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魍魉血池

***

翌日卯時,主鎮使宅院前。

柳徵雲和諸位宗客等待頗久,渙清才姍姍來遲。

“抱歉,各位,方才又有些犯病了,耽擱了時辰。”

渙清依舊是一身天青色外袍,發間的天青色流蘇若隐若現,不久前的白發恍若夜露,如今已經悄然不見。

宗客們見狀,不少人癟了癟嘴,甚至有人竊竊私語:

“就這樣的實力,真不知道無量仙君為什麽會選他來主鎮鬼域,看來鬼域沒落混亂,也不是無跡可尋……呃啊!!”

“禍從口出。小弟弟,慎言啊。”

柳徵雲抱着貓淡笑着開口,一雙桃花眼卻像寒蛇一樣冰冷。

那位宗客被擊倒在地,憤憤地朝柳徵雲看了一眼,卻被那眼神吓得不敢再說話。

渙清無奈一笑,欲言又止。

“渙清,帶路吧。”

“……好。”

渙清應聲,旋即擡手施靈,衆人面前便出現一條天青色的靈帶,虛虛地蜿蜒到黑暗深處。

“走罷。”渙清輕聲開口,率先邁了步子。

柳徵雲與他并排走着,狀若無意地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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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經常去魍魉血池麽?”

“……大師兄不知道嗎,主鎮使每逢十六便要去魍魉血池加固一次封印。我雖愚鈍力薄,但該做的還是得做,不是麽?”

“這我倒真不知道。所以你的身體……”

“我也是來這兒之後才知道的。”渙清依舊是淡淡地笑,其實如果看得仔細的話,會發現他的兩頰還有着淺淺的酒窩,“我的身體……倒不是因為這個。總之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多說無益。”

柳徵雲轉頭看向他,發現他又變成一副淡漠疏離的樣子,不由得嘆了口氣,也不再問了。

渙清聽見他嘆氣,微微抿了抿唇,但終究什麽也沒說。

兩個曾經那樣相知相惜的人,在此刻竟顯得無聲對峙。

試探,懷疑,敷衍,這些帶着冷漠的詞語,居然在他們身上應驗。

那距離刀劍相向又有多遠呢?

渙清苦笑着,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衆人沿着天青靈帶走了許久,卻一直看不到盡頭,不由得有些騷動。

“渙清,不可以直接用術法前往魍魉血池嗎?”

南溟見衆人略有不耐,上前一步出聲詢問。

渙清側身與南溟拉開距離,搖頭道:“這條路上禁用術法,不然你看你能否使得出神力。”

“什麽!不能使用神力,那還怎麽封印蘼蕪使!”

“你怎麽不早說?玩兒我們呢!”

“怎麽會這樣?真的沒法用!”

“渙清……”

衆人一下子炸開了鍋,面色驚惶不定。

因為要封印蘼蕪使,這次前往魍魉血池的絕大多數是神族宗客。神族是五界最強的族類,神力是他們從出生就引以為傲的東西,在以往人族無法修靈的時候,一個最不學無術的神族青年可以将一個人族佼佼者視作蝼蟻。

嵩岱宗統一三界後,人族獲得修靈的和平環境,原本靠智慧取勝的人族也逐漸依賴于靈力,同時天生無法修靈的人族地位再次降低,但盡管如此,人修的實力還是難以與神修匹敵。

在這條幽深昏暗的小道,無論是人神鬼妖魔,無論天賦異鼎還是天生殘缺,都變成了無法使用術法的普通人。

他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失去這份倚仗,以至于此時是這樣驚慌,本來的面目便猙獰地暴露了出來。

哪怕只是一點,便足以讓他們撕下兄友弟恭的假象,朝着渙清诘難指責,甚至想要上前逼問。

“夠了,聽渙清說完。”

柳徵雲擡步擋在渙清面前,神色看不分明。

渙清怔愣須臾,眸色閃了閃,從柳徵雲身後走出來,帶着歉意賠笑道:“是我的疏忽。但諸位也不必驚慌,這條路是通往魍魉血池的必經之路,也是從魍魉血池出來的必經之路。

行經之人不得使用術法是當初湘君定下的規矩,也是為了保護鬼域。這條路上都是我的人,若有一天蘼蕪使從魍魉血池爬出來,我的人也能第一時間發現,若幸運的話,也許還能以最小的代價将其……斬殺。

我們已經走了大半了,到了魍魉血池之後便能自由使用神力,屆時封印蘼蕪使便靠大家了。我在這裏先行謝過。”

言罷,他右手撫上左心,深深地向衆人鞠了一躬,天青色的發帶順着他的動作垂下去。

那是鬼族的禮節。

衆人臉色青白不定,渙清卻沒有在意,只是轉身對着柳徵雲微微笑了笑,用一種很懷念的語氣,柔和又沉靜地說道:

“阿清也有自己要保護的人了,不能再被雲哥保護了,不然我怕自己會喪失堅持下去的勇氣哦。”

柳徵雲只是垂目聽着,沒有回話。

渙清也不在意,抿唇笑了笑,便錯身走了。

懷裏的白貓突然動了動,蹿上柳徵雲的肩頭,再靈活地轉了個身,雪白的大尾巴掃過柳徵雲的肩頸。

江潭月微微探身,擡頭蹭了蹭柳徵雲有些疑惑又有些落寞的側臉。

***

越靠近魍魉血池,天空就越是紅得滴血。

鴉群陣陣飛過,空洞嘶啞的哀鳴在上空回響不絕。來自血池深處的罡風帶着逼人的熱氣,岩漿順着黑色的玄武岩蜿蜒而下。

“靈修開啓結界,其餘人躲到我身後來!”

柳徵雲沉聲吩咐,将背上的浮雲弓解下,左手握住握把,右手虛虛地搭在弦上。

白貓站在他的左肩上,不以為意地舔了舔爪子,毛茸茸的尾巴在柳徵雲背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掃着。

“大師兄,前面便是魍魉血池了。我殘敗之軀,無法抵擋血池中心的沖天鬼煞之氣。咳咳……便只能在這兒靜候佳音了。”

柳徵雲看着他,沒說什麽,點了點頭便帶着衆宗客繼續沿着天青靈帶向血池深入。

走了片刻,衆人隔着結界都能感受到炙烤的熱氣,腳下越來越燙,像是踩着還有餘熱的岩漿。

“大師兄,怎麽會這樣?”

南溟冒了汗,有些氣喘。後面的宗客更是狼狽,還沒有到達目的地,便一副不堪受累的模樣。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一會兒別封印不成自己失足掉下血池了。”

柳徵雲皺着眉揚聲道,他也不清楚魍魉血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無量敢讓南溟帶宗客前來,他以為定然不是什麽難對付的家夥,沒想到打臉來得如此之快,他甚至還沒看到血池到底長什麽樣。

“該死,這鬼地方怎麽這麽邪門兒?還好你來了,大師兄,不然我才不幹這事兒!”

南溟罵罵咧咧地走着,時不時幫其他宗客加固下結界,自己的結界卻越來越透明。

柳徵雲沒有阻止他,也沒有幫他,只是移開了目光,專心地開着路。

南溟得不到回複,也就不再說話,加之衆人自顧不暇,見兩位領頭人都不吭聲,于是整個隊伍都緘默地行進着,在撲面而來的熱浪中顯得異常嚴肅。

不知道過了多久,衆人才到達一個陡峭的懸崖,向下一看,是一潭咕嚕咕嚕冒煙的血漿色深湖,山風帶着濃郁的腥味,湖畔堆積着發黑的屍骨,縷縷黑煙在湖面缭繞,細聽是絕望痛苦的尖叫。

柳徵雲見狀沉了臉色,高喝道:“布陣!”

身後諸位宗客聞聲而動,各自騰躍而起占據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方,柳徵雲主陽位,南溟主陰位,手指同時繁複結印拍地而起,衣袍獵獵翻飛,十束靈力從血池深處暴刺而起。

昔日湘君結下的封印在湖面隐約顯現,湖底鬼魂的嚎哭越發刺耳,帶着陣陣煞氣直逼布陣人,乾坤八君堅持了一會兒便身形不穩,位于陰陽主位的兩人更是面色蒼白。

此時柳徵雲左肩上的白貓縱身一躍,跳入了卦心,柳徵雲眉心一跳,卻因為雙手結印無法将其拉回來,登時急火攻心。

“小胖!回來!!!”

然而任他吼得撕心裂肺,白貓卻甩甩尾巴充耳不聞,一爪子按在卦心位,巨大的神力由中心向四周波及,金色的封印紋從湖面沉入湖底。

沒人麽?江潭月暗忖道。

柳徵雲踉跄着撲過來,抓住白貓的後頸,指着鼻子罵道:“你幹什麽!不要命了?!”

然而白貓卻一動不動地盯着他,過了一會兒,才伸爪撲過來抱着他的手指輕輕地蹭了蹭。

柳徵雲被蹭得沒脾氣,将它甩到肩上便不理了,想着剛剛的異狀,正要上前察看血池動靜,便聽南溟不可置信道:

“沒人,蘼蕪使不在此處!”

“怎麽回事?”柳徵雲上前一看,卻見湖底的金印正在漸漸消散。印是結好了的,如今看來只怕是所封無主。

柳徵雲沉了沉眉,回頭望向來時的方向。

渙清……

這個念頭閃過,柳徵雲便半斂了神色,嘲笑自己怎麽也學羽塵那丫頭對誰都犯疑心病。

不過要說可疑的話,自己肩頭這只貓才是最可疑的,剛剛那波神力,遠遠超過了這個陣該有的威力。

這一切到底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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