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說了以後才發覺這話比剛才更作死,路明張張口,頓覺背後陰風掃過。

他再一次嘗試補救道:“其實,其實看着也沒什麽……挺那個什麽,看着挺好看的,很符合當家人您冷冽的風采……”

路明越說越覺得不對勁,一咂嘴,正對上楚行那雙平靜到恐怖的眼神。路明只覺得後背的冷汗“唰”地冒出厚厚一層來,霎時閉了嘴。

楚行冷冷問:“冰庫的事查出來了?”

路明回過神來,臉色頓時一整,肅聲道:“已經查出來了。”

他頓了一下,才把手裏的東西送上去,低聲開口:“……是離枝夥同人一起做的。”

楚行眼神不動,只微微有些變冷。路明小心看着他的臉色,說下去:“……離枝夥同的那個保镖已經給押在地牢裏了,開始不說,後來用了點手段,供認不諱。離枝昨天晚上去了西南,我已經發了通知給她,叫她盡快趕回來,她到目前還沒有給我回複。”

楚行緩緩說道:“她去西南幹什麽?”

“……可她跟我說是您讓她去的……”路明說到一半,心裏一驚,猛地擡頭望向楚行,啞然失聲。

楚行面無表情,冷冷吩咐:“找人把她弄回來。”

“……是。”

路明低頭應了聲,就見楚行把文件丢到一邊,已經大步離開了書房。

楚家的私牢比監獄那種地方要險惡殘忍百倍。

在這裏死一個人,比碾死一只螞蟻困難不了多少。每天清早七點鐘,都固定有渾身青紅交錯的屍體被運出去。不是因審訊拷打而死,只是因為同一牢房內的殘酷鬥毆。從沒有人加以制止,反倒有人鼓勵。以前罂粟主持一次審訊,就在被面前兩人的申辯抗争吵了兩個小時仍不見結果後,随手把一套極品金邊骨瓷茶具從桌上推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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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審訊室內歸為安靜,她才漫不經心地開口:“你們兩個,一起打一架。身體任何部位不限。誰先被打死,我就認定誰是主犯。如果你們其中有人不肯動手,那就等于自動默認誤殺了人。按楚家家規處置。”

她說完,漫漫掃了兩人一眼,冷冷道:“現在,開始。”

那天到後來,果然兩人中的一個在罂粟面前被活生生地打到七竅流血而死。再後來此事聽到楚行耳中,當即派人把罂粟叫到了書房。罂粟等他質問完,沉默了一下,接着不以為然地頂撞道:“死了就死了,有什麽大不了。”

那天她本來正在馬場騎馬,趕來書房時一身明紅色騎馬裝束尚未換下。振振有詞地站在楚行面前,身形利落而飒爽。眉眼間卻又是秀色逼人,漂亮得幾近張揚。楚行看得有一瞬間停頓,才沉聲教訓:“你再給我說一遍試試?”

“我有什麽不敢說的?楚家養的這些殺手,哪個每天過的不是提心吊膽的日子?有幾個能真正挨到金盆洗手那天的?還不早晚都是被同黨背叛給上級處死被仇家追殺的命。既然早也是死,晚也是死,反正這之間差出來的也不過就是他出去再多收幾條其他人命的時間,死不死有什麽大不了的?怎麽死的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反正這兩個人誰活着都沒什麽區別。”

她的手背在身後,下巴揚得老高,把一番歪理說得簡直再理直氣壯不過。楚行氣極反笑,幾乎想把她按腿上狠狠往臀上打幾巴掌:“你這話說得能把閻王爺氣到地面上。照你這麽說,楚家還有沒有規矩了?”

罂粟對他念的“規矩”兩個字一直都嗤之以鼻,那一天看他臉色實在差,才勉強沒把鄙夷表示在臉上,嘴巴上卻不肯同時示弱下去:“反正死了就是死了,又不能活回來。先生想懲罰我那就懲罰,我無話可說。反正就是這麽回事。”

楚行終于忍不住,把她抓過去,正要按在膝上打一巴掌,卻一眼瞥到她手裏正攥着東西,又停住,問:“拿的什麽?”

罂粟把手往下面縮,一面硬聲道:“什麽都沒有。”

楚行不理會她的話,捏着她的手腕,見她不放手,撓了一下肘窩,罂粟一抖,掌心便不由自主攤開,露出四顆晶瑩欲滴的紫葡萄。

楚行瞅她一眼,罂粟立刻把葡萄丢到了地毯上,梗着脖子輕描淡寫道:“我在馬場旁邊葡萄架上摘給自己吃的,怎樣?不行嗎?”

楚行“嗤”地一聲笑出來,改摟她的腰身,一面調侃道:“那你往地上丢什麽丢?今天剛換的地毯,現在全給你所謂摘給自己的葡萄染髒了。”

罂粟先前是氣惱,此刻是大怒,刷地冷下臉來,摔手就走,被楚行一把拽回懷裏,緊緊摟住,笑着說:“怎麽懲罰我還沒說呢,你走什麽走?”

“就走又怎樣!我還要離家出走呢!”

楚行悶笑得眼尾都隐隐挑起來,騰出一只手,從一邊拿過方才管家端進來的茶水,在口唇試了溫度,湊到罂粟嘴邊:“這也是我叫人沏給我自己的茶,今年剛剛采摘送來的,嘗一嘗?”

罂粟對茶水沒什麽興趣,但也知道能經楚行之手的東西,無一不是極品。卻扭開臉,半分不給顏面:“那些人專門送您的好東西,我可不敢喝。”

楚行在她後背上輕輕一拍,還是笑着給她喂下去。看她舌尖沿着嘴唇抿一圈,最後嫌棄道:“難喝。”

“說的是,哪會有罂粟小姐摘的葡萄好吃?”楚行笑着附和她,“我家罂粟摘的葡萄是天下最好吃的葡萄,是不是?”

罂粟冷哼一聲,直直看着書桌,也不答話。過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将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那個人死了就死了,本來就是沒什麽大不了的。”

楚行不想再跟她争辯這個問題,便順口“唔”了一句。罂粟卻不依不饒,又說道:“就算拿我自己來說,我也是這句話。我既然已經殺死過許多人,那麽如果有天有人來殺死了我,那我也無話可說。”

這次她的後背給楚行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警告道:“這種話不準亂說。”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便沒人再能摸清罂粟心裏想的究竟是什麽。一面仿佛涼薄理性到令人齒冷,一面又仿佛對蔣家和李游纓一力維護。她仿佛很喜歡血跡斑斑惡毒陰暗的權力,又仿佛厭惡着楚家所有沾染過血腥的人,甚至包括她自己。

楚行在地牢的審訊室內只靜默坐了兩分鐘,書桌前跪着的保镖已經冷汗涔涔。

他已經被迫在高強射燈底下不準合眼許久,精神早已瀕臨崩潰。再等看到楚行進來,漫不經心地坐下,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勉強堅持了一會兒後,心理防線便頃刻決堤,失聲道:“楚少爺!楚少爺!我什麽都說!求楚少爺饒我一條命!離枝現在肯定不在西南,她一定是聽到了風聲,早就回了她的本家去跟長輩求救!她現在肯定是在C城!”

楚行眼皮微微一跳,保镖又哭喊道:“求楚少爺饒我一條命!那邊一定會跟少爺您施壓的!少爺您做事要三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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