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我不知道女人的情況如何，但是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沒有男人能擺脫性（xing）欲，也可以說掙脫了性（xing）欲的男人都已經不再是男人。”他倚在沙發上輕描淡寫地說着，臉頰已經開始消瘦，不知是疾病摧殘身體的原因，還是疾病摧殘心理的原因。總之，他仿佛失去了光澤一般，神情晦暗。

啪——！

一股莫名的怒火讓我不受控制的扇了他一巴掌。我也分不清楚是因為他的背叛讓我憤怒，還是因為他将一切錯誤推脫于男人本性。我多希望他能滿眼淚水的抱着我，向我忏悔。而不是死到臨頭，還故作強硬。

“男人本性？你怎麽不說是基督原罪？或者是被惡魔詛咒？”

“你說的很對，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就是原罪！”

啪——！

又是一記耳光，我不知道出手的力度有多重，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出手。也許打他只是為了提醒他應該向我道歉，就像說出‘我愛你’時，我希望他說出‘對不起’，也許當他說出這三個字後我就會抱着他并原諒他。

可他就是不說，雖然眼中沒有埋怨，但是他毫不在乎的傲慢讓我滿腔怒火。

“你最好也去檢查一下，因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麽時候感染的。”他沉默了一陣說道。

“愛我是假的嗎？”我已經做好了同樣感染疾病的準備，雖然會讓我焦急壓抑，但是我傻到在這種關頭只能想出這個問題。

“世界上總有那麽一群人傻到相信愛情。所謂的我愛你，不過是我想和你上床的美化語。而婚姻的前提，便是願不願意與之長期發展性關系。能生活在一起的兩個人有很多，但是能忍受單一性關系的兩個人很少。這一點在男人身上體現的最明顯，所以男同之間是不會有什麽真愛的，愛情不過是對兩個人道德綁架的約束。”

“那為什麽來招惹我？”我忍着怒意，控制着自己不要再去打他。也是我慢慢發現，一切都只是他故意所為，他言詞挑釁，每挨我一巴掌，都會讓他心中的愧疚得以減緩，也讓他更加肆無忌憚。

“因為你傻！”

我對他的回答無言以對，他說的一針見血，直截了當。沒錯，我太傻了！傻到還不懂游戲規則就敢和他正面交鋒，如果說這真的是一場感情游戲，那麽我輸了，我輸的徹徹底底。但我知道，這并不是一場游戲。即便有人抱着游戲的态度來對待感情，最後也無法全身而退。情和欲是兩回事，欲是索取，情是付出，哪怕是為了索取而付出，也不再是單一的欲望，一旦付出就會刻骨，這是人無法控制的。

我們再沒有後續的交談，我也明白他說這些話的目的。動物都有肉（rou）欲本能，人類區別自身與動物的最大特征便是懂得控制。可有時一些人類也是無法控制，而這類人便會被人類的自然綱領稱為禽獸，這是自诩為萬物靈長的人類所無法承受的污點。人類的尊嚴使得他們将這本能的穢跡高尚的稱為移情。當一個人在愛情面前做出了肉體背叛，他會極力狡辯是因為感情出了問題，而不是低級的本能出了問題。

對于他是怎麽感染的，我沒有追問。事已至此，這些問題都已經不重要了。按他的話我也去做了檢查，在等待結果的時候，我陷入瘋狂的抉擇。結果對于我來說不再只是生命上的變化，更是生活上的變化。無論正常與否，都會對我的生活造成翻天覆地的變化。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有那麽一瞬間我甚至希望自己也染上，這樣便可和他在一起。可是我的家人怎麽辦？當他們得知我染上這種疾病，難以想象他們的崩潰。如果我是健康的，那他該怎麽辦？我要離開他？然後過我普通人的生活？我陷入兩難地步。

我甚至開始懷疑對他的愛。我愛他嗎？我願意為他付出多少呢？我愛的是他，還是我傻傻幻想中的他？我們在一起只有半年多，感情能有多深？我是不是該現實一些？我是不是該聰明一些？別再這麽傻，別再相信這世上會有真愛。

不相信真愛，難道我現在不是真的愛他？難道我現在的感情是假的嗎？

人總是會在特殊的一刻，發現自己付出的愛，比知道的多，比想象的深。也是在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麽愛他。這種愛已經超出我的幻想範圍，驚訝的讓我覺得未來不再迷茫，那股傻傻的勇氣再次出現。我甚至有些迷亂，自己愛上的是他，還是愛上他的自己。總之檢查結果出來的那一刻，我前所未有的清明，不再猶豫，沒有悔恨。

對于檢查結果我并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似乎冥冥之中我早已斷定自己的正常。我相信人體是有靈性的，如果哪方面出現了問題，身體肯定會提前通過某種方式告誡你，這是身體的本能反饋。而檢查結果給我帶來的唯一作用，便是讓我更加堅定自己的打算。

我将檢查結果拿給他看，他看過後明顯的松了一口氣，但是眼中還是被我察覺出一絲陰霾。

“沒事就好！”他躲避着我的目光說着。

“你愛我嗎？”我站在他旁邊，嚴肅的問。

他有些疑惑，扭過頭看着一臉嚴肅的我，不明白我想做什麽。

“你愛我嗎？”見他不回答，我再次大聲問道。

“你要幹什麽？”不明白我的企圖，他有些情緒焦躁。

“我問你愛我嗎？”我比他更暴躁的大聲問道。

“你神經病啊？”

他驚疑的看着我，不明白我發什麽神經。可我接下來的舉動，卻讓他更為震驚，也讓他明白我的一切心意。

我想要他說出我想聽的答案，或者告訴我他的真實想法。我想要知道他心裏是還有我的，我想要知道我對他來說是十分重要的，我想要知道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像他在我心中一般。

我怒着神情向他走去，還不待他反應，雙手緊緊的按住他的頭，在他的雙唇親了下去。

他難以置信，愣幾秒才猛然掙開我的雙手。

“你瘋了！”他眼睛紅潤，聲音顫抖的說。

“只有傻而已！”

他沉默不語，控制着激動的情緒，雙拳緊握着忍住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

“你愛我嗎？”我再次問道，這次是帶着笑容，就像初遇見他時，他那樣的笑容。我不知道自己模仿的像不像，是否有他那樣的感染力。也許就是從這一刻起，我開始慢慢的變得像他。

他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淚水也無法在眼眶堆積，像個孩子一般抱着我大聲的哭了起來，這是他自從得知感染疾病後第一次哭。

“愛……愛…我愛你…，我愛你！對不起……”他緊緊的抱着我哭着，說着。

我陪着他一起流着淚，但是我知道，此刻我的表情是笑的。我很高興得到了我想要的答複，也很高興付出的感情得到了回報，而且這回報竟然比我認為的還要豐盛。這便是每個人對付出與回報的看法，可能有些人付出的少，卻要很多的回報。而有些人一味的付出，卻不求回報。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個貪婪的人，但是當他說出愛我後，我便覺得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也許就是因為我太傻，傻到一句簡單的話，就會讓我願意付出全部。果真，只有傻而已！

我的打算便是繼續愛他，并且照顧他。我辭掉了工作，并且搬到了他的住處。可能有人會覺得我瘋了，哪怕他也是這麽認為的。但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越是了解這種疾病，越是知道他并沒有人們傳聞的那麽恐怖，病毒只會通過血液、體（ti）液、性接觸等方式才會直接傳染，其他方面只要多加防範就好。按照當初我所幻想的未來生活，只要不與他發生性行為，其他沒什麽不同。我們一同吃飯、擁抱、親吻，當然只是點到為止。就像以前一樣，雖然背負着疾病包袱，但是我們仍然嘗試着不同的快樂。

我變得越來越像他，陽光活躍，快樂灑脫。而他也慢慢的變成另外一個人，脆弱悲情，郁郁寡歡。我也開始明白，原來有些開朗的人并非天生開朗，有時人們會經歷一段困苦艱難的時光，若想變得堅強勇敢，就要學會苦中作樂，不單單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感染周圍。我要變得強大，強大到可以帶動着他一同快樂。

經過醫生的指導，我們了解到艾滋病的治療方式。也知道原來國家竟然可以通過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免費向感染者發放藥物。工作人員向我們講解藥物治療方式，也樂觀的告訴我們，謹遵醫囑按時服藥完全可以維持很長的壽命。他變得少言寡語，什麽都不想說，可我知道他在想些什麽。這意味着他今後的生命需要依靠藥物維持，而且這藥物不能有絲毫停斷。一旦停下，生命就會岌岌可危。就像離開疾控中心時工作人員面無表情說的四個字，後果自負。

我也漸漸發現，不治之症的主要死亡因素竟然是心态。心情會極大的影響到身體狀況，一旦死亡的種子深深埋下，壞心情就是最好的肥料。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眼神變得陌生。除了我了解的‘無所謂’外，隐約多了一絲異樣，我很難看出那是什麽樣的眼神，或是想法。只覺得它讓我覺得莫名的恐懼，那絲異樣的眼神仿佛會将我面前的一切輕易奪走，我開始變得緊張不安，但是生活并沒有什麽變化。我緊盯着他按時吃藥，甚至要清楚的看着他咽了下去才放心。

這種平靜直到突然的一天，像鏡子般破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