容祖兒唱的那首歌。

他那天說我眼睛很會笑/那十秒靈魂大概已賣掉。

許厭往他懷裏撲去,緊緊地摟着他的腰,眼淚打濕了他的衣衫。

海也傾覆不見。

陳燼摸了摸她的頭。

“希望你一生只看一次海。”陳燼輕聲說,“別哭啦,等我回來。”

許厭當了真。

直到删掉他的瞬間,直到三年後的現在。

她再回味,才終于明白那句話那大概是祈願她不要再落淚的意思。

但是陳燼,你怎麽好意思?

從十七歲到二十一歲,她所有的眼淚,都與他有關。

她不會再等他。

一秒都不會。

許厭大概從沒有這麽嚣張且不顧及別人感受的時刻。

帶着尤依收拾了行李,直接買了回學校所在的城市的票。

跟負責她的心儀老師直截了當地提了辭職,對方表示不能馬上離開,必須交接走實習流程,奈何許厭一分鐘也不願意在江城待下去,直接轉手跟招聘她的hr和主策劃都發了辭職郵件和工作消息,提到了那天所看到的聊天內容,并且質疑了項目組的工作氛圍和觀念。

她手上确實沒有新的項目,也沒有需要和別人溝通對接的事宜,轉身就走,其實沒有什麽差別。

心儀姐還在明裏暗裏威脅她,要是現在就走便沒法提供實習證明,以後聖加的招聘也會把她拉黑,最重要的是,實習工資會被扣掉。

許厭不在乎。

她知道自己一旦離開江城,就不會再進游戲行業。

那是陳燼的夢想,她曾以為也是她的。

但現在不是了。

她已經接了unt的工作,無論是工作待遇還是內容,都更有吸引力。

比起擰螺絲,她更喜歡建造一點什麽。

飛機起航,俯視江城的時候。

許厭有一種刀斬亂麻的快感,她的血液裏有什麽在滾動,似是一種久違的基因,又像是本能中,湧出過去被愛掩蓋的冷漠。

原來死心塌地太浪費,在原地忘掉他,爛泥亦能盛放繁花。「注2」

陳燼接到許厭電話的時候,他正在和何莉雙的媽媽談話。

飛機票買不到及時到達的,陳燼借了朋友的車開回來,一路上手機被家裏人狂打不斷。

何莉雙給他發消息的時候不小心發到家族群裏了,撤回都來不及,現在全家都知道,有個女孩,沒名沒分,住在陳燼的家裏。

何莉雙瘋狂道歉,說她不是故意的,奈何也挽回不了什麽。

他媽倒是對這件事不上心,可他家的親戚手伸得一個比一個長。

何莉雙她媽二話不說就約他吃飯,跟他聊這件事。

說現在像許厭這樣的女孩子多得去了,總想靠男人走捷徑,要陳燼擦亮眼睛,不要被騙了。

不知道為什麽全世界都以為他和許厭在一起了。

動心過嗎?答案是肯定的。

但在一起,陳燼不确定。

他和許厭,有各自不同的人生軌跡,也将去往不同的未來。

若是別人,戀愛大概也就談了算了。開心就好。

但是想到許厭,陳燼總是會考慮更多。

越是考慮,現實的答案似乎就在告訴他,不要前進。

回到家,看到空蕩蕩的房間,确認女孩離開卻沒有告知。

陳燼苦笑,雙手蓋住臉頰。

風吹過來,房間裏透出一絲陰冷。

像是陽光消失。

忽然,陳燼意識到。

從來都不是許厭貪戀他什麽,而是他,在她一往無前的熾熱愛意中,糾結又擰巴,惡心又壞蛋。

他是個爛人,也是個懦夫。

這道理比誰都明白。

許厭太單純,以至于站在她面前,陳燼覺得自己滿身黑暗。

他不是一個好人。

相較于情侶,大抵兄妹更适合他們的關系。

不會有開始,所以也不會有盡頭。

這樣也好。

與其讓他不忍心拒絕,不如就這麽幹脆地斷掉。

可為什麽明明這麽勸服自己了,風吹過來的時候,仍舊覺得渾身冰涼。

陳燼坐在沙發上,背靠着沙發背,拿起手機翻了眼。

工作上新加的女性邀請他出去喝酒,還發來一張自拍,大抵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目的。

他動了動手指,最後敲上了心裏的答案。

——不好意思,我有喜歡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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