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颠倒紅英間綠苔(一)

有道是歲月不居,時節如流,徐挽瀾掐指一算,竟已足足穿越了有五年之久。再憶起現代生活,倒好似隔世一般了。

前生她是個女律師,三十多歲大齡懷孕本就不易,偏偏又遇上丈夫孕期出軌。也不知是命數所至還是果真動了胎氣,生産那一天她又遇上了難産,分娩後還大出血,到底是沒挨過去。等再一睜眼,徐挽瀾就來到了眼下這個宋朝。

名雖為宋,可此宋卻非彼宋。這個宋朝呢,男女颠倒,女人當家做主,為官做宰,而男人呢,則伏低做小,行止間百般受限。徐挽瀾對此番景象,是倍感驚詫,待熟悉了環境之後,她小心探問,外加翻閱典籍,這才明白了形成這般社會制度的原因——

前朝女子飽受壓迫,不過是男人們的附屬之物,倒是和徐挽瀾所熟悉的封建古代一模一樣。可到了前朝末代之時,鄰國金國揮兵南下,大舉進攻,而前朝卻是屢戰屢敗,潰不成軍。偏生這時,有個名呼宋如意的小娘子揭竿而起,組了一支娘子軍。這支軍隊紀律嚴明,戰無不勝,宋如意更是奇計疊出,以小搏大,打得金國人現如今聽到宋十三娘的名姓都咬牙切齒。時之所造,勢之所趨,多種因素夾雜之下,這位宋如意,後來就成了這宋朝的開國之主。

這位宋十三娘,據聞年少時因喜愛練武,常被父親打罵,嫁人之後又曾檢舉親夫,鬧得滿城風雨,終是将夫君送入囹圄。或許恰是因此,她對男子十分厭惡,開國之後便廢教棄制,移風革俗,定下了這男女社會颠倒的法令。為了徹底壓制男子,這法令從各方面限制了男人的崛起,言文刻深,極盡嚴苛,譬如:若非官宦人家出身,男子不得習字練武;若是夫君三年無法令妻子懷孕,妻子可以休棄夫君;男子出門,非得帶面紗不可;若生得子女,都必須跟母親的姓氏,而非父親。

宋朝開國至今,不過短短五十多年的歷史,卻已經換了八個女皇帝。徐挽瀾每到得閑之時,便會拿出史書來掃上兩眼,愈看愈是覺得有意思。那青史錦軸,乍一看仿佛是平平泛泛,可那行間字裏,分明有暗流湧動,讓人心驚不已。

起初來到這麽一個時代,徐挽瀾只覺得是解脫了,頗有幾分快活之意,只是時日久了,新鮮勁兒褪去了,生活又便露出了它的本來模樣來——過日子,說到底是個難字。

這個徐三娘徐挽瀾,住在淮南西路所轄的壽春縣,家中清貧,生父早逝,府中只剩一個重女輕男,且無甚文化的阿母,還有個性情怯弱,到了待嫁年齡的弟弟。前面雖有兩個姐姐,可惜卻都早早夭折。阿母徐榮桂,在知縣府上為仆,性情潑辣,是個得理不饒人的厲害人物;弟弟名為徐守貞,從這名字便能瞧出時代特色來,而她這個弟弟,也是被養得羞口羞腳,不慣見人,加上生得雪膚花貌,當真似個小姑娘一般。

徐榮桂有盤龍之癖,好賭,偏偏賭運還不好,每得兩個銅板,便非得送到賭場裏去,恨五罵六一番,往往是輸個精光。有這麽個倒黴娘在,徐挽瀾也沒甚麽多餘的銀錢去跟着師傅念書,只得早早自謀出路。她辛苦努力了幾年,一面跟着便宜阿母在知縣府上打些喂馬浣衣的零工,一面夜夜背誦大宋律法,拿着毛筆練習寫繁體字,總算是在古代重操舊業,做起了訟師來。

按理說來,訟師這一職業,得到明朝才會産生。而在這個女子開國的宋朝,訟師卻是常見的很,據說開國的那位女皇帝宋十三娘,當年檢舉親夫時,就是自己給自己當的訟師。

當了兩三年訟師之後,徐挽瀾也算是在這小小一方壽春縣裏闖出了名堂,靠着一張利嘴站住了腳。那年已五十的李知縣對于徐挽瀾甚是喜愛,便連打起官司來,也常常偏幫徐三娘一些。這樣的日子倒也算是順心,可誰知就在這崇寧八年時,李知縣突發一場大病,不得不回京休養,而朝廷則派了位新知縣來,替補這知縣之位。

這日裏徐大娘徐榮桂回了家,便喚了徐三娘來,與她交待起來:“我替你都掃聽過了。新來的知縣下月初三便到壽春縣來,本姓崔,單字一個钿字,開封府裏人。”

一聽這個姓氏,徐挽瀾便了然了幾分。她微微一笑,一面合上手中的大宋律法,一面道:“開封崔氏,這可厲害了。當朝左相便姓崔,這新縣令,多半便是崔相的親戚。咱們這壽春縣,也并不是什麽油水多的地兒,所以她啊,大約是個遠親。”

徐榮桂急道:“嗤,你這小娘子,向來是自作聰明。遠親?這位崔钿崔知縣,乃是崔左相的嫡親女兒!你需得小心謹慎,萬萬不可得罪!”

徐挽瀾聞言,先是一驚,擡眼看了眼徐大娘,随即思索片刻,卻是一笑,輕松道:“我不過是個小小訟師,吃飽穿暖足矣,想得罪這位崔娘子,倒還沒有得罪的份兒哩。”說罷,徐三娘便收拾起桌案上的書冊來。

徐榮桂聽了她這話,卻并未安心,反倒瞪着眼睛道:“那可不成。我先前剛生下來你時,有個道姑登門讨要飯菜。我向她探問這三個女兒的天命,她給了我幾句判詞。我後來細細琢磨,實在是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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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挽瀾不以為然,笑了一聲,随口道:“阿母你大字不識幾個,自己的名姓都寫得磕磕絆絆,當真讀得懂判詞?”

徐榮桂斜了她一眼,坐到桌邊,一面磕着才傳入宋國不久的瓜子兒,一面翹着二郎腿,道:“我都記着呢。她說你兩個姐姐是‘福祿難過醜年春,雪裏夭夭解早開’,你這兩個姐姐,最後果真是沒挨過已醜年的冬末春初,外面飄着細雪呢,這人便沒了魂兒。”

徐挽瀾挑眉道:“那她又給我下了甚麽判詞?”

徐榮桂砸吧着嘴,眯着眼想了會兒,這才道:“只一句,說是紫绶朱衣夢裏身。紫绶朱衣這個字兒,我還特地問了人家讀書人,不就是說你日後要當官,當大官麽!”說到這裏,她仿佛當真看見了女兒為官做宰一般,心滿意足地呵呵笑了起來,道:“你那弟弟,是個賠錢貨,遲早要搭上嫁妝,送到別人家裏去。若是沒有生女兒的本事呢,只怕還要被退回來。他我算指望不上了,為娘我只盼着你發達了!”

徐挽瀾冷哼一聲,卻是默然不語,只埋頭又寫起字來。她手裏面積了幾件案子,只等着崔钿新官上任開審,若要在這位身家顯赫的崔娘子跟前站住腳,那非得下一番苦功夫才是。穿越與否,目前看來,并不能給她帶來什麽額外加成,踏實努力才是硬道理。

一晃眼便到了下月初三,徐挽瀾遠遠站着,瞧見了一頂翠綠帷頂的小轎晃晃悠悠地進了知縣府內,知道是新官來了,這才徐徐上前,給守門的遞上名帖。她守在烈日底下,幹巴巴地和其餘幾個商戶、訟師及告狀的等了約一個時辰,結果出來了個拿鼻孔看人的小娘子,高聲道:

“知縣娘子舟車勞頓,十分倦怠,今日便不見人了。諸位請回罷,改日再來。”

作者有話要說: 1、雖然是女尊背景,但是感情線絕對更适合BG讀者。

2、這篇文比較長,但我會寫得很用心很用心,一定要把這個故事講好,不再像之前一樣,每篇文雖然都完結了,但是多少都有點兒遺憾。

3、更新上面,能做到日更。

離合約到期大概還有一兩年了,争取把存稿坑都寫完~

感謝機智的美少女,袖手、天下兩位姑娘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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