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個秘密

皎皎觀他衣着雖不似天上之物,但與自己身上的衣裳是相同款式,只不過他的衣裳是天藍色,薄紗上繡着暗紋,随着行走站立,可稍稍變化顏色。

那挽着發髻的玉簪,玉中光輝似流水,動靜皆有,襯得他整個人劍眉泠泠,氣質不俗。

可緊蹙的眉心,卻表明他的脾性并不如玉。

皎皎本就不是現世人,當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後便從北寒極地出來周游四海,見識不多卻也不少,是以才能看出來者身上的衣料非比尋常。

若說無華派的衣料比尋常人家要上等一些,才能有飄飄似仙的風味,而他身上的緞子比無華派來得更精致。

慣會察言觀色的皎皎,不枉多活了□□十年,見到招惹不起的人立馬縮成烏龜。

可這時,偏有人出現動手敲她的龜殼,妄想把她敲出來——

“暖墨師妹怎麽不說話?可是羞愧得無話可說了?”另一道女聲斜插進來。

皎皎乍見出聲女子妙麗動人,可第二眼,她下巴尖尖,眼距太近,自帶一股銳利刻薄的氣質,只有膚色白皙若雪,樣貌實在是不能細看,每細看一分,濾鏡減少一層。她身着綠衣,相同款式。

“修道之人就應該斷情絕愛,何況雲深師弟天資卓絕,以你的資質如何配得上。暖墨師妹你說,是嗎?”

将人從道義和情感上都貶在塵埃裏,完了還要踩上兩腳,讓塵埃裏的人親口承認自己的低微。殺人誅心,也不過如此。

可幸好,她不是暖墨而是皎皎,否則定羞愧得無地自容。

她料想暖墨應是對雲深訴說了自己的情愫,被拒絕後跑到樹林裏獨自垂淚,說到底還是小女兒心思,無傷大雅。

展歌見“暖墨”并沒有被自己的話刺激得惱羞成怒,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暖墨可一直都是叽叽喳喳,守不住心事的人兒,她可不信暖墨一點反應都沒有。

但到底找不出她一絲一毫不痛快的表情,展歌本欲釋放的暢快感一下子堵住無法釋放。臉色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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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師姐,我們可以回門派了麽?”皎皎弱弱地問。

雲深玲珑心思怎麽會看不出她們之間的明槍暗箭,不過他并不想插手其中,沒有說話,轉身率先離開。

展歌一心向着他,便不再管“暖墨”,跟着走了。

皎皎落在最後,走出幾步,耳邊傳來天尋的聲音——

“皎皎,我不放心,我定要陪你一起去。”

修煉到一定程度,可以使用傳音給對方,而他人無法聽見,除非道法更高深。

皎皎本想拒絕,她是有劇本護體按照劇情走不會丢命,可天尋一個四階犬妖落在懲妖除魔的地方,一旦敗落怕是連渣都不剩。

可轉而一想,若她拒絕,依照天尋的性子也會悄悄跟來,不妨将他看住,彼此間還能有個照應。

“好,你且跟着我,不要現身。”

走在最前方的雲深眉頭一皺,突兀地停下來。

“雲深師弟怎麽了?”展歌關懷問道。

雲深卻是視線略過她,看向“暖墨”,道:“你可聽到什麽聲音?”

“暖墨沒有聽到什麽聲音呀。”澄澈的雙眸如水洗,沒有一絲異樣,不像作假。

雲深見她直視自己,恍如觸電,迅速移開了目光。

皎皎收回眼神時,瞥見展歌正一臉怨妒的看着自己,僅僅一閃而過,之後跟上雲深的腳步。

上山的路非常太平,一個緘默只顧着往前趕路的師兄,另一個吃味善妒沉着臉色的師姐,還有一個皎皎,落在最後,她還能分出一絲心情去欣賞沿途風景。

南鼎峰與其他延綿千裏的山大相徑庭,它仿若一柄利劍直沖雲霄,巍峨絕壁,登山路也非常險峻艱難,但登過山腰後,柳暗花明,瀑布清泉似仙人奏樂。

走過小徑,道路豁然開闊起來,前面十幾丈遠便有一座大石,上陰刻“無華派”,大石後則是一座依山勢而建造的石雕大門,門旁有弟子駐守,森嚴戒備。

若非入道之人,不能見那大門之後被一個寬約幾百裏的半圓形結界罩住,結界上彩光流動,可庇道人安危,也可困妖魔邪祟。

“待會我引開駐守弟子的注意力,你趁機溜進去。”皎皎密音給天尋。

“好。”天尋回道。

就在三人已經離大門不遠時,駐守弟子見到當先的藍衣雲深,皆恭敬地朝他持劍行禮。

雲深回禮,姿态講究,正要跨入門檻時,猛地聽見身後傳來一聲驚叫。

“暖墨”以四肢着地的方式摔在地上,沖擊不小,激起一片塵土,她緩緩擡起頭,臉上也滿是灰塵,還蹭破了臉,挂着一小片破皮血痕,着實是滑稽蹩腳。

展歌原本只想看戲,暗啐活該,可又不得不作作秀,顯示一下自己關愛師妹師弟之風,便去拉她。

駐守弟子也被她這滑稽的模樣逗得憋笑,注意力全被她吸引了去。

皎皎不敢碰臉上的傷口,她本想假摔,可不作真一點,怎麽騙得過這些弟子。

“天尋,快!”

天尋迅捷如風,就要踏進去——

“铛”的一聲,他撞在結界壁上,十分清脆。

……好聽麽?好聽就是好頭。

“別用法術……”她提醒。

她早下足功夫,無華派的結界只要不施展法術強行,就能安然無恙地進入,倘若在結界中施展,派中長老也定然會覺察到,但不施展法術與凡人無異,何必在遍地修道之人的地方找不痛快?

也只有一心一意放不下她的天尋會。

“啊!”為了蓋住那清脆的聲音,皎皎發出石破天驚的尖叫。

她深深低下頭,捂住受傷的臉,好似一個柔弱女子擔憂自己會因此毀容而尖叫,雙肩止不住顫抖,讓人好生憐憫。

其實,她在憋笑……唔,天尋的腦袋真是顆好頭。

傳音給天尋沒有收到回複,他應該是成功混入了。

“暖墨,你這算作什麽樣子,不就是摔了一跤。”展歌趁機補刀,實則她心中可是大為叫好。

“暖墨師妹先起來吧,地上髒。”駐守弟子卻是見不得女子垂淚,紛紛想去攙她。

皎皎伸出手,即将搭上一名駐守弟子的手掌心時,另一個大掌,順勢将她握住。

“暖墨師妹可要當心。”雲深将她拉起,君子風雅,令人豔羨。

駐守弟子有些瞠目,因為雲深的身份,他向來不與異性接觸,可今兒這……這真是出乎意料。

他們不由多看了一眼“暖墨”,圓圓的臉肉多可愛,但灰頭土臉,還有血痕,那一份可愛着實不夠看。

展歌咬碎了牙,下巴都快擰歪,她是真的想不明白,暖墨到底哪裏可以讓雲深看上的?她竟然還能輸給暖墨?

可實際上只有皎皎知道,他披着風度翩翩的皮,行着表裏不一的事兒。

天知道,他握住自己握得有多麽緊,好像她是一只暴露的妖怪,一松手就能跑掉。

雲深接二連三聽到不尋常的聲音,恰恰每次都是在“暖墨”出狀況的時候,他不信南鼎峰下還敢有妖邪作祟,但怕就怕一些不怕死的無名小妖。

他“牽”着“暖墨”,步步走進大門,那緩慢的步子,極盡溫柔。

實則皎皎與他在暗地裏争着,她裝作摔得嚴重,吊在後面,其實是想掙開他的手,從而拉低了他的速度。

雲深拽着她往裏走,竟然敢混進無華派,定叫她有來無回。

皎皎吃痛,但也不忘回頭朝展歌笑一笑,那樣子似乎有些得意。

哼,誰叫你明裏暗裏處處針對,她是皎皎,可不吃這虧。

展歌本就見不得雲深和“暖墨”親近,一看到她略帶得意的笑容,也維持不住往日溫柔風度,面目猙獰,扭曲得吓人。

初虹會上,無華派新招收的一衆新晉弟子們列隊而站,聽候各長老與掌門發言。

“吾無華派三百年前成教以來,一直以教導弟子成才為旨。仙魔兩派自古分立,你們修道不僅為安天下,還要飛升成仙,除魔衛道……”

皎皎打着哈欠,這種集合起來聽領導訓話的感覺真是久違了。

她表現懶懶,實則是訓話的內容,她早就一清二楚。

天地初開,混沌一片,道生一,一生二化為陰陽,演變為善惡。三中的仙魔兩界一向勢不兩立,此消彼長;人界力量雖不及,但勝在人數衆多,一直是兩界生生不息的力量之源。凡人修仙,既是為了長生不老,亦是除魔衛道。

“吾門派以實力至上,只要你們新晉弟子焚膏繼晷,每三年仙界将有使者下界,屆時傑出者自當榮升仙界,成為除魔衛道的一份子。”

“禮畢,會開!”

初虹會也是早已入門派弟子的試煉會,意在給新晉弟子樹立威望,立下馬威。

大會開始,先是師兄師姐的試煉,臺上他們風姿潇灑,行雲流水,間或紅的白的各種靈力五光十色。

皎皎品了一陣,倒也摸出些門道,無華派按照弟子實力着不同顏色衣裳,層次分為九階,一階最低,九階最高,每一階中還分為上下。

衣裳有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長老着赤色衣裳,鮮少有人着橙黃,其餘顏色則是弟子所穿。

令她頗為驚訝的是雲深并沒有參加試煉,說明他也是今年招的新晉弟子,卻已經着二階藍袍。

皎皎汗顏,她鹹魚了快一百年也才二階上而已,還不如一個區區十幾二十幾歲的凡人。

怪不得他能覺察到自己與天尋的密音。

說起天尋,她與他先後進來,不能施展法術,二人聯系切斷,也不知道他跑哪裏去了,不過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說明他沒有被抓。

展歌入門兩年從白衣換到青衣,實力不錯,試煉中她成功且漂亮地擊退了對手,贏得新晉弟子的一陣歡呼。

畢竟又美又強的師姐誰不喜歡。

展歌走下臺,連一向心心念念的雲深都沒有一眼相看,反而看到了旁邊一臉淡然,沒有和其他人一樣歡呼的“暖墨”。

“暖墨師妹如此從容,莫不是比臺上弟子還要來得厲害?”

皎皎瞧自己穿的是白衣道袍,料想暖墨剛入門,是一個連一階都未到的凡人,展歌說出這一句話來,當真是莫名其妙。

“暖墨師妹不說話,呀,原來是白衣,今年的新晉弟子都如此弱麽,連一階都達不到。”

雲深看向她,感覺自己有被冒犯到。

展歌連連解釋:“雲深師弟,我不是……”

忽地,展歌被人撞到肩膀,她穩住身形,朝沖撞她的人喝道:“你作甚?”

沖撞之人是一清冷女子,她顧盼生神,飄逸濃發,白衣輕然,樣貌竟不比展歌差,僅僅只是瘦削營養不良,掩蓋了她一分光彩,顯得不耀眼,“身為師姐,喜歡奉承,不順心便輕蔑師妹,堂堂百年無華派就是這樣的道風?”

展歌臉色陰沉:“我教導不懂禮儀的師妹幹你何事?”

她給清冷女子一個白眼,不過是個白衣而已,“有本事你行你上?随便打得過我們在場的任何一個弟子,我……”

“你就像小師妹賠禮認錯。”清冷女子接道。

“好。”衆人看着,展歌不情不願點頭。

此時,臺上傳來主持長老聲如洪鐘:“試煉結束,接下來請新晉弟子代表上臺。”

“雲深師弟你且當心。”展歌溫聲對雲深說,能成為新晉弟子代表,說明還沒有入派便有不錯的實力,他也要和試煉弟子一樣,與上一屆的弟子過招,以此證明新晉弟子的實力不弱。

雲深淡淡回道:“我不是。”

展歌瞠目,不是二階的雲深還能有誰?

主持長老已宣到那人的名字:“新晉弟子代表——楚飛星!”

清冷女子白衣當風,翩然步上臺階。

靜靜觀摩的皎皎淡然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不一樣的神色——楚!飛!星!

她快一百年日思夜盼都想遇見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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