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鬼域逢故人

柳徵雲就這樣晉升成為了一名光榮的鏟屎官。

其實這貓身上很有疑點。

他知道。

但那股奇怪的暖流恐怕也和它脫不了幹系。

所以柳徵雲潛意識裏認為它不會傷害自己。

就這樣養了下來。

這貓喜歡吃甜食,他算是看出來了。

這已經是第五塊桂花糕了。

“好了好了,再吃你的肚皮就要撐壞了。”

柳徵雲站起來,一手托住白貓的肚子,一手托住它的兩只爪子,就這樣輕輕地抱了起來。

白貓溫順地貼在他臂彎,喵嗚喵嗚地喚了兩聲。

“跟着我的話,我叫你什麽呢?”

柳徵雲略作思考,突然笑了笑。

“就叫你小胖吧。”

“……”

白貓反手一爪子撓在柳徵雲的绛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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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不是不搭理我嗎?就叫小胖好了。”

白貓在柳徵雲身上蹭蹭腦袋,便埋住頭不再看他了。

柳徵雲兀自笑了一會兒,把它放在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摸着它的頭,低聲道:

“但願你真的是一只貓。”

***

江潭月已經快要自閉了。

這個馊主意,真的是他自己想出來的嗎?

他現在越來越懷疑自己是不是在落神山睡太久,腦子都給睡傻了。

好好的覺不去睡,要在這裏扮貓。

他只知道貓這種動物好像是很黏人的,這還是他最後離開鄢州時偶然看見的。

至于其它的——天知道貓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啊!

他既要硬着頭皮黏住柳徵雲讓他把自己留下來,又要擔心自己的某些動作會不會讓他起疑心。

後悔。就是後悔。

還有柳徵雲這個蠢貨,不會取名字便不要取,亂喊什麽。

真是要被他氣死。

不過,他的手這樣摸着自己,真的挺舒服的……

不對!

一定是因為貓的本能!跟他沒關系!

話雖這樣說,江潭月卻不可抑制地想起前天晚上,柳徵雲的手忽然貼上自己的後心。

其實修者的後心是不能輕易觸碰的。

這個傻子,還好遇上的是我,不然屍體早就冷了。

***

傻子柳徵雲第二天抱着一只貓前往傳輸臺。

一身血色的深衣,胸前卻卧着一抹雪色的白。

墨發被利落地束了起來,身後背着一把長弓。

那是柳徵雲的本命神器,是他降生之初的伴生神武——浮雲弓。

然而弓身通體血紅,弓臂刻着繁複的花紋,弓弦絲絲黑氣萦繞,絲毫沒有浮雲的悠閑恬淡,反倒詭谲異常,煞氣沖天。

浮雲弓以神力凝箭,出必索魂,箭無虛發。

這也是柳徵雲年紀輕輕,卻足以成為嵩岱宗大弟子的原因。

說無量看中了他的天分,不如說無量看中了他的浮雲弓。

“此等大事,你當兒戲?帶只貓幹甚!”

無量壓着怒意開口。

“我要是當兒戲,便不會帶浮雲弓了。算給你面子,別讓大家都難堪行嗎,師尊?”

柳徵雲笑了笑,擡手摸了摸懷中光滑的毛皮。

“哼。看好你的貓,別帶得出去帶不回來。”

“師尊宅心仁厚,福澤綿長,有您保佑,又怎會帶不回來呢?況且那群上神都是群屍位素餐的廢物,有師尊在,我怕什麽?”

無量聞言氣笑了:“嘴皮子是越來越厲害了,看來罰你還是罰得不夠。”

“哪能呢?師尊您一掌過來,我到現在還疼得要命呢,說話都難受。”

話音未落,柳徵雲便迤迤然朝他走去,又低笑道:

“師尊除了動手,還有什麽可以服人麽?”

“柳哥,別說了……”

“……柳徵雲,你給我滾去鬼界。解決不了蘼蕪使我再跟你算賬……”

無量重重地冷哼一聲,又朝身後弟子道:

“愣着幹什麽,去天庭。”

羽塵等人聞言,忙道“是”。

白延趁傳輸間隙向柳徵雲傳了道口信。

柳徵雲接了,便聽白延極小聲地說道:

“柳哥你別再和師尊置氣了,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師尊氣成這樣了都沒再罰你,你就給師尊一個臺階,你倆都快下了吧……”

柳徵雲還沒聽完便掐斷了,看着傳輸臺上白延擔憂的目光,一時不知道是該感謝白延關心,還是該嘲笑白延天真。

他沒再罰他,只是昨天那掌太狠,他怕再打就把自己打死了。

他怎麽會舍得把自己打死呢?

打死自己,浮雲弓可就是一把廢弓了啊……

留給自己一條活路,自己好歹還能繼續為他賣命。

……

他沒後悔打入弟子印,那是他欠無量的,即使沒有約束,在沒還完之前他也不會走。

只是覺得,為什麽會是無量。

為什麽偏偏是這樣一個衣冠禽獸……救了他?

***

鬼域。

五界之中,除了之前的封印之境,便只有魔界和鬼界永遠被黑暗籠罩,不見天日。

數千年來,在嵩岱宗的統治之下,鬼域已經很有人間的那種秩序井然的樣子了。

然而撕開平靜祥和的表面,內裏卻波濤詭谲,風雲變幻。

湘君以一支潇湘笛加持軍隊收服鬼域之後,已經沒有餘力再殺死當時主鎮鬼域的蘼蕪使,而只是将他鎮壓在魍魉血池之中。

但蘼蕪使黨羽衆多,分散四處,且忠心耿耿。七千年來奔走于鬼域各方,依然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勢力。

這些對于嵩岱宗來說還是遠遠不夠看,然而近年來,魍魉血池常有異象,方圓百裏若有嬰兒降生,則哭啼不止,大半早夭。

鬼域沒有陽光,鬼族生存依靠活人精氣,原本由嵩岱宗宗客淨化塵世怨氣,制成各類食品供給鬼域食用,但如今越來越多的食物精氣都被魍魉血池吸食。

鬼族紛紛向外圍遷徙,然而疆域有限,族人大多聚居一處,為争奪方寸土地打得不可開交,而為争奪有限的食物,在常人看不見的地方,搶劫、暴動等現象屢見不鮮。

鬼域動亂頻頻,蘼蕪使突破封印在即。

湘君退隐多年,早已不插手鬼域事務。如今主鎮鬼域的是嵩岱宗宗客——渙清。

“有勞大家遠道而來,最近鬼域實在是不太平。”

座上人淡笑着開口,眉目間卻是掩不住的焦慮,一副很疲憊的樣子。

“兄弟之間,便不要說這些客套話。你這些年過得也是辛苦,看都瘦成什麽樣了。”

柳徵雲接話道,懷裏的貓動了動,在他虎口緩緩磨了磨牙。

柳徵雲一把按住了它的腦袋,順手摸了摸。

“算不上多辛苦,鬼域的百姓如今過得才是真辛苦呢。唉,也怪我沒有能力護着他們,好在大師兄你們來了,我也好喘口氣。”

渙清輕聲說着,話音未落,竟擡手捂嘴咳個不停。他未戴白玉冠,而是遵循鬼域風俗用天青色發帶束發,帶尾垂至胸前,随着咳嗽聲微微晃動,顯得整個人過分脆弱。

“渙清,你……”

南溟愣了半晌,不由自主地開口。

渙清沒有聽見南溟的問話,只是低低地咳着,脊背微微地顫。

柳徵雲蹙了蹙眉,将貓放在案上,起身上前在渙清身邊放了枚止咳丹。

渙清沒有多問,直接将丹藥服下,平複了一會兒,才微喘着道謝。

“在這邊這麽遭罪,怎麽不與我們說?”

柳徵雲沒想到渙清的身體變得這樣差了。

三千年前,他們還一道去過秦淮游玩,那時自己想去逛花樓,看看秦淮河的樂師和其它地方的有什麽不一樣,渙清還能追攆着他不讓他去,說是于德有虧,耽誤了修行之人的名聲。

“左右都是要有人來的,不是我,便是其他兄弟,況且這裏也沒那麽不好。”渙清微笑道。

他眉間有兩道很深的褶皺,一擡眼就十分明顯。

三千年了,自從渙清奉命接管鬼域,他們之間便再無往來。

不是柳徵雲冷着他,而是渙清從未回過消息。

當時尚且年少,以為主鎮一方是多麽威風的事情,後來才知道鬼域就是個爛攤子。

渙清最初定是忙得無法開交,無暇顧及他的來信,至于後來……便是生分了。

柳徵雲無聲嘆了口氣,轉身回去落了座。

這些年,他說忙,倒也未必。也經常去人間,看凡塵百态,消磨歲月。

但就是從來沒去鬼域拜訪過渙清。

準确來說,嵩岱宗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沒去鬼域看過渙清。

因為嵩岱宗有禁令,非不得已不可踏入鬼域,以維持三界平衡。

這次非要來鬼域,除了不願與無量和東方照同行之外,其實也有想看一看渙清過得如何的心思。

只是沒想到,也才三千年而已,對于神軀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故人卻已經憔悴得不成樣子。

柳徵雲沉默地抱起貓,一言不發地喝着酒,思緒有些亂。

既然鬼域這樣難控制,為何無量非要選渙清?

既然待在這裏這樣受苦,為什麽渙清從來都不說?

高座上,渙清目光落在柳徵雲身上,看着他一聲不吭地灌酒,無奈地嘆了口氣,卻依然什麽也沒說。

能說什麽?

畢竟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這樣的心甘情願,柳徵雲要什麽時候才會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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