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病入膏肓(6)
鳳非離看着厄舍離開之後空無一人的偌大房間, 忽然對身邊的獵豹開口說道:“……你知道其實我不是很讨厭這種家夥嗎?至少這種人還有值得玩一局的樂趣所在,比起那些無趣又沒腦子的家夥可愛多了。”
獵豹在她旁邊無聲地打了個哈欠,甩着尾巴, 沉默的看着她這無異于自言自語的詭異行為。
“知道如果是我會怎麽做嗎?要想隐藏一棵樹,最好的方法是把它放進森林裏……那麽我身邊的‘森林’有什麽呢?排除掉軍方的奸細,那麽大概就是這幾個塞進來的和我學習的哨兵……雖然目前還沒有證據證明關鍵之處就是厄舍·弗爾, 但我總覺得這件事情和他脫不了關系。”
她繞到桌子後面打開光腦開啓監控畫面把所有有關厄舍弗爾的錄像全單獨調了出來。“我總覺得他今天晚上有在刻意引導我注意到和我的腿有關的這件事情。”
厄舍·弗爾在她提起這件事之後的反應很奇怪——那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不是一種無人可及的強大和年少氣盛而衍生出來的盲目自信,更像是他好像早就知道那個人在哪裏似的,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感覺是提前得知結果的冷靜和勢在必得。
鳳非離飛快的看着今天晚上的錄像,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厄舍·弗爾臨走前落在她額頭的那一個吻上,青年的嘴唇做出一個口型說了點什麽,那個聲音太輕導致她當時沒有聽見,現在重看錄像後才發現。
鳳三讀出來那幾個字後, 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那幾個字絕對不是現在的聯邦通用語,也不是厄舍弗爾小時候的母語, 那是貨真價實的中文。
……小小鳥。
唔。
鑒于她的精神體是獵豹、從名字到族譜到人生閱歷沒有一點能和飛禽類扯上關系的, 所以這個大概是指她原本的姓氏,“鳳”字,而厄舍弗爾的身世閱歷和他這段時間拿給自己的文學課論文足以證明這小子念不出這幾個字。
鳳非離翻了翻年輕哨兵的作業, 十秒之後立刻決定姑且先把厄舍·弗爾和這個“未知者”分離開來看……至于是人格分裂還是精神控制,這種事又不是不可能。
……反正現在讓她相信厄舍就是這個“未知者”本人還是有點困難的,嗯, 從智力角度來看的困難。
鳳三深吸一口氣, 開始重新整理自己的思路。
——首先, 他知道自己是“誰”,至少他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不是麗姬娅米勒;會說華語,知道她的姓氏,所以可以排除掉“這個人”是這個世界原住民的可能性。
那麽,現在先讓她做一個大膽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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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設這個抓走了麗姬娅·米勒的人,從一開始就等待的不是原來的麗姬娅·米勒、而是她鳳非離本人的話,那麽很多事情就有了解釋的理由。
比如說她為什麽被抓走後卻沒有死、只是失去了自由行走的能力以及軍隊的地位,後者姑且還可以說是輪回司的故意為之,畢竟一個在軍隊裏任職的高級向導所需要面臨的工作強度絕對不适合一個虛弱的病患;可這樣一來那些明明已經可以控制她生死的家夥們為什麽要只是讓她變得衰弱而不是殺死她,這件事就無法解釋。
重點是,為什麽只廢了她的腿。
她曲起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輪椅的把手,開始回憶起自己被救走之後的那份醫療報告:她的傷很多,但是嚴格來說每一處都不是致命的,唯一算得上惡毒到無法徹底治療的折磨應該只有那一針神經毒素——那玩意摧毀了她行走的能力和身為向導的基礎能力,這讓她只能依靠輪椅行走,而且無法履行身為向導的義務。
對方不是想殺死自己,而是想讓自己失去行走的能力——或者說,“自由”。
女人緩緩閉起眼睛,試着從對方的角度思考他在做什麽。
“他想抓住我,而不是殺死我……目前最可能的猜想,他渴望的是一個‘籠中鳥’的結局。”
十足貪婪的狩獵者,不可與其他只追求死亡與混亂的罪犯混為一談。
但是再好的獵人也會有耐心的極限……當發現她在過了這麽久時候都沒有發現後,“那個人”開始試圖通過某手段引導鳳非離注意到自己。
就目前來看,這種行為類似一種挑釁——這個人如果真的擁有這般心機城府,那麽花費了這麽多功夫絕對不會甘願自己淪為空氣,他一定有想要得到的東西。
他想要什麽,或者說他想要自己做什麽。
就目前來看,他希望鳳非離發現自己。
她盯着眼前的屏幕神情不明,敲着鍵盤調出了當年那夥抓走自己的敵方的資料。鳳非離一目十行的讀完了他們抓住的戰俘和這些可憐人的下場,愈發覺得自己能堪稱全須全尾的活下來這件事實在是不對勁。
現在一看,她當時受的傷實在是太輕了,真正讓她半死不活的與其說是身體上的傷口倒不如說是割離翅膀後造成的靈魂創傷。
障眼法,到處都是障眼法:她鳳非離經歷過的傷口、身邊來來往往的人、軍方送到她身邊的無法接受精神梳理的哨兵,以及這個無論怎麽看都是相當和她胃口的厄舍弗爾。
——都是道具。
用來欺騙和掩飾的道具。
這個人說不定是她曾經經歷過的世界裏認識的人——可鳳非離就算有這條線索也無從下手。
女人頭疼的揉了揉額頭。
她經歷過的任務世界不說上千也有幾百,不少的世界更是動辄需要花費數百數千年的時間完成任務,上個世界裏她能記住一個烏列爾犯過的錯誤還是因為系統的臉,老實說如果不是系統的人形狀态随時提醒她回憶那個世界的一切和罪魁禍首是誰,她穿越過去的那一刻估計連阿諾德都想不起來是哪個。
……她從來沒有如此懷念過她的系統,只需要調閱一下各個世界的記錄然後篩選一下就可以了,現在的線索很多,但奈何她能想起來的不多。首先肯定不會是阿撒茲勒;就算那只惡魔有本事穿越世界跟過來他也不會叫自己“小小鳥”,她在那個世界的名字一直都是蒂芙蘿菲尼克斯,從來沒暴露過自己的原來姓氏;那麽采用化名的世界基本上可以排除掉,再排除掉那些性格沒有那麽扭曲的家夥……或者說想想有誰是這麽聰明的……
唔……
鳳非離想了一會後,果斷選擇放棄。
……符合的對象太多了。
她用手撐着下巴面無表情的和自己的精神體四目相對。
“我想季延了,我現在的腦子裏一團亂麻……我現在無比懷念他的數據和處理信息的速度。”
獵豹咪嗷的叫了一聲。
“你說我們要不要直接去問厄舍·弗爾?我是寧願相信他被人穿了也不願意相信他是這種局面的策劃者,無論年紀身份都不符合呢……啧,這種明明能知道自己能碰到答案但是沒有鑰匙的感覺真的不太好。”
獵豹又沖着她叫了一聲,鳳非離把下巴從手心挪開,正準備去點開厄舍弗爾的房間監控,她的通訊器忽然響了起來。
鳳非離盯着那個小小的東西,眉頭緩緩地皺了起來。
因為本能的抵抗,和上面那個未知的號碼。
她的精神體也跟着陷入了一種焦躁的不安,獵豹開始在主人的身邊打轉,時不時趴到桌子邊上,躍躍欲試的試圖咬壞桌子上放着的通訊器。
鳳非離自己也無法說明白內心的警惕和不安究竟源于何處,這種感覺分外糟糕……但還有些令人蠢蠢欲動。
她舔了舔自己幹燥的嘴唇,接通了通訊器。
“你是誰。”
通訊器的那邊沉默良久後才傳來了一個男人略有些神經質的低沉笑聲,不得不說他的聲音很好聽,低沉,磁啞,性感;但鳳非離卻覺着一陣寒意順着尾椎竄到了後頸,一旁的獵豹反應最為明顯,它炸着毛弓起身子,對着空無一物的空氣擺出了攻擊的姿勢。
“你好呀,小小鳥。”
男人嘻嘻笑了起來,用最缱绻纏綿的語氣呼喚這個名字。
“喜歡我送給你的見面禮嗎?……啊,不過我猜你可能現在還沒有認出來我是誰對不對?我猜你記不住我是誰,也根本想不起來,你這個無情的女人……在我之後你經歷了那麽多的世界你一定玩的非常開心。”
男人的聲音開始還是笑着的,但是說到後面他卻開始嘆息,拉長了每一句話的尾音:“我知道你不會記得我,你甚至不知道我是誰……即使我們有那~麽多甜蜜的回憶。”
鳳非離曲起手指。“你想和我說什麽?”
男人聞言卻神經質的笑了起來,他的笑聲之中透着一種病态而深沉的甜蜜感,讓人毛骨悚然:“如果你在很久之前問我這個問題,我說不定還會告訴你,但我現在可不會告訴你……告訴你名字你能記住我嗎?我曾經把我的名字刻在你的身上,但你這個無情的小家夥卻只會用刀片割開我的喉嚨然後蹲在旁邊看着我死亡的過程……不得不說那可真疼。”
“啊,我殺過你。”鳳非離面無表情的說道。
“對啊對啊,你殺過我~你把刀刃藏在頭發裏面,然後趁着我睡着的功夫劃開了我的喉嚨~”他的聲音聽起來滿足又興奮:“即使是你,親手殺過的人也不多吧?那麽你可以排除掉很多選手啦,不過我還是想問你一件事。”
“——我送給你的S級支線,你還喜歡嗎?”
“……啊。”
S級的支線任務并不多見,即使是鳳非離也只經歷過屈指可數的幾次,如果結合那句“她曾經殺過這個人”,那麽真相已經很明顯了。
她終于勾起嘴角,露出了十足冰冷的微笑。
“……是你。”她緩緩地嘆息了一聲,無意識壓低的聲音聽上去是那麽的輕柔婉轉。
“我真高興你還記得我,在沒有你那個小系統提醒的情況下。”
“……能把我囚禁起來那麽久的人不多,加上S級支線,不得不說你讓我記憶深刻。”
“——我一直在看着你,鳳非離,我的小小鳥,不止是通過厄舍·弗爾的眼睛,還有很多你無法想象的地方。”
男人再一次笑了起來,不過這一次的笑聲之中多了某種愉悅的滿足。
“我知道的遠比你想象得多……所以,比起讓你來猜我是誰然後再來一次割開我喉嚨或者是在我腦袋上開槍的無聊小游戲,不如來我們來玩個大的吧~”
“……當然,作為開場會的見面禮,我覺得你可以對厄舍·弗爾進行一次稍稍仔細一點的檢查,至于是精神控制還是人體解剖那都随你喜歡,畢竟控制S級哨兵的精神還是件挺好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