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
第五十四章、
罂粟微微張開口,喘息間說不出話。管家無聲無息退出去,跟着關上門。
她被他緊按在胸口上,腳尖踮起一半。伸手想要推開,反而被楚行握住,拽過去。
他的技巧總是帶着刁鑽,只在耳尖上一抿,再一咬,罂粟的骨頭就軟成水一樣。再用牙齒磕兩下,罂粟的鼻息間很快帶出一聲悶悶的呻^吟。
那聲□裏有壓抑,還帶着一絲排斥的不情願意味。卻又已經不由自主,正瀕臨淪陷的邊緣。
若是楚行再拿舌尖勾兩下,罂粟一定能立刻被逼出哭腔來。
以往的每一次,大抵都是這樣。
他手裏的這副骨肉,他比她更熟稔,也更服帖。只撩幾下,就能綿軟得沒有骨頭一般。哪些地帶用什麽方式能讓她迅速乖順下去,乃至忍不住了求饒,或者讓她又痛又癢,懲罰時的難熬,只要楚行想,控制權就不會在罂粟自己的手裏。
他稍停了動作,低下眼,看着她的眼梢和鼻梁,觸感綿膩的臉頰,再往下,是顏色正好的嘴唇。
楚行微微偏過頭,在她的嘴唇上輕輕咬了一下。罂粟清醒了片刻,把嘴巴閉成貝蚌一樣。
她想別開臉,被他稍微加了力道捏住下巴。他的舌尖抵在她的唇瓣正中央,含糊着輕輕哄:“張開。”
罂粟閉起眼,眉心微微蹙起來,不肯聽他的話。楚行垂下眼,扶住她的後頸,在嘴唇和附近一點一點地吻着她。
他親得不緊不緩,耐心而細致。一直過了很久,在她的嘴角邊上,低低地說:“罂粟。”
罂粟睫毛抖了一下,楚行又将她的名字輕柔重複了一遍:“罂粟。”
這聲音像是回到許久前。下雪天。她貪睡,一覺過晌午,把早飯跟午飯都錯過去。管家叫也不應,直到傍晚時分楚行回來。尚未脫了大衣,便坐在她床邊。手裏一小碗魚粥,被楚行放到她的鼻尖下面。
魚粥的香氣催動她半睜開眼。罂粟迷迷糊糊間,便感到楚行的聲音近在咫尺,又溫柔至極,在一遍遍喚她的名字:“罂粟。”
罂粟終于半張開嘴。楚行的舌尖淺淺探入,又退出。幾下之後,罂粟想要反悔,還未合上,被他把舌尖勾出來,卷成花一樣。
他深深淺淺不定,過了片刻,罂粟的臉上已有薄薄的緋意。眉心卻仍是有些蹙着,一直在猶豫。楚行托住她,将她抱起來。
罂粟眼皮一顫,自己已經被他提着腋窩,放置到一旁的高高的櫃架上。
多年之前,他曾對她做過相同的動作。
是一個嬌媚暮春時節,她被他三兩句調侃的話逗得無可辯駁,再就成了惱怒,摔了他平素慣用的一只茶杯,扭頭便大步往外走。他在後面一直不緊不慢地跟着,看她一路怒氣沖沖朝着花園走,再繞上僻靜小路,見甩不掉他,又拐了兩拐,結果最後搞得自己走投無路,只能眼睜睜地選擇撞上面前一堵牆,或者是旁邊的一棵樹。
他就在後面好整以暇地袖手瞧着她。看她臉頰憋得通紅,卻仍是不回頭,然後跺一跺腳,竟真的去爬那棵一人都抱不過來的海棠樹。
她爬上去的動作笨拙,不得要領地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罂粟急得要哭出來,忽然覺得身體一輕,自己已經被他提着腋窩,放置在高高的海棠樹幹上。
罂粟擡起眼,楚行亦垂下眼眸,正嘴角含笑着看她。
黃昏時候,世界都仿似柔和。他們舉動之間,撞落一樹海棠花。有一朵堪堪落在她的鼻尖下,淡淡的粉白顏色,恰襯着她兩團胭脂一樣的面頰。
那時她初來楚家,臉上還有一點嬰兒肥,不過十二歲。到如今二十二歲,是十年的時間。
再覺得痛恨,回憶起來,也是最豐盈溫柔的十年。
人窮其一生,又得幾個十年。
熬了太多心血在裏面,就不可能再全身而退。
再潇灑的人,也有最柔軟放不下的事。更何況彼此都習慣了糾纏,依賴,和寸土寸金的計較。覺得咬牙切齒忍無可忍時,也還是舍不得丢不掉。
不管怎麽選,都是走在刀尖,逃無可逃。
楚行湊近過去,溫柔地吻咬着她。
他帶着前所未有的耐性。直到罂粟重新閉上眼,有些虛弱地仰躺在他掌心裏,不再反抗。他将她兩腿分開,橫在腰上抱着,往卧室裏面走。一面親吻的時候,罂粟的眼睫簌簌顫抖,像是兩片受了驚的輕薄羽翼一樣。
第二天清早,罂粟便離開楚家。
她沒有提去向,也沒有人敢問她。從樓上下來時,頭發紮成馬尾,穿一身素黑,早飯也沒有吃,便直接坐進了車子裏。不多時,楚行也從樓上下來,正看到她車子的一點尾巴消失在視線內。眼中滴墨一般漆黑,長久沒有言語。
又過片刻,路明從冬日已枯萎的紫薇花廊中穿過來。見到楚行,低聲報告了一些事宜,見楚行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樣,又不發話,張了張口,試探着說道:“我剛才看見了罂粟小姐的車子……”
楚行終于“嗯”出了一聲,頭也不擡道:“你看見她穿什麽衣服了?”
路明自然看見了,卻還是謹聲道:“沒太注意……”
楚行看他一眼,淡淡地說:“她現在九成是在去李游纓墓地的路上。”
路明收眼垂頭,識時務地閉嘴不搭話,楚行停了一會兒,捏了一下袖口,又說:“這些天蔣信沒再提要求?”
“……暫時還沒有。”路明像是想起來點兒什麽,“不過,我這兩天倒是突然發覺,從崔家被端得半殘以後,a城其他勢力這幾個月裏一直安分。說着也有點兒新鮮,這群人平常總會搞些不入流的事熱鬧熱鬧,這麽多年都沒見過這麽安分的時候了。”
路明開始有些揶揄,越說卻越覺得不對,到最後一句,乍然收口。
他拿不定主意,目光飄向楚行,楚行随手撥弄了一下矮幾的核桃,眉眼間稀松平常,根本就是不在意的模樣。路明張張口,輕聲說:“那我去查一查?”
“沒什麽好查的。”楚行淡淡地說,“你把其他的事辦完就行。”
“可遇到這種時候一般不都應該是……”
楚行瞥他一眼,說:“換你當家?”
路明瞬間噤聲。
罂粟從山頂的墓地下來後,直奔城北的一家會館。進去時從一層到三層,都沒有見到一個客人。只在四層正中間的一個位子上,端坐着一個喝茶的年輕女子。穿一身旗袍,見罂粟被引上樓來,站起身,微微點頭致意:“罂粟小姐。我家大小姐今天不便抽身過來a城,着我前來。”
罂粟不和她多寒暄,落座後便将裝着支票的信封推了過來。對方接過去,沒有看便放進包內,然後擡微微一笑:“罂粟小姐還有什麽要吩咐的事?”
“幫我把該做的事都做好,就夠了。”
對方一點頭,又說:“聽說罂粟小姐現在出門,都沒有人跟着了?”
“說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罂粟擡起眼皮來,“你可以回去問問景致,放在她身上,你覺得她會不會信?”
對方又是微微一笑,避之不答,說:“我家大小姐有個問題,一直想問問罂粟小姐。”
“你說。”
“罂粟小姐在楚家好歹也待了十年。等楚家真的發生了變故,罂粟小姐再回想現在,會後悔嗎?”
罂粟垂下眼,慢慢抿了一口茶,才說:“會。”
“但是如果不這麽做一次,”罂粟平靜開口,“我會更後悔。”
罂粟等夜幕低垂,才從會館出來。依然沒有回蔣家,而是自己找了家酒店住下。閉門不出地住了一周後,罂粟才從酒店中出來,去了附近的一家夜總會。
等到她進了門,便立即有人專門上來迎她。也不多話,只引着罂粟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進電梯上了頂層,再穿過一道長長走廊,等到了周圍都清淨的地方,又往前走一點,在盡頭的一個房間前面停下,略躬了躬身,低聲說:“就是這裏了。”
罂粟看他一眼,那人便乖覺退走。罂粟站在那個房間門前面,抱着臂耐心等了好大一會兒,門突然被從裏面猛地離開。
罂粟嘴角微微拉出一個笑容來,往後退了兩步,站定。然後靜靜看着離枝衣冠不整,踉踉跄跄地從房間裏出來。
不過是短短十多天時間,離枝已經瘦得不成人形。根本沒有注意到罂粟,走了兩步就膝蓋一軟跪下去,一陣止不住的幹嘔。
嘔到後來,就是一陣不可遏制的痙攣。罂粟在一旁冷眼看着她背對着,頭發淩亂,手指死死摳進地毯裏面,像是瀕死的貓一樣緊緊蜷在地上,篩子一樣抖動。她牙齒禁不住相互磨動的聲音在這種安靜的地方,聽着格外瘆人。
不多久,手裏的東西也哆嗦着抓不住,一只小小的鋁盒子掉到地上。
罂粟慢慢踱過去,彎下腰,溫婉着開口:“離枝姐,這些天吸毒的滋味還好麽?”
離枝等了一會兒,才仿佛反應過來。猛地一頓,擡起頭來。
她把一張臉露出來的時候,連罂粟都忍不住頓了一下。
離枝早已沒了以往明豔動人的模樣。面皮蒼白,兩只眼眶幹癟地凹陷進去,一張臉青灰枯槁,甚至已經找不到一絲人樣。
就像是骷髅的骨頭,僅僅在外面包着一層皮而已。
罂粟半蹲下,把那只小盒子撿起來。打開,取出裏面的藥用小瓶和注射針。離枝瞳孔一緊,沙啞着厲聲說:“給我!”
“我不會用的。”罂粟避開她的手,把藥用小瓶裏的液體抽^出來,又慢慢擠出注射針裏的空氣,然後才沖着離枝安撫一笑,“我只是看離枝姐手都拿不穩了。幫幫忙而已。”
就算挫骨揚灰,離枝也能記得罂粟是什麽人。離枝的眼神不算清明,但好歹還沒精神完全錯亂,她一掌朝着罂粟狠狠揮過去,像個瘋子,全然不顧,尖聲道:“滾!”
罂粟微微一笑,不以為意,只說:“對于現在的離枝姐來說,這東西是不是比什麽玉食珍馐都要美味?據說可是B城陳清回在死之前,專門叫人研究出來的新制劑。比現在市面流通的那些玩意兒都要精純呢。您已經吸了有幾天了吧?是不是覺得吸了這個以後,別的毒品根本都不想吸進去了?只是,離枝姐為什麽突然想不開呢?這種毒品再怎樣都不是好玩意兒。想沾上很容易,想戒掉可是千難萬難的啊。”
她說着,指上一用力,把整管液體都推出去。液體順着弧度,頃刻間全都灑到地上。
離枝看得目眦盡裂,拼了全力朝着罂粟撲過去:“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
犯了毒瘾的人力氣再大也有限。罂粟只往旁邊偏了一下,離枝就手腳失衡跌到地上。罂粟居高臨下瞅着她,片刻,緩緩露出一個秾豔到無法直視的笑容。
她在離枝旁邊蹲下來,把話說得極盡輕柔:“離枝姐短短幾天裏變成這樣,令尊還知道麽?”
離枝捂住胸口不住嘔吐,連回答她話的空隙都沒有。罂粟又微微歪着頭,說:“那天晚上離枝姐離開楚家回到T城,跑到酒吧一夜酩酊大醉,我安排給您注射毒品的人,可是特地挑選的個很好看的年輕男子,離枝姐還記得的吧?”
她說到這裏,離枝擡起頭,看着罂粟的眼神慢慢變了。
“我說過的話,總是記得的。楚行殺你殺得太簡單,怎麽能夠?”罂粟在她的目光底下泰然自若地笑了笑,一張面孔在燈光下,眉眼精致得如畫中人,“我今天特地來看你。送給離枝姐臨死前的這份大禮,離枝姐還滿意麽?”
罂粟的目光裏有些令人恐慌的東西,看過去一眼,只讓人覺得不寒而栗。離枝忍不住往後瑟縮了一下,卻因為沒有力氣,無法退得更遠,只張張口,低聲說:“不要殺我……”
“我确實不經常殺人。至今真正在我手裏喪命的,不超過五個,比離枝姐你少得太多了。離枝姐,你恰恰是第五個。”
離枝姐面色徹底發白:“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
“你都能把已經身處事外的阿涼殺了,就為嫁禍到我頭上,我為什麽就不能殺你了?”罂粟歪着頭瞧她,又笑了笑:“又要拿令尊來說事了麽?我正求之不得。”
她說着,把那只空針頭裏抽滿空氣,罔顧離枝的掙紮,一針紮到她脖頸的靜脈裏。
離枝瞪大眼,拼了命地掙紮,罂粟仍是把空氣推了進去。她推得很快,一針紮進去,又迅速紮了第二針。
“令尊最好是直接将你的頭算到楚行頭上,才不枉費你跟我一塊兒的希望。”罂粟微微垂着纖長的睫毛,眉眼唇鼻無一不是秀麗,慢慢說,“否則還需要我再另外折騰出別的事情,那該多麻煩。”
一直到離枝捂住胸口,拼命喘氣卻喘不上來,面色漸漸浮現出青紫,罂粟才把針頭抽^出來,丢到一邊。
她站起身,後退半步。看着離枝在腳下蜷縮成一團,不住痙攣。罂粟目光涼薄,面無表情。
等到離枝瞪圓了眼,徹底沒了呼吸,罂粟才找到電話,撥出去。不多久,匆匆跑來兩個人,向罂粟一哈腰。罂粟拿下巴一指離枝,淡淡地說:“丢到海邊去。就按之前的計劃辦。”
那兩人看清地面上的人,都忍不住僵了一下,才遲疑地應了一聲。把人拖走,又把現場的東西清理幹淨。一點點蘸起地毯上的粉末時,一個下屬一擡頭,正好看到罂粟的眼神微微茫然,兩只手捂在嘴上,有一點發抖。
罂粟察覺到他的視線,立即瞥過眼來。下屬立刻低頭,說:“我什麽都沒有看到。”
罂粟冷冷盯着他,過了一會兒,才一言不發地轉身往電梯口走去。
當天罂粟一夜未眠,第二天回了楚家。
她回去的時間很早。跨出車子的時候正逢路明從書房的方向出來,雙眉緊鎖着,顯然被什麽難題困住,一副焦慮到一籌莫展的模樣。遠遠看到她,頓了一下,還是一邊往臉上困難地擠笑容,一邊往這邊走過來。
罂粟平素就不喜他這個樣子,而今眼角眉梢更是都滲着冰冷。明明看到路明還有兩三步就走到面前,卻根本等都不等,一扭身,朝着起居的地方走過去。
路明半只腳都邁出去,又生生僵住。整個人維持着一個奇怪的姿勢,被點穴一般靜立,然後在北風裏一寸寸龜裂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