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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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神山北坡。
皓月當空,長風習習,江潭月坐在梨樹下,輕靠着樹幹。
“在想些什麽。”
江潭月正出着神,連柳徵雲什麽時候靠近的都不知道。
他在江潭月身邊坐下來,拂了拂袖。
“你要怎樣才願意留下來。”
柳徵雲聞言愣了愣,輕笑了聲,沒有接話。
“你是嫌棄我沒有錢嗎?”
江潭月冷聲道,語氣有一點點苦惱。
“什……哈哈,您在想些什麽。”
柳徵雲忍俊不禁,兀自笑了一會兒,才慢慢正了神色。
“我問您為什麽您又不說……您不知道無緣無故的感情,最會無緣無故地消失麽?”
他雙手撐住地,擡頭望向朦胧的月。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過了這麽久……你對我的新鮮感還沒有消失,但是總有一天會消失的。”
“屆時你抽身而退,我要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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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凝視着江潭月,笑得有些無奈。
江潭月蹙眉:“我不會抽身而退。”
我等了你一萬年,早就淪陷了,怎麽可能抽身而退?
“所有人發誓的時候都喜歡這樣說。”
柳徵雲無所謂地歪了歪頭,正待轉開視線,江潭月卻突然探身前來,将唇覆在了他的唇上。
他微微瞪大了眼睛。
還沒來得及反應,江潭月就已經退開了半尺,極其認真地看着他:“這是山神誓約——我不會抽身而退。”
柳徵雲後知後覺地撫了撫唇,想起方才溫軟的觸感,覺得那處莫名有些發燙。
他是不通人情世故嗎?是不是根本不懂吻代表着什麽意思?
“以後不要随便對別人做這種事。”
“……你讨厭嗎?”
他讨厭嗎?柳徵雲又陷入了怔愣。他讨厭江潭月吻他嗎?還是說他讨厭江潭月這樣輕易地吻別人呢?
他望向江潭月的眼眸裏充斥着疑惑與不解,複雜的情感糾結成一團,讓他有些難以回答。
“我……”
“柳徵雲,留下來陪我吧。你有喜歡的人嗎?如果沒有,就試着喜歡一下我吧。”
江潭月的聲音冷冷的,面無表情地說完這一段話,好像覺得不太滿意地蹙了蹙眉,又繼續補充道:“我會很聽話的。”
他猜想柳徵雲這樣的人一定不喜歡被壓制,索性他就示示弱,只要能把他留下來一切好說。
如果實在不行……便只能使些不太能見得光的手段了,但他暫時不想讓事情發展到那一步。
這整整一萬年,他曾以為不過是一段空泛的概念,但身在其中方知其苦,日複一日的思念與失望,他快要被逼瘋了。
在懸崖上的第一眼時,他就想把他按進自己的骨血。山裏的風這樣冷,卻無法讓他清醒過來。
他是等怕了。
即使柳徵雲不願意……也不能算了。
但如果他能試着接受一下他,便再好不過。
柳徵雲被這一番言論驚掉了下巴。
等等,請等一等!當年那個老古板怎麽變成了這樣!這滿嘴情話張口就來,真的沒少看人間話本嗎?
還有這莫名軟的語氣是怎麽回事?!用着這張冷淡寡情的臉說出這樣的話真的讓人有些招架不住啊!!
思及此,他偏頭握拳抵住唇咳了咳,眉眼低垂着像是在認真思考江潭月的提議。
江潭月也不急,靜靜盯着他看,等着他答話。
良久,柳徵雲才回過頭朝他抱歉地笑笑:“其實我暫時沒有成親的想法。”
江潭月:“可是你已經一萬多歲了。”
“……”這人還是像以前那樣,直來直去地精準踩雷啊。
柳徵雲強笑道:“男人三萬一枝花,這個真的不急。”
江潭月聞言像是嘆了一聲,眼眸黯了黯:“其實不成親也是可以的……只要能在一起……”
柳徵雲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此時山間忽起了一陣冷風,江潭月的頭發順着風被吹得微亂,發間斜刺着的青梅枝格外顯眼。
柳徵雲有剎那的失神,腦海中無端浮現出一個十分久遠的夢境——罡風,懸崖,背影,縱身一躍。
他的神色難以控制地有些悲傷,對着江潭月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良久,他才認命般地垂頭笑了笑,而後又擡起頭來,朝着江潭月溫聲道:“再等我一段時間吧……我還有很多事沒有做。但是我可以經常來看你,你所說的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江潭月聽了前半段,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癡念,臉色也漸漸冷厲了起來,正想着該把他以什麽方式強留下來,便聽見他說——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也不是不可以,便是可以。可以……和他在一起。
江潭月面上的陰翳一掃而光,旋即眼神亮了亮朝柳徵雲一撲。柳徵雲下意識擡手捂上了嘴,江潭月的雙臂卻環過他的頸項,腦袋輕輕地擱在了他的右肩。
“……”大意了沒有閃。
他坐在草地間,江潭月跪坐在他的腿上,緊緊地抱着他,像抱住什麽失而複得的珍寶。
他很輕,壓在他身上卻沒什麽重量,發間有股很好聞的草木香,淡淡的,不經意才能聞得到。
江潭月的頭發掃過他的脖子,他微微偏頭,近距離地觀察着這支特別的發簪。
是很普通的青梅枝,兩端還泛着嫩青,看樣子是剛從樹上折下來不久。
但是卻有種異樣的熟悉。
沒來得及細想,便聽見懷中的人悶悶地開口:“真的不要成親嗎?”
柳徵雲無奈道:“先培養一下感情再說吧……成親什麽的,對于我來說真的太遙遠了啊。”
他剛從地獄裏爬上來,卻被迫陷入了這溫柔鄉。反差實在太大了,總得給他時間适應啊……
江潭月像是暫時認同了他這一說法,抱着他便不再說話了。
今晚月色溫柔,風也輕盈。柳徵雲輕輕地嘆了一聲,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挺好的。
再怎麽樣,也好過在黑暗裏無盡厮殺的折磨。
他緩緩擡手撫上了江潭月的肩胛,感覺瘦得有些硌手。
像一萬年前一樣。
當時他真的對江潭月沒有一點動心嗎?他已經不記得了。但照南溟和渙清說的,他這種人是不懂那種感情的。
那麽——江潭月想要的,他真的能給嗎?
“抱緊一點。”
“……什麽?”
江潭月收了收雙臂:“我說……像這樣,再抱緊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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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域,主鎮府。
“雲哥出來了?!”
渙清騰地站了起來,語氣間是抑制不住的高興。
蘼蕪脫下外袍走了過來,在渙清面前停下:“魍魉血池一夕之間消失不見,除了這一個可能,我想不出其它了。”
“太好了!”渙清展唇笑了,神情癡癡的,眼圈驀地就紅了。
蘼蕪擡臂抱住了渙清,在他肩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這些年來,他們都在愧疚和擔憂的煎熬中度過。江潭月臨走前的一句話,更是讓他們陷入了一萬年的夢魇。
“那雲哥現在在哪兒……你知道嗎?”渙清問。
“我感覺不到。”蘼蕪頓了頓,又說,“我被魍魉血池支配了數千年,本來與它有些微妙的聯系,所以魍魉血池消失我能第一時間察覺,但是……如今我感覺不到一點氣息。”
“我剛剛去了一趟,懸崖下果真已經幹涸,但懸崖上有帶血的腳印,延續了一段距離便戛然中斷,我猜是有大能把他帶走了。”
渙清聞言愣了愣:“大能?是無量仙君嗎?”
“我不知道……”蘼蕪放下了手,轉身走到了案邊,頹然地坐了下來。
渙清無聲嘆了口氣,坐在了蘼蕪身邊,伸手覆在了蘼蕪的手背上:“能出來……總之是件好事,以後必然會有消息的。”
蘼蕪苦笑了一下,攬過渙清的脖子,在他的額頭上緩緩落下一吻。
渙清順從地閉了閉眼,在心中默默祈禱柳徵雲平安無事。
否則,他倆怎麽敢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
“你說什麽?!”羽塵一激動,失手打翻了案上的茶盞。
許知媚在一旁好以整暇地看着,沒有插話。
“魍魉血池消失了!”白延神神秘秘地說道,“這代表着什麽!柳哥要回來了!”
“那他人呢?”許知媚不鹹不淡地開口,屋裏卻陡然沉默了。
羽塵看向白延,白延卻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二三四來。
“那個……那個嘛……”白延撓了撓頭,“我還沒打探清楚。”
“嘁。”許知媚拿起酒盞,豪放了地幹了,“那小子天賦異鼎,能提前從魍魉血池裏爬出來也不意外,只是這魍魉血池消失了是什麽情況?”
“這……這個嘛……我也還沒打探清楚。”白延讪讪道。
許知媚白着眼踢了他的凳腿一腳:“這也不清楚那也不清楚,阿塵,你師弟就是個草包。”
羽塵還沒說話,白延便跳腳了:“蛇蠍客!你別倚老賣老!現在誰能查到柳哥的去向我白延兩個字倒過來寫!塵姐,我們走!”
羽塵嘆了口氣,向許知媚道了個歉,便領着白延要離開。
“真走了啊?好無情噢……二師姐。”許知媚單手撐着頭,淡淡地說道。
“前輩別折煞我了,在您這兒學到了不少,多謝。”羽塵俯身行了一禮,“魍魉血池消失事關重大,我們得先回宗門複命……來日再會。”
“嘁。”
“屆時給您帶桂花酒。”
“哼……誰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