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意外之喜

***

鬼域,主鎮府明間。

柳徵雲坐在交椅上,與蘼蕪和渙清三面相觑。

良久,見始終無人說話,他才無奈開口:“真的沒事,其實裏面也還好,就是黑了點。”

“可能是我的伴生神器煞氣太大了,那些怨靈都沒怎麽攻擊我。我一上來就被朋友接走了,過得特別舒坦,真的。”

蘼蕪和渙清對視一眼,不知道信了多少。

蘼蕪低聲嘆了口氣:“柳兄,以後若有用得着我們的地方,我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還有……多謝。”

柳徵雲聽他開口便擡手捏了捏眉心,面色一言難盡:“前輩,為什麽要叫我柳兄呢?”

“阿清叫你雲哥,我便跟着輩分叫了,見諒。”

柳徵雲聞言失笑,心道他們這些前輩說話總喜歡這樣用嚴肅的語調,然而內容卻耿直得過分。

“沒事,就叫我徵雲好了,我和渙清也沒差多少,以前他叫我雲哥我還不高興,總覺得把自己叫老了。”

聽柳徵雲談起往事,渙清有片刻的失神。

那樣的日子離他太遙遠了……他的生命如同被割裂開來,他一眼望過去,已經認不得了。

“渙清?”柳徵雲又叫了聲,見他回神才開口道,“你想出去看看嗎?”

渙清怔住了,看向柳徵雲,覺得他在開玩笑,又知道他不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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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嗎?”他怔愣着輕聲問。

“可以。即使帶着宗客印也可以。”

柳徵雲柔聲回答,覺得渙清比江潭月還要易碎,就像一個單薄的瓷娃娃。

怎麽又想起了江潭月?

自己真是瘋了。

……

渙清望了望蘼蕪,眼神中深藏着渴望和掙紮。

柳徵雲回神:“既然是蘼蕪前輩,那肯定也是可以出結界的。你們倆去散散心吧,常年待在鬼域,沒有陽光,沒有四季,人不生病也難受得緊。”

“鬼域……”

蘼蕪适時接話:“我可以使分魂術,留下的魂體有我一半的鬼力,現如今足以處理好鬼域的事務。”

渙清沒說話,良久才疲憊地笑了笑,看了看蘼蕪,又看了看柳徵雲,良久才啞聲說道:“雲哥,謝謝你。”

“我們把你害成這樣——”

“夠了,渙清。”柳徵雲打斷他,“不是你們的錯,再說了,這也算是一場機緣。”

“……機緣?”

“我吞噬了魍魉血池。”

柳徵雲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繼續說道:“你們應當為我高興才對……我不再是以前那個什麽都守護不了的柳徵雲了。”

他笑着說道,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眼神的溫度卻逐漸冷了下來。

“我好好的,鬼域也好好的,你們也要好好的才是。”

“沒有人讓你們賠罪。自私一點又何妨?你們是道侶,就算不願原諒自己,想開些,也算是放過對方。”

渙清和蘼蕪聞言猝然轉頭,與對方相視一眼,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這一萬年來,自己所受的痛苦,全部加倍刺傷着面前的人。他們自以為的默默承受,其實不過是互相傷害。

愛得太累,愛得太苦了。兩個人都遍體鱗傷。

是啊,自私一點又何妨?

他們注定在鬼域贖罪,那預支一些贖清之後的幸福,又有何不可?

哪怕是為了對方。

他們同時心想。

也不能再自我感動式地自我糟踐。

這時候,他們才真正懂得道侶的意義。

結發同枕席,生死苦樂便為一體,痛是加倍的痛,歡喜也是加倍的歡喜。

他們太傻了,過去的太長太長歲月,都是在拖拽着互相折磨。

其實除了傷害自己和愛自己的人,別無用處。

柳徵雲見他們貌似想通了些,便緘默着退出了明間,背抵着高牆,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麽。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擡起了眼。

主鎮府的布局一直沒有變過,柳徵雲直直地看向一萬年前他住過的廂房,但終究沒走進去。

***

翌日,柳徵雲早早地來拜訪,叫了幾聲卻無人應答。

他疑惑地敲了敲渙清卧室的門,許久才聽見裏面細微的動靜。

渙清沙啞地應了一聲。

于是柳徵雲識趣地到明間去等了。

不多時,渙清便偕同蘼蕪一道跨進了門:“雲哥這麽早,是有什麽事嗎?”

他眼眶有些紅腫,聲音嘶啞了,蘼蕪的視線一直粘在他身上,有些抱歉似的。

柳徵雲:“……打擾了。我來就是想問問,之前我來鬼域抱的那只白貓,你們知道它去哪兒嗎?”

渙清和蘼蕪對視一眼,都有些疑惑,旋即向柳徵雲搖了搖頭。

“自你走之後便沒見過了。我去收拾廂房的時候還納悶呢。”

柳徵雲聞言并不意外,但還是難以抑制地有些失望。

“那方便我到裏面去看看嗎?”

渙清:“當然。”

說着,他便帶路去到了那間廂房,雙手施術解開了鎖上的卦印,推開門走了進去。

柳徵雲環視着熟悉的布局,在交椅上找到了用自己冬袍做成的軟墊。

上面還有幾根不太明顯的白毛。

柳徵雲不自覺地露了幾分笑意,想起那只白貓輕輕蹭自己手心的場景,又聯想到江潭月微微睜大的雙眸。

這麽說起來的話,他們還真有幾分相似。

不過,那時他們還不算熟,以江潭月的性子,變成貓來接近他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柳徵雲失笑着搖了搖頭,渙清看着他突然笑起來,有些疑惑地望了蘼蕪一眼,被蘼蕪回以同樣疑惑的眼神。

柳徵雲對他們倆的反應一無所知,自顧自伸手釋放神力,一個上等的追蹤卦被輕易地結了出來。

血紅的卦印旋轉着附着到軟墊上,那幾根貓毛所帶有的本相氣息被不斷放大,讓柳徵雲覺得有些熟悉。

還沒等他想出個結果來,卦印變黯然失色,閃了兩下紅光便消散了。

這種情況發生,原因只可能是兩者,一是卦印不穩,二是查無所蹤。

柳徵雲蹙了蹙眉,再次結了個追蹤卦,卻得到一樣的結果。

查無所蹤……是什麽意思?

柳徵雲盯着那個軟墊看了一會兒,蘼蕪見他神情低落,開口安慰道:“卦印可布,乃是生狀。只是可能跑到了五界之外,秘境或者其它地方。”

柳徵雲聞言點了點頭,無奈道:“有緣自會相見,我原本也沒指望能這麽輕易地找着它。”

他輕輕嘆了口氣,将軟墊收了起來。

“這個我就帶走了。”

“本來就是你的東西。”渙清開口道,有些擔心。

柳徵雲察覺到渙清的擔憂,佯裝輕松道:“不是說要出去看看嗎?走罷,我替你開結界。”

渙清聞言愣了愣,心口砰砰狂跳。

他有些難以置信。

“阿清。”蘼蕪溫柔地喚他,“走罷。”

直到蘼蕪準備好一切,牽着他的手抵達鬼域封印的時候,他還有些呆呆的,神情恍惚。

柳徵雲食指觸到結界,那上面便豁然開了一個洞口,渙清看着眼前的情況,有些鼻酸。

雖說是心甘情願,但自由和陽光依舊是心口的痛憾。

如今這樣輕易就能踏出這一個鎖了他一萬三千年的囚籠,身邊還站着他抛棄一切守了萬餘載的誘餌,他胸口悶悶地堵着,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感。

還是說,渴望、迷茫、畏懼、欣喜……種種情感交錯糾結,他早已經分不清了。

“渙清,你先出去。”柳徵雲見他出神,開口提醒道。

蘼蕪緊緊地牽着渙清的手,和他一道跨出了結界,其間渙清怔愣地走着,幾乎要同手同腳。

直到他們都出來以後,背後的結界恢複原狀,渙清才擡眼望向很遠處一道微弱的天光。

“阿蕪,雲哥……我在做夢麽?”

蘼蕪低頭吻了吻渙清,柔聲道:“是真的,我們一起出來了。”

渙清微眯着眼,眼睛幹澀得有些痛。

柳徵雲見他們這般,不由得有些觸動。

鬼域和外界是有往來的,只是渙清身上被打入了嵩岱宗的宗客印,沒有命令是無法随意出入鬼域的。

蘼蕪是他的道侶,他們那麽恩愛,他出不去,蘼蕪也定是不會出去的。

以至于這樣暗沉的天空,對他們來說都是求而不得的意外之喜。

思及此,柳徵雲無聲地嘆了口氣。

“你們想好要去哪兒了嗎?”

蘼蕪輕撫了撫渙清柔軟的臉頰,回道:“還沒想好。不過……去看看阿清的故鄉吧,還有他以前去過的地方。”

柳徵雲點點頭,旋即想起什麽似的,低低地笑了。

“說起來,渙清以前還逛過花樓來着。”

“……明明是你逛花樓,我拉你出去,卻被你帶着不學好。”

柳徵雲終于在他的神情裏找出了一點年少時的痕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桃花眼裏盛滿了懷念。

蘼蕪見渙清常年憂愁的臉上露了些憤然和笑意,也不禁輕輕笑了起來。

其實也不是毫無辦法。他默默地想。

他第一次在兩人的未來中看到鮮活的希望,就像遠處那道天光,雖然很遙遠,雖然很微弱,但依舊是暗無天日的歲月裏,最值得期待的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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