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 031 陳燼,這樣的……
從警察局出來的時候, 天光正好破曉,魚肚白的雲朵被蛋黃一般流淌而下的陽光而染上金色。紅霞如紗,風吹過的時候帶着一陣晨時的寒氣。
許厭身上穿着陳燼的那件外套, 寬闊的衣服罩住她瘦的身軀。袖口很長, 許厭捏住衣服的邊緣。
“抱歉。把你牽扯進來。”許厭有些煩悶, 低頭的時分, 碎發落下,散開的模樣很脆弱。晨光熹微, 落在她的側臉,流動的金色勾勒出她鎖骨的線條, 如同溪河淌淌。
陳燼剛打完電話, 和上面認識的人聊完。乍一聽許厭這麽說, 愣了片刻。
“你不需要道歉。”陳燼走到她的面前,替她把長長的袖子給挽了起來, 一點一點, 輕柔且溫和,慢條斯理。“而且我很慶幸能被你牽扯。”
兩個人四目相對,許厭眨了眨眼, 挪開目光。
“你認識的人怎麽說?”許厭轉移話題。
陳燼的指尖敲了敲手機的邊緣, “游司亦還有得查,血檢報告出來, 他估摸着來找你之前,吸了不少氣球。”
“哈?”許厭瞪大了眼,“他還吸氣球?”
氣球不過是別稱,說到底也不過是毒-品的一種。
許厭沒想到游司亦能沾上這東西。
“當然。”陳燼慢悠悠地說,“我也還能讓他再碰點別的東西。”
欲加之罪,輕而易舉。
許厭定定地看着陳燼, 她終于知道陳燼的變化出現在哪裏了。
過去他是內斂的,鋒芒不露的。
現在卻是一把玉刀,刃尖帶血,随随便便就能透露出攝人的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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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成為了自己國度的王。
自打游司亦出軌以後,許厭就對他沒多少好感。再加上他性情不穩定,像個小孩子。許厭早就對他厭煩。說是做朋友,其實也很少聯系。只不過心中始終顧及老師......
游司亦是老師的獨子。
許厭思忖片刻,說,“算了吧。他接受他應有的懲罰就好。”
陳燼似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答應了她,“好。聽你的。”
“送你回家?”陳燼的司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車來了,就停在路邊。
他溫和禮貌,許厭卻覺得少了點什麽。
風吹過來的時候,身體有點空蕩。
或許她是不舍得身上外套帶來的溫度。
“我不想回家。”許厭咬了下唇,對着陳燼說,“一起吃早餐嗎?”
許厭和陳燼在警察局附近的老小區門口找到了一家剛剛支棱起攤鋪的早餐店。
那大叔推了個三輪車,車上放着炸鍋和油,燦黃色的油條正在滾燙的油水裏翻動。
他的媳婦兒正收拾完一張小桌子,滿是油的手往自己衣服上的廚房圍兜上正反蹭了蹭,朝着正在走過去的許厭和陳燼熱情地笑了起來,“兩位,吃早飯嗎?”
“嗯。吃的。”許厭朝着女人笑了笑。
女人連忙讓他們坐,又轉身去拿新的碗筷。
許厭怕陳燼嫌棄,扯了兩張紙巾,想替他擦下椅子,卻不想陳燼已然坐下,接過她的紙巾,擦起桌面來。
雖然被女人剛剛用抹布擦拭過髒污,但是現在用白色的紙巾用力蹭過桌面的時候,還是能夠看見白色紙巾上的黃褐色痕跡。
陳燼再次擦了擦許厭面前的小塊桌面,最後把紙巾揉成一團,丢進了垃圾桶裏。
“兩碗豆漿?”女人拎着一個不鏽鋼的水壺走過來,隔着老遠都能夠感受到這水壺裏徐徐飄出來的熱氣。
許厭看向陳燼,陳燼點了點頭,“兩碗豆漿,麻煩給她多放一點糖。四根油條,切成小塊。要鹵蛋嗎?”
許厭嗯了聲,說:“想吃。”
女人從他們這裏得到了菜品要求,轉頭對着正在炸油條的男人扯了一嗓子。
男人有條不紊地繼續工作着。
直到一聲小孩的啼哭傳過來,許厭才注意到,在煙火遍布的街道小店的旁邊,有一個無人看管的嬰兒車。
這是老板和老板娘的小孩。
小孩哭鬧不止,女人也手忙腳亂。男人一聽孩子哭了,脾氣一上來,嗓音變大,要讓女人去照顧。可女人收拾碗碟上菜倒豆漿來不及,怎麽又顧得上?
慌亂之際,許厭嘆了口氣,跟女人說了什麽,繞過道,推着嬰兒車來到了餐桌邊。
說是餐桌,其實就是一個低矮的小木頭桌子。
“不哭不哭。”許厭哄着孩子,“媽媽正在認真工作哦,等下就來照顧你啦。”
小孩不依不饒地哭着,許厭頓時覺得有點束手無策。
陳燼低笑一聲,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挪開些位置。
許厭還有些不服,可看見陳燼兩手遮住臉又放開,反複重逢,用這種虛假的躲貓貓的游戲逗樂小孩以後,許厭就啞口無言了。
女人終于忙完,給他們上了菜,又向他們道謝,這才去照顧孩子。
小孩該是餓了。
女人躲藏起來,大概是去喂奶了。
許厭和陳燼的桌上擺着切好的油條,碗裏是香甜的豆漿。許厭單點的那一個鹵蛋被放在一個小碟子裏。
陳燼伸手拿了起來,一點一點剝着殼。
許厭夾起好幾塊油條,往豆漿裏泡。
陳燼注意到她的動作,笑意更深。
“你什麽時候學會的?”許厭好奇地問。
“什麽?”陳燼一邊回答,一邊替剝着。“親戚家有小孩,無師自通。”
“挺好。”許厭感慨道,“沒想到你照顧小孩這麽有天賦。”
陳燼把鹵蛋剝得幹淨,茶香鹵味彌漫。他把蛋分成兩半,竟然取出了一個完整的蛋黃。就着拿着蛋黃的姿勢,遞給了許厭。
許厭腦子一時不清楚,低頭就含住了。因為那香味太濃,鹵蛋的蛋黃還有些流汁,她下意識用舌尖去接舔了下。等許厭的舌尖碰到陳燼手指的皮膚,她才頓覺不妙。
蛋黃差點卡住,咳嗽起來,嗆得眼淚直流。
陳燼擦幹淨手拍着許厭的背,又端起豆漿來讓她喝。
“嗯,還行吧。”陳燼說。
他在照顧她這件事上,也很有天賦。
許厭不想讓氣氛繼續變得暧昧,于是低頭吃早飯。
酥脆的油條浸泡過香甜的豆漿以後,入口即化,又帶着面制品的香味。
許厭覺得胸膛暖暖的。
她不由得感慨,“好久沒吃到這樣的早餐了。”
做電影電視劇,搞影視這一行,不分日夜,早飯被人帶過來的時候早就冷了。
像這樣找一個早上,安靜地坐在馬路邊,聽着喧嚣的馬路聲,吃着被人說不健康的食物,倒是讓她覺得分外珍貴。
這是一種落了地的生活。
兩人吃着飯,偶爾聊兩句,話題不知怎麽的,就被陳燼帶到了許厭和游司亦的關系上。
準确來說,是和游司亦的母親的關系上。
“我剛轉行做制片的時候,去過一家公司被騙了,還是老師讓我跟着她進組工作才有了活路。”許厭提起這些事,都覺得悵惘。明明不過是幾年前的事情,現在卻都物是人非了。“老師那個時候可厲害了,劇組說一不二,大家聽她的。她也有魄力,看劇本的眼光好,一年能成好幾個項目,做出來的東西也不錯。我很喜歡的。”
“她對我很好。”
陳燼嗯了一聲,問她:“這是你和游司亦保持聯系的原因嗎?”
“你總是這麽一針見血。”許厭勾起嘴角笑了笑,“算也不算吧。”
“游司亦以前沒這麽壞。”
大抵是因為她也不是一個好人,所以才讓游司亦在這深淵裏陷得更深。
“你舍不得他?”陳燼漫不經心地問。
“我瘋了?”許厭不敢置信地反問。“當然不是。”
真正要把心事坦白的時候,許厭有些猶豫和不知如何開口。她從沒跟人聊過這些事情,這些微妙的,不足以為人道的心思。
“我——”許厭用筷子攪了攪碗裏的豆漿,白色風起雲湧,一如她的心情。她擡眸看了眼陳燼,陳燼的目光中沒有窺探,沒有逼迫,沒有私欲,只有平靜。而這平靜讓她也穩定了幾分。許厭開口承認了自己的不堪,“我只是害怕,害怕和游司亦徹底斷開以後,我就沒有媽媽了。”
“你知道嗎?老師就像是我的媽媽。”
被人愛護引導教以成長的意義的時刻,全都是游司亦的媽媽給予的。
她像個小偷,卑劣地偷享着不存在的母愛。
許厭和母親的關系并不好,陳燼知道這一點。
但在今天之前,他并不知道,許厭對母親的愛,竟然還一直抱着期待的幻想。
陳燼很想說,如果那位女士真的如她所說那麽好,那麽知道游司亦做的這些事情,也應該責怪自己的兒子,而不是她,更不會和她斷開聯系。
他正糾結于如何勸說,讓她心情好一點。許厭就已經自我開導,悶頭喝了豆漿,打了個小嗝,“我吃飽啦,你呢?”
陳燼笑了笑,“我也吃好了。”
他抽了張紙巾,遞給許厭,用眼神示意,“擦擦左邊。”
許厭沒接,直接伸舌舔掉了豆漿漬,又接過紙張,再次擦幹淨了嘴。
兩人付了錢,往車處走。
許厭吃得太飽,小肚子都有些鼓鼓,配着那條裙子,倒是多了幾分豐腴。
陽光正好,許厭如貓曬般伸了個懶腰,感慨,“沒想到有一天會和你一起在街邊吃早餐。”
陳燼走在她的身後,反問,“你不喜歡?”
許厭一時之間覺得這問題有些危險,頓住腳步回頭,意識到陳燼和她之間的距離太近,退後一步,揚起一個茶香四溢的笑容,“妹妹陪哥哥吃飯,哪裏有什麽喜歡不喜歡?”
裝聾作啞。
這是成年人解決不想直面解決的事情的辦法。
許厭臉上挂着得意又甜蜜的笑容。
陳燼,這樣的手段你熟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