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嵩岱之宗
臨別之際,柳徵雲将自己的神力注入了一個透明的琉璃瓶,随取随用,以便渙清進出鬼域。
他看着蘼蕪和渙清偕同離去,發自內心地為他們祝福的同時,莫名想念起江潭月。
真的很奇怪,難道說那幾個吻,就已經把自己的三魂七魄給勾走了嗎?
思念這種情緒,以往他只留給逝去的人,而如今,又是為了什麽而發生改變呢?
明明最初想的是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這樣搭夥過日子也不錯,為什麽慢慢地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一日不見,便思之如狂。
柳徵雲在暗沉的鬼域邊界呆了很久,于密布的烏雲和飒飒的狂風中,他産生了一種被誘捕的錯覺。
是錯覺吧……?
***
抵達嵩岱宗時,已經是第三日了。
嵩岱宗如今發展壯大,松岳峰方圓百裏都布滿了禁躍卦,他倒是可以強行躍遷,但到時候麻煩又是不少。
好在他當時為以防萬一,和江潭月約定的時間比較充裕。否則依他的性子,指不定又要生氣。
松岳峰四面環水,是江中獨峰。于是柳徵雲在百裏之外就雇了船夫,行水路抵達松岳峰山腳。
蜿蜒的山路依舊是盤旋而上,不過兩側的路燈全部換成了嵩岱宗青峰白雲仙鶴幡旗,正迎着山風獵獵翻飛,看起來飄逸又威嚴,頗有三界第一仙宗的派頭。
山門處有護衛持戟把守,宗門的牌匾橫亘在正中的高空,筆力遒勁,仙風道骨,仔細一看卻是無量的筆墨。
柳徵雲無聲地扯了扯唇,擡步走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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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何人!”衆護衛交戟而問。
“你家大弟子柳徵雲。”
“放肆!”
柳徵雲無心與他糾纏,又不想惹出麻煩,索性直接祭出弟子印,血紅的威勢逼得衆人睜不開眼。
“無……無心鬼!”
“快去禀報無量仙尊!!”
柳徵雲看着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有些煩躁:“不用麻煩,我自己去見他便是。”
無心鬼柳徵雲失蹤一萬年,說是閉關,可哪有人閉關閉這樣久的。
當時恰逢鬼域動蕩,柳徵雲領命前往魍魉血池封印蘼蕪使,但聽說回來時卻只有南溟一行人。
衆高層對一個青年小輩的死漠不關心,他們只要蘼蕪使還被封印在魍魉血池,鬼域安穩,不波及其餘四域就行了。
這麽多年來,柳徵雲的隕落已是五界心照不宣的事實,如今正主卻突然從山外歸來,這件事無論哪裏都透着蹊跷和詭異。
可人家弟子要見自己師尊,實在是天經地義的事。衆護衛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拿着戟面面相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動作。
柳徵雲耐心告罄,收起弟子印直接往裏走,卻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罷了罷了,弟子印是真的就行,宗門內部的秘辛,又豈是他們這群護衛能夠摻和的?
于是直到柳徵雲消失在山路轉角,衆人還持着戟呆若木雞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
松岳峰神居閣。
無量倏然睜開眼睛,朝枕邊看去。
那枚弟子印母體被放在白玉枕畔,此時正閃着血紅的微光。
無量打開一看,卦印所指的方向,分明是——
松岳峰。
一萬年了,竟然還有命回來。
巴結上了落神君,連魍魉血池都不能把你怎麽樣麽?
為什麽偏偏你有這樣好的運氣?
憑什麽偏偏你就能得到落神君的青睐?
吊兒郎當的廢物一個,若不是浮雲弓……
……
柳徵雲沒有先向無量複命,而是憑着印象找到了自己之前的住處。
居然有旁人來過的痕跡。
床榻被整理過,但是還是看得出微微凹陷的幅度,床邊的青玉案不知所蹤。
柳徵雲蹙了蹙眉,走近一看,枕畔還有一根長發。
他在上面感受不到自己的氣息,于是結了一個追蹤卦,被擴大的本相氣息絲絲蔓延了出來,和他在鬼域感受到的一模一樣。
更詭異的是,追蹤卦也撲閃了兩下便滅了。
“……”柳徵雲盯着手上的頭發看了一會兒,心裏隐隐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想。
那只白貓果真是人變的嗎?
還是說……它在這一萬年化出了人形,然後專門跑到他床上來睡覺?
一萬年前那只白貓輕輕舔舐他指節,輕蹭他手心和衣袍,一直耍賴要他抱的場景歷歷在目。
現在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不可以啊!!
柳徵雲頭痛地捏了捏眉心,悔不當初。
他和那只貓的關系确實是過分親密了,可是他當時真的是沒想到,而且他現在已經有了江潭月……
他和那只貓很投緣,但前提是它不能有人的身份,更不能以人的身份睡他的床。
柳徵雲默默地設想了一下江潭月知道這件事的反應,莫名打了個寒顫,左胸口處的傷痕胎記居然有些犯疼。
他燒掉了那根承載了太多悲傷的頭發,居然有些慶幸自己當時沒找到小胖。
柳徵雲暗暗唾棄自己,覺得自己就像五界話本裏傳的那樣,是個不折不扣的渣男。
***
“你說什麽?!”
白延和羽塵處理神魔兩界的邊境騷亂歸來,便見山門口衆護衛神情恍惚,問起緣由來,竟說是柳徵雲回了宗。
“是……是真的!剛剛才從山路上去。”
羽塵朝白延點點頭,下一瞬間他們便朝山頂飛奔而去。
“柳哥回來怎麽都不通知我們一聲?”
白延一邊狂奔,一邊納悶。
羽塵沒有接話,裙裝讓她奔跑起來有些不便。
想起這個……她也不知道許知媚為什麽非逼着她穿裙裝。
“诶!塵姐,小心一點!”
白延見羽塵跑着跑着突然被山石絆了一下,這才意識到她穿的是裙子,一時有些驚異,但看她臭着臉色,一時不敢多問,只好埋頭跑着,偷偷放慢腳步。
白延主情報收集,最擅觀察環境,跑到一半突然看見半山腰他柳哥的房間裏有人影,急忙剎住腳。
“柳哥在那兒!”
羽塵并沒有多意外,她知道當初那些事,柳徵雲回來定然不是為了無量,自然也不會先往無量那裏跑。
只是房間裏的柳徵雲如有所感,恍然回頭與他們視線交錯時,那一瞬間,真覺得一萬年太長。
又太短。
白延大叫着柳哥,朝柳徵雲的方向奔去,羽塵提着裙擺緊随其後。
柳徵雲從房間出來,白延便熊抱在柳徵雲身上,扯都扯不下來,弄得柳徵雲哭笑不得。
白延幹嚎着諸如“到底出什麽事了”“我想死你了柳哥”“你怎麽這麽慘啊”之類的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柳徵雲實在忍不了了,用了些神力一下子把他推開。
“柳哥你不愛我了嗚嗚嗚嗚嗚嗚!”
白延哭訴着指控,大有要把山哭崩的意思。
柳徵雲見狀捂住了耳朵,嫌棄道:“沒愛過。”
羽塵在一旁笑出了聲,柳徵雲向她看去,發現她眼眶有些紅。
“塵妹,別來無恙。”
羽塵聞言喉間酸澀,忽然偏頭重重哽咽了聲,沒有回話。
柳徵雲無聲地嘆了口氣,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頭。
“我回來不是應該高興嗎?怎麽一個二個都哭喪似的。”
羽塵擡手抹了抹臉,啞聲道:“我就是太高興了。”
她不問那一萬年裏發生了什麽,也沒辦法像白延那樣肆意地哭鬧。
羽塵留給外界的往往只是冷漠又堅韌的身影,但柳徵雲知道她有着比任何人都脆弱又敏感的內心。
“回來了,還走嗎?”她哽咽了一會兒,又問。
“不會久留,畢竟我是來還債的。”
羽塵有些失望,但也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多問。
此時白延納悶了,好奇道:“不會久留?柳哥你要去哪兒?”
“我和一個朋友約好了,以後去他那兒住。”
“什麽朋友?我認識嗎?以後我們可以去找你喝酒嗎?”
羽塵聞言也擡起頭,盯着他等待回答。
“以後可以介紹你們認識一下。喝酒的話……”
柳徵雲頓了頓,想起初次見面時江潭月點了一壺青梅酒卻沒錢付的情景,眼神不自覺柔軟了一下。
他現在才反應過來,當時江潭月可能是真的沒帶錢。
柳徵雲忍俊不禁,失笑着搖了搖頭,察覺到面前兩人疑惑的目光,輕咳了兩聲,繼續說道:“我得問問他。”
白延和羽塵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一樣的同情。
從魍魉血池裏出來很辛苦吧……看這後遺症發作得……
“對了柳哥,你回宗門不去師尊那是不是有些于禮不合?”白延終于想起了這一茬,開口提醒道。
柳徵雲點了點頭,有些無奈:“是啊。那走罷,別讓他老人家等急了。”
剛剛白延嚎那幾嗓子,整個松岳峰怕是都知道柳徵雲回來了。
……
柳徵雲走在前面,看着不遠處威嚴肅穆的樓閣,不自覺有些低郁。
同樣是高山,松岳峰受三界景仰,弟子如雲,落神山卻冷清寂寥,人跡罕至。
同樣是神君,無量道貌岸然卻坐享河山萬裏,前呼後擁,江潭月慈悲救世卻落得孤苦伶仃,無人問津。
柳徵雲有些心疼,思念打敗了他的理智,以至于他都忘了,無量怎麽配與江潭月相提并論。