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争妻案(6)
這是近幾日休息的最好的幾個時辰,雖然不多,卻也足以。
徐揚吩咐下人道:“給老爺更衣。”
安穩的享受着封建社會的特權,徐秀也有些慚愧,這在過去是不可想象的。
聽徐揚擔憂的道:“快要升堂了,有什麽辦法嗎。”
徐秀搖了搖頭,笑道:“無妨。”
剛洗漱完,就将桌上的那一壇董玘贈送的狀元紅掀開嗅了嗅,道:“真是美酒啊。”
倒出來一碗,一飲而盡,道:“我是不喜歡喝酒的,但這時候喝一點,也替我壯了壯膽,接下去這事兒啊,你就瞧着吧。”
徐揚見他拿着那壺毒酒去了前堂,一陣揪心,這事兒能怎麽辦?
徐秀将那壇子成國公送來的鶴頂紅放在的大堂的案臺中間,摸了摸驚堂木,就見外面人喊道:“成國公到!”
話音剛落,另一聲則道:“魏國公到!”
徐秀在頭上正了正烏紗帽,在身上抖了抖七品官袍。
同懶龍道:“這神鬼都到,有戲可瞧咯。走着,迎接公爺。”
站在大堂左側入口道:“請二位公爺入堂。”
這兩位公爺見面也都不說話,彼此哼聲了一下,見着徐秀,同時道:“老夫/本公看你審案來了。”
彼此打量了一下,成國公道:“你要與本公按婚書而斷。”
那魏國公見他這麽一說,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的道:“按實情而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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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國公道:“你仔細了。”
魏國公道:“你小心了。”
徐秀心中很是憋屈,老子這縣衙主官就說了一句請字,你們這麽多廢話是哪個意思?
客氣道:“是,是,二位公爺請進。”
成國公邊走邊道:“與本公升堂。”
魏國公也不落後于他道:“與老夫問案。”
被他們叽喳的一陣頭疼,徐秀高聲道:“升堂!”
“威!武!”
衙役們站列兩旁,手中水火棍錘擊地面,口喊威武,甚是威風。
就當徐秀想往大堂位上走的時候,徐揚拉扯了一下,指了指上面。
徐秀雙手一拍很是無奈,這兩位爺就這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了。
徐秀退步幾下,瞧了瞧外面的匾,的确寫的是自己的江寧縣衙,不是他們的南京守備衙門,或是什麽兵馬司的駐地,再瞧裏面兩位爺,也不是肯讓位的主。
就叫徐揚搬了條板凳,就這麽坐在了案臺的前面。
道:“來,原告被告上堂。”
朱麟與徐鵬舉一同上了堂,齊聲道:“參見大人。”
見他們眼神瞧着後面,徐秀指了指自己道:“老爺在這。”
兩人再次行禮。
徐秀笑道:“你們兩個都要伏娘,折騰的本官是焦頭爛額,既然如此,那麽我們說判就判,說斷就斷,先站過一旁”
“大人爽利!”
“大人明快。”
徐秀同朱麟道:“朱麟,你有婚書,伏娘應斷與你。”
朱麟大笑道:“好!大人真是秦鏡高懸。”
就聽成國公笑道:“徐大人真是有膽有識。”
魏國公拍案道:“江寧縣,你斷的不公!”
徐鵬舉一指徐秀怒道:“真是一派胡言!”
朱麟嘲笑徐鵬舉道:“大人斷的好,你又何必如此作怪?”
引得徐鵬舉回罵,大堂內頓時亂糟糟。
眼瞧着這倆人起了沖突,徐秀站起來打圓場道:“一句話未說完怎麽就亂了套呢,本官還有半句。”
幾人同時道:“講。”
好嘛,對自個兒這麽的态度,行,有你們的,老子暫且記下了。
徐秀道:“徐鵬舉與伏娘定親,也是有人證的。”
成國公道:“哪裏有什麽人證,不要胡謅。”
魏國公道:“徐大人,帶人證上堂。”
徐秀道:“人證上堂。”
老秀才伏聖圭上堂,朝衆人行禮道:“見過大人。”
徐秀平靜的道:“證人伏聖圭,我且問你,伏娘是否與徐鵬舉定親?”
老秀才道:“伏娘乃在下侄女,自幼便與魏國公之子徐鵬舉定親。在下可以作保。”
徐秀道:“不許撒謊。”
“句句實言。”
“退下。”
“是。”
“啪。”、“啪。”、“啪。”
正坐在案子前面的徐秀被這三聲驚堂木給震的頭皮發麻。
就聽成國公道:“你喚出這個老書生,莫非朱麟的婚書是假的不成?”
徐秀連忙搖頭道:“不不不,公爺說真就是真。”
“啪。”、“啪。”、“啪。”
這下輪到魏國公拍桌子,怒道:“徐大人,難道這人證是假的?”
徐秀又跑到魏國公這一側道:“下官沒說是假的呀。”
成國公怒道:“徐知縣,你兩面讨好!”
魏國公也怒道:“你這個油滑之徒。”
這兩家國公對視一眼,不由都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怒道:“你若敢偏袒兇犯,老夫/本公,要你狗命。”
徐秀深呼了一口氣,後退幾步,心道:這哪裏是我在審案?分明是這兩位國公是在審我啊。
這種歪風邪氣要是不正,我這個七品縣官在這種南京城裏,還要不要做了?
徐秀怒道:“請洪武爺聖像。”
懶龍到是個動作快的,徐秀說完沒多久,隔壁房間內的洪武爺畫像便被他取了過來。
徐秀接過後朝那兩位國公道:“洪武爺聖像在此,還不下位?”
按照常規,不管你官職如何大,是不能侵犯主官的威嚴,其他場合或許你可以欺壓,但在這主官大堂之內,為了保證官員的威嚴,是嚴禁的,除非是布政使或者巡撫這類上司才行。
國朝到如今也已經不太重視,兩位國公想怎麽欺壓就怎麽欺壓,誰料他擡出高皇帝的畫像,那就不得了。
連忙起身下位來行禮。
徐秀嚴肅道:“公堂之上,誰若再敢胡說八道,不要怪本官無禮。來人,替兩位國公拿椅子來。”
“哼。”
也只能無奈坐在下手旁邊。
見他們坐定,徐秀還覺不解氣,道:“與爺重新升堂。”
逼得剛剛坐下就要再起身,這是規矩。
“威!武!”
徐秀連續拍了好幾下驚堂木一解怨氣,才道:“帶伏琳上堂。”
伏娘跪在地上道:“小民叩見徐大人。”
“起身。”
“謝大人。”
“伏娘,公堂之上剛才甚是喧嘩。”就看見兩位國公斜着瞧了他一眼,眼神甚是不善,徐秀當做沒看見繼續道:“吵得本官耳朵都生疼。”
“哼。”
徐秀也不去管這是哪一家國公哼的,繼續道:“那麽,本官就要宣判了。”
伏娘低頭道:“不知道大人如何發落?”
那朱麟走出一步高聲道:“徐大人,我有婚書為證,伏娘應當斷與在下。”
見他如此,徐鵬舉也叫道:“我有人證,當斷與我。”
見他們又要争吵。
“啪。”
徐秀怒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嘩。”
又道:“本官宣判。”
當事人都拱手等候判決。
徐秀道:“朱麟與伏娘定親有婚書為證,徐鵬舉與伏娘有人證作保,伏娘只有委身朱、徐兩家,單月侍朱麟,雙月侍徐鵬舉,按月輪換,如此,才能消災平禍也。”
成國公指着他怒道:“糊塗官你到是斷的好一個糊塗案。”
魏國公也吃驚道:“一妻二夫是做的什麽怪?”
徐秀撐了撐洪武爺的畫像道:“不怕死的你們繼續鬧好了,接受本官的判決,随你們之後找本官的上級再次申訴,這裏,本官說了算。”
成國公指着他怒火中燒,也只能甩甩袖子生悶氣道:“好膽。”
伏娘紅着雙眼道:“徐大人,這就是你的天理良心,這就是你的秉公而斷嗎?”
“啪。”
徐秀道:“哼,這叫公平合理,童叟無欺。”
伏娘傷心道:“你真是個天殺的狗官。”
見她橫眉冷指,雖然心下另有計較,但徐秀還是不自覺的拿起了扇子撐開擋住了臉。
聽她道:“狗官你胡亂斷案,怎麽會有你這樣趨炎附勢心腸歹毒之人,執法又亂法,狗官,你對得起洪武爺的畫像嗎?”
徐秀瞧了瞧朱元璋的模樣搖頭輕聲道:“你瞧瞧,這破事折騰的。”
伏娘的語調越來越高,也越來越悲憤。
道:“你拿着天理良心來做門面,稱什麽聖人門徒?你分明就是一個口是心非,笑裏藏刀的禽獸官。”
見她罵的這麽狠,徐秀也不由心頭滴血,無奈道:“伏娘啊,你不要怨恨本官。”
繼續搖頭道:“你的冤,可比不上老爺我的冤。”
自然的拿起了那一壇子毒酒,徐秀幾步走了下去道:“今日斷案,實在是違背本官的心願,恩師曾教導本官不要做了碌碌無為的庸官,也給本官起了峻嶒的字。”
徐秀道:“這案子斷的違心,我一生的清白,算是全完了。”
撫摸着這一壇酒,見伏娘的視線在此,徐秀便将烏紗帽打落,發網也沒固定好,頃刻柔順的頭發便散了開來。
神色凄涼的道:“你忍辱負重還可以有一生享受不盡的富貴。那麽老爺我呢,要為了你去死,哈哈。”
徐秀指了指這壇美酒,道:“瞧見沒有?這一壇鶴頂紅,一滴就可以要了人的命。”
直視她的眼睛悲道:“本官今日委屈了你,只能一死謝罪。我死之後,你就按月輪換吧。”
懶龍不着痕跡的拉住了想要上前的徐揚,見他疑惑,微微搖了搖頭。
酒在左手之中,故意離伏娘很近,這一晃動手腕擦拭眼淚,這酒就被伏娘搶了過去。
伏娘搶過急聲道:“徐大人,伏娘不願受辱。情願一死!”
衆人見她手拿毒酒也有點緊張,見還沒人來強搶,徐秀緊接着道:“你怎麽能死,還是讓本官死吧,聽我的話,我死後你還是一心一意的互換去。”
作勢就要去搶。
誰料那伏娘一把推開徐秀,就要喝了下去,徐秀借勢一把擋住上前的人,一時之間,就見伏娘大口吞咽。
徐鵬舉掙脫徐秀的阻攔,一把抱住她吼道:“伏娘。”
“徐朗!”
這兩人越離越近,伏娘帶着悲意的笑容道:“指望能與徐朗同偕生死,不料心願卻是付諸了東流。伏娘今日含冤,只盼徐朗來年,能在伏娘的墳頭哭上一哭……妾身,也就知足了。”
“伏娘,吾妻啊!”
眼瞅着伏娘氣息越來越弱,似是就這麽去了。徐鵬舉的眼淚也似流不盡一般的湧出。
情之所悸,思之所悲,來不得一點虛假,實讓人感動。
魏國公聲如炸雷,直指徐秀道:“徐秀!爾竟敢假借洪武爺聖像。”
成國公接口道:“逼死無辜良善!”
“老夫必然不與你幹休。”
成國公起身道:“本公定要了你的狗命!回府。”
這兩位爺一走,大堂內除了縣衙內的人就只剩下了徐鵬舉與朱麟。
徐秀瞧了瞧這兩人,想到,目前都很順利,那麽确保自身能夠平安無事的結案陳詞就是至關重要了。
平靜道:“如今伏娘已死,責你朱、徐兩家,各自出銀500兩,将其以正妻大禮風光厚葬。”
徐鵬舉壓抑着嗓子道:“我妻已經遭遇慘死,你這狗官還來羞辱?我願出雙倍,保伏娘清白名節。”
徐秀心道:倒是個癡情的主兒。
偷偷打量了一下朱麟,見他嘴角帶有一絲嘲諷的神色,不由心下厭惡。
繼續道:“伏娘乃兩家妻,怎麽能是你一家為了她獨葬呢?”
朱麟拱了拱手道:“徐大人,這安葬伏娘之事,與我無關。”
徐秀道:“她是你的妻啊。”
朱麟哼道:“真是個笑話。”
徐秀道:“你有婚書為證。”
見事已至此,朱麟也毫不在乎的道:“徐大人,婚書是假的。”
徐秀啪的一下将蘇扇擋住自己的視線,狠狠的盯了一下充當書記的徐揚,見他點頭。
才道:“假的?”
“怎樣?”
“那公子的傷呢。”
“也是假的,我整日穿戴金鎖薄甲,徐鵬舉又怎能傷的了我?”
徐秀點頭道:“好,當堂具結,與你無事。”
朱麟手一伸道:“拿來。”
徐揚遞給了他,朱麟看都不看就簽上了自己的大名,畫上了押。
見他畫押完畢,徐秀心道:這樣這案子就算是鐵案了。
若沒有朱麟自己的畫押,就算知道婚書是僞造的,那又怎麽樣?以成國公的本事,誰都不敢質疑,就是自己明白真相,還是不能拿這個去拿捏朱麟,也只有他自己坦白,這案子才算真相大白,對誰都有交代,誰都不能拿自己來生事,自然,暗地裏的東西,是不需細表的。
朱麟道:“那學生就告辭了,徐大人,你保重,哈哈哈。”
徐秀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眉毛都快豎立了起來,道:“哪裏去?”
被他這模樣震到的朱麟小聲道:“回府啊。”
“呵呵,你走不了了。”
徐秀用出了吃奶的力氣将他推到,回到自己的案臺一把拍下驚堂木。
拿出四根木簽道:“膽大包天的朱麟,你僞造婚書,強奪□□,誣告良善,來人!與本官重打四十大板!”
說完還不解氣,徐秀緊接着道:“往死裏打!”
朱麟掙脫衙役的束縛吼道:“我乃成國公之子,誰敢打我?”
徐秀咬着嘴唇狠道:“你爸就是李剛都救不了你,沖撞本官再加二十,與我狠狠的打。”
頃刻間外頭就傳來了哭喊的聲音,徐秀見他十幾板子下去也叫的那麽有精神,也只能無奈,自己這個知縣大老爺說了要往死裏打,可這些生長在此地的衙役們,卻是不敢。
徐鵬舉見着如此,怒道:“徐秀。如今案情已經查明。你逼死無辜,又該當何罪?”
徐秀扶他起來道:“少将軍不要發怒,伏娘不曾死啊。”
見他疑惑,徐秀連忙讓人打來一盆清水。
懶龍很快的就端了來,卸下心頭包袱的徐秀也不由起了一絲玩心。
接過水盆,裝着神棍的樣子含糊着音調道:“忠貞驅走邪魔,伏娘魂兮歸來!嘟!”
這水灑在伏娘的臉上,就見她慢慢着雙眼,蘇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