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世冤員外郎
累累罪行罄竹難書,篇篇血淚道盡人間醜惡。
手指劃過沒有溫度的冰冷數據,徐秀心中不住的冷笑,這群食人血的衣冠禽獸,名教敗類,很好的表明了什麽叫人心之貪欲無厭的說法。
纖細的指尖點着正德一年,上面寫着得號草七百九十四擔,這是一個什麽概念,若是換算成今日的計量單位,那就是将近四十噸的號草,而顯然的事實,就是驿站的馬匹絕對吃不了那麽多的草料。
老秀才道:“存在重複計算,和銀兩抵價,實際應該會少。”
徐秀點了點頭,就算是最大限度的折掉一半,二十噸也是個可怕的數字,更不提號草飼料其實也能夠市場流通,由此可見驿站富得流油,而始作俑者又豈能清白,吳鴻啊吳鴻,小小縣丞也敢如此大膽?
張璁道:“事不宜遲,盡快寫公文,遞交給應天府。”
徐秀揉了揉手腕道:“不光是應天府,吏部,刑部,大理寺,通通要遞交,就是五城兵馬司也要去送,不說他們管不管得到,得一個群情激奮是必要的。”
不是沒想過發動輿論引導百姓的憤怒,但自己要付出的代價太過巨大,一旦操作不慎容易引火*,只能在官場內部去行事,趕巧兒巡撫在南京,巡按禦史在南京,兵部給事中和錦衣衛千戶也都快要到南京。
徐秀道:“你們說成國公會不會失了算計?這時候對魏國公下手,我若在此時引爆這顆炸彈,南京衆目睽睽之下,成國公就能安穩了嗎?”
張璁晃動了一下靠椅,才坐下道:“是啊,成國公算計很深,當時便想到了對魏國公下手,卻不料陛下會如此重視。”
徐秀搖了搖頭,心中不做言語,先于徐輝到達的,是那封書信,徐輝在信內說的很明白,這是劉瑾想要搞勳貴,北京那票兒他暫時還沒能力,而南方這裏,魏國公是中山王後代,在南京數他最強,但他的勢力卻不是那般強大,屬于勢力與地位不怎麽符合的類型,恰好成國公送上了炮彈,此時不敲打,更待何時。
而錦衣衛千戶的到來,也印證了徐秀的所思。
徐秀道:“只怕魏國公這關并不是好過的,如有必要,我等也需要去幫上一吧。”
“這事兒估計确有其事,學生在無錫有親友,書信中說的很明白,魏國公的确與妙香院和鄒塾等人有糾紛。”張璁道。
搖了搖手,徐秀道:“不管是不是真有其事,魏國公這次栽跟頭都是可以預見的,若不貪心,連忙處理掉那點農田就可,不需要眷戀,我說的幫助是指,若魏國公以為憑借自身能力能夠安然度過這個看起來屬于小事的麻煩,從而不放心上,那麽我必要再去找他一番。”
老秀才道:“峻嶒說的有道理。我們合計合計。”一番讨論自是不需細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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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懶虎湊着懶龍的耳朵道:“聽說徐大人的哥哥來了,你緊張嗎?”
懶龍條件反射的握了一下拳頭,随即想到自己有什麽好緊張,不由斜眼看了一下他,不多言語。
懶虎晃了晃腦袋道:“大人雙親永感下,只有這個哥哥處的好,你真的不緊張嗎?”
懶龍背脊梁一陣發涼,手肘擡起就捅向了他的軟肋,懶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繼續笑道:“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
若純粹比武功,懶龍恐怕只能無奈的接受失敗的結果,但此時又是小範圍的鬥技巧,并不會怵了他,腰間一發力手又覆蓋在了他的手上,對着他的小拇指就是一掰。冷笑道:“你好煩,我對大人什麽心思,不用你來管。”
懶虎臉色疼的一抽,掙脫開來就狠狠的拿膝蓋頂向他,道:“我當然懶得管你,只是我覺得徐大人真是優秀,要不我也深夜去拜訪拜訪他?”
見他擡膝的懶龍早就在軌跡上等候了他,同樣一膝蓋将他架住,咬了咬嘴唇道:“你敢接近他,我就不會對你客氣了。”
一時動彈不得的懶虎道:“我好怕怕哦,有本事……”還未來得及說一些強硬的話,就見懶龍的雙眸很是認真,一根發黑的銀針抵在了自己的喉嚨處。
瞬間印出來的汗漬讓懶虎渾身不由一抖,若一枝梅真想要了自己的命,剛才一下絕對躲不過。形勢比人強,現在不是強硬的時候,懶虎堆起讨好的笑容,低聲道:“懶龍!龍哥!我錯了。”
懶龍輕哼一下道:“放老實一點。”
分開的兩人就見着不遠處的徐揚正以若有所思的目光審視着自己兩人。這倆對視一眼,瞬間都後退了幾步,咳嗽掩飾。
徐揚點着頭從兩人之間穿過,表情詭異的道:“我懂的,我懂的。你們繼續。”
這一場誤會算是結下了,懶龍生着悶氣,徐揚是徐秀最親近的人,他如起了其他看法,懶龍這個角色豈不是沒有面對徐修道時候了?
任重道遠啊。通過窗戶看着徐秀自信的側臉,如是想到。
……
“你覺得你還有出去的可能性嗎?”
徐秀坐到他的對面,倒了一杯茶放在了吳鴻的面前。
只見他淡定的接過,輕輕的抿了一口。一張老臉笑的優點瘆人,道:“大人覺得呢?”
狠靠在椅背上,徐秀道:“我不會放你出去的。”
吳鴻嘆了口氣道:“或許吧。”
對于徐秀,吳鴻說心裏話也是滿看重的,他的行事的風格,辦事的勁頭都是一些年少官員都有的氣質。吳鴻自己年輕的時候又何嘗不是嫉惡如仇的人。
徐秀雙手交叉在桌子上好言好語的道:“事已至此,你已經沒有翻盤的可能性了,從賬簿中統計出的黑銀和你家中搜出的贓款,早已經可以把你釘在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或許你不知道,南京吏部尚書王公,是我的鄉試主考官王華的同年,還是那位王恕王大人的兒子,他嫉惡如仇,賞罰分明。事已至此,你唯有坦白從寬,将此間因果和盤托出,我也好為你争取一個寬大處理。”
吳鴻盯着他看了許久才道:“徐大人,你想怎麽操作就操作好了,我會畫押的。”
心裏很是奇怪,但徐秀面色不顯,既然他這般表态,就順勢拿出了早就準備的結案陳詞。吳鴻并不在意上面寫的是什麽,抓起那只狼毫筆就簽上了大名,畫上了押。
道:“徐大人,你多保重。”
徐秀只聽的一陣疑惑,但也是點頭離去,并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待。
且說徐秀扳倒吳鴻掌握了他所有的犯罪證據一把送入應天府,并懇請了當年在南京有一面之怡的王尚書幫助,在他牽線搭橋從中斡旋,也有楊廷和出力,吳鴻這一案看似做成鐵案沒多大問題。
然而當一件事風平浪靜指望他就這麽完結的時候,總會有那麽一些折騰的事請出現,這應天府尹陸珩先以不和規章打回江寧縣重新審問,在其重新提交過後又以涉及前任需要當面核實的借口,派遣人馬去傅海所在的常州府。
若就這麽被他拖下去徐秀也知必定會有變故,然而就在此時,一個另徐秀想不到的人出現了,那就是當年親筆點他過了縣試的華亭縣知縣李嵩,這位如今官至南京刑部員外郎的家夥來到了江寧縣衙。
見面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峻嶒,你攤上大事兒了。”
多年不見的寒暄,久別的座師情誼,徐秀只好對這個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人連連做小,見着他同過去沒什麽區別的容貌賠禮道:“竟不知老師在南京,真是罪過。”
李嵩不怎麽在意這些虛的東西,也不多說廢話,直接道:“驿馬收斂的財富絕大多數歸了刑部,這裏面的問題很多,我說不清楚,我只能告訴你,自從兩個月前,南京刑部就進項了大筆資金,都是那個吳鴻從中操作的。如此不光是陸府尹,恐怕刑部那裏你也得不到支持。”
一個涉及政績,由上官親自考評的官員要被你打到,這臉面就過不去。另一個涉及到金錢利益,徐秀也并不知道這些錢是用在哪裏的,很是不解。
道:“吳鴻怎麽會與刑部有聯系?”
李嵩看了一下左右,看來很在乎時間,忙道:“不管峻嶒你如何想,我在這邊待的時間不能過久,我只說一點你且記下,刑部有個部門很需要錢糧,而吳鴻的那個官馬官養的法子很符合刑部的利益,潘蕃大人有心同北京闵尚書将這個法子在刑部推廣開。”
徐秀一聽就急了,這是惡政,怎麽能如此草率,道:“這可使不得啊。”
“不管使不得還是使得,現實就是如此,這是一個仁政。”
“仁政個屁。”
李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老師不能在這裏待太久,峻嶒你需要堅持下去。君子思無邪。我走了,沒事不要來找我。別送。”轉身離去,走的很急。
見他走遠,徐秀坐下來苦思:“明明一個簡單的劉家案子,為什麽會牽扯進這麽多的人和事?”
懶虎對着懶龍做口型,只見他嘴巴作了三個字:六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