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節
要喝西北風了,可要靠師兄你救濟。”
蘇柏延在他腦門上彈了一個腦瓜崩:“就憑你們宋家的財力,想喝西北風,也得先揮霍個四五輩子,輪不到你操心。禮物是給你的,你以為我忘了?回去再拆開,十七了,不是小孩了,別總讓人操心。”
宋敬原心花怒放:師兄到底沒有忘記他的生日!
他極其惡心人地在蘇柏延手臂上親了一口,拎起那包裝好的禮物盒如一只小雀一般飛走了。等回到家,一拆,是一枚極其瑩潤的玉扳指。
尺寸恰巧合适,顯然是師兄趁他不注意,仔細摸過、算過,又仔細親手做的。
他生日在八月的倒數第三天,酷暑炎炎之時。
這一天路拾螢起得很早,只是因為暑假作業還沒做完——他的數學欠了三十頁大題沒寫,宋山不讓宋敬原給他抄,他只好一個人苦思冥想胡寫一氣——宋敬原在他身邊飄來晃去,暗示了無數次“今天是個好日子”,路拾螢也不為所動。
吃完晚飯,宋敬原忍無可忍,殺到後堂找人質問:“你是不是把什麽事忘了?”
路拾螢正蹲在荷花池邊喂小王八。
一池的荷花開了整個夏天,最盛時,葉動花搖、蓮葉生珠,風姿綽綽,此時即将入秋,卻有絲絲縷縷的寒意。
路拾螢頭也不回地遞來一個盒子:“就等你這句話呢。”
宋敬原接過,邊拆邊說:“還算你有心……”然後頓了頓。那是一副新的細邊眼鏡。
宋敬原自己的眼鏡是三年前配的了,上高中後,散光一夜加重,已經有些模糊不清,看黑板常常要眯着眼睛,所以一開始他才會坐在教室前排。
早該去重新配一副,但是宋敬原懶,雖然眼科醫院就在對面,他也懶得挪一步,于是拖到現在。
宋敬原詫異至極:“你怎麽知道我度數?”
“不是體檢了一次嗎?有報告,我死纏爛打找明哥要來看的。禮物嘛,驚喜,就沒提前和你說。你看看合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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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敬原戴上一試,合适得很,連路拾螢眼裏溫柔的星光都瞧得一清二楚。
難得說了一句人話:“謝謝。”
路拾螢擺擺手:“沒事,你原來那個太醜了,我也是實在看不下去,才出此下策。”
宋敬原沉默片刻:“我說謝謝是出于禮貌,不是要你蹬鼻子上臉。”
路拾螢忽然伸手來摸他的臉。手指長,在起伏的面部輪廓上一蓋,如愛撫情人似的停住。他說:“就蹬就上了,怎麽着?”
這句話一出口,兩人腦海裏的弦都崩斷了,一瞬間極有默契地同時傻在原地。
氣氛詭異到了冰點,小王八頓覺不适,一扭頭紮進荷葉底。
牙尖嘴利如宋敬原,生平第一次咬了舌頭:“我、我……我先去洗碗。”
路拾螢也讷讷把手收回來:“你、你……你趕緊去。”
然後宋敬原落荒而逃,留路拾螢一人低頭,靜靜看着自己手心。
掌紋上,仿佛還有他的溫度。
一夜通宵,各懷心事。
路拾螢在堂下奮筆疾書趕作業,宋敬原在二樓卧室思考下午的事情——路拾螢那是什麽意思?摸也就摸了,大男人不怕摸,可是他臉紅是要做什麽?臉一紅,不就等着人想入非非嗎!
宋敬原揉着師兄給的扳指,悲從中來地罵道:路拾螢這個人是不是有病啊,動手動腳的做什麽?
他眼神一飄,就落在對方送的細框眼鏡上。
他這時腦海裏又想起宋山的諄諄教導,送禮要有來有往,哪怕是生日禮物,他也得回點什麽意思一下。
輾轉反側徹夜,天蒙蒙亮時,宋敬原從床上一躍而起,撲到案前。
暑假的最後一頓飯,宋山做了三菜一湯。
很闊氣,酒足飯飽,三人倒在後堂神仙一般發呆。
晚風徐徐,樹影搖動,不遠處廟兒街的香甜氣息飄進家中,宋敬原爬起身,上樓取了一幅畫。
他拿腳尖怼路拾螢肩頭:“給你的。”
路拾螢擡頭看他。圓月如銀盤倒映眼中,令人心神一動。
路拾螢展開一看,是一副小型人物畫。
宋山就坐在一邊的搖椅上,“吱呀”地晃着。他掃了一眼徒弟的最新大作,不由調侃:“每每給他的畫都畫得好,怎麽,拾螢是你寶貝、是靈感源泉,你可着他一個人薅?”
宋敬原面無表情:“師父,要不今天你洗碗吧?”
宋山起身:“好,我不說話,就當我是個沒電的燈泡,不發光。”
畫顯然受了吳孟繁刺激,也取法梁楷《李白行吟圖》,前景是一只三花小貓,追着蝴蝶跑過。靠後處則是主體,寥寥幾筆勾出路拾螢的神色、體态,正垂眼扶種一棵枯竹,在竹身上筆蘸濃墨寫“枯木逢春”四字。
路拾螢放下畫,正看見後門處那顆枯樹。
宋敬原曾在上面系了一節紅繩。
他沒問宋敬原為何以此入畫,也不說一些客套的謝辭,只是說:“這樹還會再長嗎?”
宋敬原說:“枯木逢春,萬一呢,我不是和你說過嗎。”
正如他心裏亦有一株青蔥懵懂的小草,雨過天晴後,搖搖曳曳,要生出春日第一朵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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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擂鼓
◎“重色輕友,不可以嗎?”◎
報道的那天早上,路拾螢收拾行李回家去了。
說是回家,其實也就住兩天。
路母自從得知兒子在蓬山路吃好喝好學習好,連暑假作業也能破天荒按時完成,立刻動了永久托管的心思,交給路拾螢三千塊,要他每月送去給宋山當飯錢。
路拾螢當時臉色極其難看:“媽,開天辟地第一回的新鮮事,你怎麽賣孩子還倒貼錢啊?”
喻寰拍他的臉:“乖啊,媽是女明星,別擋着媽全球巡演登場唱戲。”
路拾螢如喪家犬一般把這件事和宋山說了,宋山失笑,沒要錢,說不差這一張嘴,養徒弟嘛,多養一個累不死。三千塊就被路拾螢私吞了,存在卡裏,以備不時之需。
當天早上路拾螢“回娘家”過日子,宋敬原送走他,一個人在蓬山路看店。
宋山上褚方元那兒挑石頭去了,他百無聊賴坐在桌案前預習英語課文——蘇柏延的要求,自從路拾螢這小子旁敲側擊地打小報告,把他慘不忍睹的英語成績告知蘇柏延,宋敬原就收獲了“再考這麽點兒分就等着挨揍吧”的警告。
他背着背着,十分不出人意料地立見周公。迷糊中聽見屋中有響動,一激靈醒了,堂下居然站着一個人。
此人約莫三十多歲,西裝革履,寬肩窄腰,相貌出衆,往街上一站,一定是回頭率最高的那一位。
但他低眉垂眼,站在木櫃旁,凝視着其中一幅長卷書畫,莫名的,宋敬原在他眉宇間瞧見一股儒雅的君子氣。那是一雙玉劍一般,鋒利卻又剔透的眼睛。
宋敬原起身:“那個不賣。”
那是宋山私人的書畫,正放在櫃子上等墨幹。
男人回過頭來,氣質像松,清風明月。
他說:“我知道你。你是他的小徒弟……你和他年輕時長得還蠻像。”
宋敬原一怔,這才反應過來,這人可不是來挑東西的。
他警惕起來:“你是誰?”
男人沉默不語,片刻對他笑笑:“你可不該這麽和我說話。我姓白,按理說,你得叫我一聲師叔——這樹幹的點皴法,”他指着宋山的作品,“當年還是我教他的。”
姓白、師叔、又通書畫,幾個細節聯系一起,宋敬原冰雪聰明,立刻猜了個七七八八。
這位想必就是北京“肚口白”一族的後人,宋山在肚口白做“學徒”時的熟人。
而且,之前給江博捐贈了一批寶貴文物白姓古董商、讓宋山把董其昌真跡拱手相讓的那一位,恐怕也是他。
宋敬原沉默片刻:“你有事嗎?他大概不想見你。”
男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覺得也是。所以我特地挑了一個他不在的時候來看看。這蓬山路的一切都和我想象的一樣,畢竟當年,是我們師兄弟二人挑燈夜戰,親手畫的設計稿。可惜我沒這個福分住。他到底這麽建了,挺好——你不用緊張,我很忙,不會經常來。你把這個給你師父,告訴他,有事電話聯系。”
男人遞來一張名片,路過宋山書畫時,順手牽羊帶走了。
宋敬原想攔住他,可冥冥之中心裏很清楚:他攔不住這個人。
于是只是低頭掃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
白野川。
名字十分耳熟,宋敬原苦思冥想半天,猛地想起,宋山有一副畫像,墨跡已斑駁,但左下角小小提着這三個字。而畫上蓋了一枚宋山一直極其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