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十九個秘密
第二十九個秘密
九重天時不時像地震一樣激蕩,皎皎走出千秋林後體內靈力不足,變回猞猁獸型,比最初大了許多,已經初見壯健的骨骼、油亮的皮毛,若是日子再久些,又是一只威風凜凜、單觀之就寧人膽寒的成年猞猁。
甘棠谷的靈獸飛禽似乎也被驚動,紛紛從八重天俯沖而下,這般看來變回原形也不是錯事,皎皎混在其中,穿梭而過,左右是疾馳的獵豹、極蛟、毀羊,頭頂是飲鳥、雪鸾、勝雕等等,省去了被認出來的許多麻煩。
從第九重天到第一重天,三萬七千八百一十一階,階階高至膝蓋,她以最快的速度跑至,嗓子眼冒出一股腥甜,強行吞下。
一重天已不是初時彩虹宮宇、水霧缭繞宏偉又壯闊的模樣,依山傍水、休養生息的寧靜被打破,兩方人混亂纏鬥在一起。
一方身着鐵甲荊衣,暴露在外的皮膚是死氣沉沉的青灰色,臉上或多或少紋着繁複的紋路,有的僅額頭、眼下點綴,但觀之兇神惡煞;有的甚至遍布整張臉、恐怖如修羅。
他們使用的兵器并不統一,七星拐、八梭錘、蛇燄箭、十三節骷骨鞭不一而足,使出的路子也不盡相同,但都暴戾直接,一出手便是不留情的殺招,一時間殘肢斷臂、血流如海。周身魔氣環繞,他們竟都是魔族!
皎皎不由捏了把冷汗,雖然早就從劇本得知魔族終有一天會攻上九重天,但當身臨其境,很少見識血腥場面的她不免瑟縮。
目光調轉,另一方是仙姿飄逸、靈氣飛散的仙家弟子們,其中八仙君、四神使竟都在奮力殺敵,他們大多使劍,但魔族皮糙肉厚,實力不夠者非但沒有傷其分毫,反而被其捏碎了脖頸。眼睜睜看着同伴慘死的仙家弟子目眦欲裂,他們結出沖天法陣,魔族一時也不得奈何。
八重天沖下來的靈獸也投入紛亂中,它們或撕咬、或啄目,數量雖多,但對比心性狡詐的魔族,受傷得更多。
皎皎發現縱然局面離亂,但魔族一方仍有一隊人馬并不妄動,參與争鬥,他們背對背保護,圍繞站立,似乎保護着位于中心的人。
句芒神使馭出座下似牛非牛的坐騎青煞獸,捉住他們的一絲漏洞,見那壯如牛的青煞獸像道影子飛去,倏地縮小鑽進空子,一息間挾出一人,身形又倏地膨大回原樣,帶着人直直往句芒處趕。
青煞獸嘴中含草木之毒,被咬者瞬間不省人事,倘若用量加大,可見血封喉。
單邊嘴角勾起,句芒冷道:“不過爾爾。”
看魔族如此緊張保護的樣子,中心的人應該是他們的主心骨,又怎會被輕易捉住?句芒擒賊先擒王不錯,但皎皎仍隐隐不安。
果不其然,在青煞獸将渾身裹着藏藍衣袍的昏迷的人帶到句芒面前時,那人暴起,從青煞獸嘴中尖牙巧妙掙脫,眼看蘊含無窮魔氣的一招便要往句芒身上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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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招落在句芒身上,不難想到仙界将會折損一名大将。
就在血染青衣時,一道白绫見縫插針擋在句芒身前,藏藍衣袍之人全力一掌擊在白绫上如同打在面團中,力量盡數被吸收,而看上去脆弱不堪的白绫潔淨如初。
白绫收回,現出一道着深藍君裝的人來,是夕月,他眉間朱砂紅似血,神情是罕見的凝肅。
句芒安撫住快跳出胸腔的心髒,恭敬道:“謝過神君。”
夕月點頭,未說什麽。
“好久不見,”藏藍衣袍之人咬牙切齒,“夕、月、神、君!”
夕月從容勸道:“郗鳳,将你的人都撤了。”
“哈哈哈哈……夕月太久不見,你是活得魔怔了麽?居然命令在我頭上了。”郗鳳把玩着手裏的彎刀武器,“就算哪一日你想入我魔族,也要看我同不同意。”
郗鳳一襲冷冰冰的藏藍衣袍,胸前是護心的鐵青铠甲,肩後的披風無風自招展,手腕處綁着皮甲護腕,一身殺伐血氣,只要他所站之地便不容他人忽視。
奇怪的是,他暴露在外的肌膚并不如其他魔族一般青灰,非常白皙,白如死人,連灼目日光都無法為其鍍上溫度,但他唇色似血紅潤,眉眼深邃,常常挂着命如草芥的玩味兒笑容,整個五官給人一種濃豔沖擊。
“還與他費什麽話!殺光便是!”紅綢傘旋轉飛出,所過之處無不割喉放血,硬生生在魔族聚集的地方開辟出一片道路來。紅綢傘又飛回千鶴手中,旋了幾圈兒才完全停住。
別看千鶴平時不着調,脾氣還爆,論打架還真沒人能一下子制住他。皎皎躲在暗處嘀咕。
“皎皎——?”詫異的聲音帶着濃濃的不可置信。
皎皎被身後突然冒出的聲音吓了一跳,她從第九重天依次下來,正好躲在第一重天往第二重天的入口一塊山石處,背後便是通往上面的階梯。
“天,天尋?”揉了揉眼,她更不敢相信。
一頭銀白色短如刺猬的頭發,黑色勁裝緊緊包裹他的身形,膚色呈曬足陽光的小麥的顏色,他褪去了少年青澀,變得成熟,若不是大大敞開的胸口上墜着一個犬牙項鏈,壓根看不出他會是天尋。
“你怎麽會在這裏?”這裏是九重天,天尋是怎麽上來的?又是以什麽樣的身份上來?
“他有沒有欺負你?你是不是過得不好……?”妖族輕易不會以顯露獸身,一旦顯露便是暴露弱點,他想上前如以往拍拍皎皎的頭,卻看見皎皎下意識的後退而止住動作。
“噓,先別說話。”皎皎怕暴露,便用密音傳給他,“我過得很好,只是試煉受了點傷,你呢?”
雖然早在無華派她便做好再也見不到天尋的準備,但現在見到如同親人的他仍然安好,似乎還得了不同尋常的機遇,心底終是為他欣慰。
她也懷疑天尋是不是入了魔族,但觀他衣衫整潔,沒有打鬥血跡,便打消了疑惑。
“我……”天尋有口難言,不知該回些什麽。
“什麽人在那裏?”郗鳳察覺到什麽。
下一秒不待皎皎反應,整個身子騰空翻轉,當天地不再旋轉時,自己竟已在郗鳳手上。
郗鳳抖了抖手裏貓一樣的小獸,“怎麽還逃了一只?”旋即貌似想起來一些事,對夕月說,“聽聞你最近可是收了一只猞猁妖做弟子,想必就是她咯?”
厭棄抖抖,嫌她沒幾兩肉,“你何時這麽饑不擇食了?”
“放了她。”夕月道。
仙魔拼殺依舊,卻因氣場不敢接近他們雙方,郗鳳環視周圍,“叫你的人都停下。”
夕月也不願看厮殺繼續,對方實力不低,繼續下去只是無謂消亡。
仙家弟子得令雖心中不願,仍立即停下,未想與之對戰的魔族卻抓住他們停手的空隙,直取性命。
“铛——”白绫擋下。
看似柔軟,實則比之金屬更堅韌。
夕月:“本君已叫人停手,爾等趁人之危,又算什麽。”
郗鳳被喝,瞬間沉了臉,“聽不見嗎?叫他們都住手。”
雙方暫時歇戰,持兵對峙。一重天從未有此時這般血塗滿地、一片狼藉的景狀。
“魔族果然是卑鄙無恥之輩,只會拿一個靈力低微的小妖開刀。”搖光一向公正嚴明,看不得陰謀詭計,忿忿道。
誰知郗鳳壓根不理會,被他提拎在手的皎皎奮力掙紮,但後脖子的肉是弱點,皎皎在空氣中四肢亂蹬,也無法轉頭狠狠咬他一口。更甚,在他的威壓下,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眼珠子顏色灰是灰了些,但晶瑩如露,”郗鳳将她拎起來與自己平視,略長的指甲沿着眼眶打圈兒,“不如挖下來把玩把玩。”
與千鶴的逗弄不同,他明顯不會手下留情。
眼皮一痛,就是一股鮮血流淌,打濕睫毛,留進眼裏,所見之處一片通紅、刺眼。
“放了她。”夕月聲音冷若冰封,“你想怎樣?”
傷口溢出的不僅是殷紅還有黑色魔氣,鑽進深處噬咬血肉與神經。皎皎不争氣地發出痛呼。
郗鳳卻像逗弄小鳥一樣,一會死命揉搓她的背毛,不搓下一層皮來不罷休;又一會兒揪她的耳朵,皎皎變成飛機耳妄圖藏起來也難逃魔掌。
“夠了!”祭出白練,似箭矢般射向郗鳳所在。
“嗷——!”白練忽地滞在當空,像是忌諱着不敢前進。
只因郗鳳手裏攥了一撮黑色的簇毛,在他一捏之下化成灰塵,随風飄去。
就像皎皎最後比命還貴的尊嚴,在絕對的實力下,灰飛煙滅。
身為猞猁一族,耳朵上的簇毛便是命根,珍之惜之,親密之人連碰都不能碰。
“想救她,也可以。我要你夕月自毀一身經脈、褫奪神骨。”郗鳳勾起殘忍的笑,“然後跪爬着過來,抱着我的大腿,磕頭求我饒了她。”
此言一出,仙界一方立時如熱油滴進滾燙的沸水裏。
“神君不可!”
“他根本就是在侮辱我們九重天!”
“郗鳳,有本事一戰!!!”
神君代表九重天不容分說的威嚴,郗鳳的要求無異于一巴掌狠狠打在仙家弟子臉上,還踩上幾腳,抽去脊骨跺進泥土塵埃裏。
皎皎忍着劇痛看向對面的夕月。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像他這般美好的人怎能卑躬屈膝、磕頭求饒。
她想說,不要了,她不要他那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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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引自《白石郎曲》,作者郭茂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